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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爱你吗
那天之后,弥岁和林野年也匆匆忙忙见过几次,只是都没有停下来说话,彼此扫视一眼,然后迅速撇开眼神。
弥岁是个很聪慧的人,没两个月就适应了工作节奏,只是正如徐姐所言,广厦的工作强度很大,好几次弥岁都是快凌晨到回家。
弥岁住的地方是离公司不远的一处高档小区,开车十多分钟的事——这是潘潮生给弥岁买的房子,当然,包括弥岁的迈巴赫也是。
潘潮生——弥岁的父亲对她实在是不上心,从小到大都是放养,弥岁长到现在二十多岁,见他最多的时候就是她八岁以前。
后来潘潮生在广州创业,弥岁在临江市读书,一年也就见一次,弥岁对他的亲缘感情也在一次次失望中彻底消磨殆尽。
但在物质上潘潮生很是大方,潘潮生的公司,弥岁是有股份的,在全国的很多省会城市潘潮生也给弥岁购置了数处房产。
大学期间考驾照后送了辆法拉利给她。在得知弥岁要回国工作,又给她购入了两辆车,方便她即使限号也能出行。
不过不管是金钱,还是房产和车,与弥岁交接的永远都是潘潮生的秘书,潘潮生本人顶多说一下又给她买了什么。
对于这种只有金钱,没有关心的亲情关系,弥岁接受良好,毕竟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潘潮生给她什么父爱,如今潘潮生事业上风生水起,愿意给自己漠不关心的孩子花钱,弥岁已经很知足了。
自从回国后,潘潮生和弥岁的联系也渐渐多了起来。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什么,潘潮生有时候会让她回家一起吃饭,或者有什么晚宴要求她一起参加。
回家,自然是潘潮生再婚后的新家,弥岁只去过一次,可以说是浑身不自在,之后她就找各自理由推脱,潘潮生也就没再说过了。
宴会十次有八次弥岁会拒绝,唯二的两次要么和她的工作有挂钩,要么就是父亲三催四请。
弥岁以为这样的生活会平平静静地一直下去,直到回国半年后,弥岁收到了林野年的消息。
林野年说,想和她当面聊聊,地点在弥岁小区外不远的一家咖啡店。
弥岁是个心软的人,又和林野年认识这么多年,也只和他最熟悉彼此,所以弥岁还是答应了。
咖啡店里弥漫着淡淡的咖啡豆的香味,音响里放的是孙燕姿的歌,座位舒适柔软,连桌子上的台灯都是上个世纪绿色的复古台灯。
林野年比弥岁先到,坐在座位上一边喝咖啡一边发呆。这几年,林野年确实沉稳了不少。
弥岁走到林野年对面坐下,桌上已经放好了她的咖啡。
“茉莉拿铁,三分甜,你的口味应该没变吧?”林野年不确定,他们分开好几年了,虽然期间数次见面,但不是匆匆一眼,就是不欢而散。
弥岁“嗯”了一声,“你约我出来,什么事情?”
弥岁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喜欢说废话,直来直往,越是亲密的人她越不耐烦虚与委蛇。
林野年沉吟几秒,然后缓缓开口:“我来广州工作了。”
林野年所在的律师所是业内顶尖的红圈所,总部在上海。
弥岁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林野年便急急地补充:“不是辞职。律所分部在广州,我申请调职了。”
“我知道你可能又会觉得我幼稚、不成熟。可是弥岁,我二十六岁了,这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我承认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在这里,但我也没有全然不管自己的事业。”
林野年说地很认真,可以想见这些话是他反复推敲后的结果。
弥岁没有什么情绪,只是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收紧:“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林野年似乎也有一些不安:“岁岁,我想清楚了,我还是爱你,但是我这不是要求你一定接受。”
“我不需要你的爱。”弥岁显得很冷漠。
“是,你不需要我的爱。可是岁岁,我需要你的爱。可能对你来说,爱情是幼稚的,但是对我来说爱情和亲情等重,你在我心里,从始至终都不只是喜欢的人,还是我的家人,我不想失去你。”
弥岁:“我可能不会爱你。”
弥岁的“不会”不是指不可能,而是不懂。弥岁不懂怎样爱一个人,她唯一接触过的稍微正常点的爱就是来自林野年了,而这份爱在一开始还是青涩幼稚的。
林野年没听出弥岁的弦外之音,他总是太迟钝,总是听不懂她的言下之意。
可他会傻乎乎地认真回答她的每一句话。
“没关系,是我先爱你的。其实爱本来就不是一定要有回音,爱也可以是单向的。而且岁岁,”林野年顿了一下,郑重地说,“我爱你是我爱自己的方式,所以,你不用感到负担,我在爱你、对你好的时候,也是在爱自己。”
弥岁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论断,她没想过爱人居然是爱己。
在她的认知里,爱要么对他人,可能美好可能受伤;要么对自己,全心全意地爱自己。
可林野年告诉她:我爱你,是我爱自己的方式。
把两种爱的方式混合在一起,由此下来,不管是甜蜜还是痛苦,都是恩赐。
林野年又解释道:“可能这样说你很难理解。但爱,本来就不是一定要求回报,就像过程比结果更珍贵一样。爱你的这个过程,远比和你在一起重要。”
最后一句话是真是假,只有林野年自己清楚。但他要是不这么说,他害怕弥岁会被吓跑。
弥岁犹豫了一下:“爱,可以是这样的吗?”
无论在什么方面,弥岁都比林野年显得游刃有余,唯独爱,她比林野年生涩。
“可以。”一锤定音。
林野年说:“所以,我可以爱你吗?”
爱也是一种负担、一种重量,所以以前的弥岁害怕林野年的爱。
现在林野年把这些负担和重量全部抛去,只留下爱最美好的样子,小心翼翼问弥岁可不可以让他爱她。
弥岁说话时习惯和人对视,这样会显得真诚,可这次弥岁却没有去看他:“随你。”
这就是同意。
林野年笑了起来,不是小时候张牙舞爪、肆意张扬的笑,很轻,内敛温柔,弥岁意外地看出了陆琨敛的影子。
弥岁疑心是自己多想,她知道两人的交集一直不多,可能话都没说过两句。
弥岁转头看向窗外,秋天来了,广州的秋天还是很热,树也郁郁葱葱,一点都察觉不到夏天快要逝去。午后的阳光明亮、甚至可以说是刺眼,但弥岁就是喜欢阳光,即使刺眼也不想挪开目光。
林野年随着弥岁的目光看去,一切都稀松平常,他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一直都是这样,林野年从来看不懂弥岁眼中的世界,在他看来,树就是树,花就是花,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别的象征意。
“岁岁,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很笨、很迟钝的人,我听不懂你话里的引申义,想不明白你想让我看见、却又隐藏着的真实。”林野年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但是岁岁,只要你想说,我随时都愿意倾听。或者你不想说,我也可以只是陪着你。”
弥岁有些惊讶地看向林野年,她从来没想过林野年会说这些,换句话说,她没指望过林野年能懂自己,这太不现实。
可林野年却换条路径告诉她——我确实没办法理解,可是我愿意守候着你,等你愿意说,或者只是陪伴。
弥岁说不清心里的感受,只是第一次觉得,林野年长大了。她太清楚长大的代价是什么,通往成熟的道路注定是痛苦的。
弥岁没有回应林野年的话,微微笑道:“下个月是妈妈的生日,一起回临江市吗?”
妈妈是指万晴旦。
“好!”林野年说。
两个人,一个建筑师,一个律师,还都在事业起步阶段,忙地脚不沾地,为了下个月能一起回家扫墓只能疯狂肝工作,调时间。
赶急赶忙,才在万晴旦生日那天回到临江市。
回到临江市的那天,天空没有下雨,但阴云密布,显得死气沉沉。
弥岁和林野年买了两束花,又买了点万晴旦和林父爱吃的菜,才打车前往墓园。
墓碑照片里的万晴旦像弥岁第一次见到她的那几年,那时她和林父还没有后来的事,儿子也健康地慢慢长大,看上去又幸福又满足。
“妈,对不起,这么久没来看您。”弥岁蹲着身子,拿出包里的湿巾轻轻地为万晴旦的照片擦去灰尘。
林野年没说话,接管弥岁递给他的湿巾,给父亲的照片擦拭。
旁边的弥岁还在絮絮叨叨:“妈,我回国定居发展了,现在和林野年都在广州工作,您放心,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
又说了一会话,弥岁问林野年:“你要单独和妈说点什么吗?”
“嗯。”
弥岁起身往墓区的入口走去,留给林野年和万晴旦单独空间。
林野年没像弥岁一样蹲着,混不吝往地上一坐,像小时候一样嘟囔地说了一句:“妈妈,我想你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想说的,只是单纯想和母亲待在一起,曾经那么简单的事情,现在却再也不可能。
林野年苦笑了一下,站起身拍拍屁股的灰,最后对万晴旦说:“妈,我不知道我做的是否正确,可不仅是我爱她,我也再不想失去任何亲人了。”
依旧没有回答,只是风忽然又起,刮来一片苍绿的树叶落在林野年的头发上。
林野年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感觉像万晴旦小时候摸他的头一样,他拿走头发上的树叶,终于轻松地笑了笑,一边往外面走,一边把树叶塞到裤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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