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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
“男生要怎么追男生。”
林云把头低靠在桌沿滑手机,这节是水课,教授不怎么管台下的小动作,可他还是得防着点身边的人。
等待搜索结果的间隔里他侧了会儿头,看一眼连水课都要认真听讲的学霸。
和初时见到的一样,棕发尾左右垂在额边,侧脸依旧好看到叫人哑然。
尤其是同堂的女学生,每次都能见到几个对着他们俩犯花痴的,烦得他想冲上去让人家把照片全删了。
搜索结果完成,他将注意力重新转回手机屏幕,一条一条往下滑的同时也在怀疑自己脑子有没有问题。
-我当初是直接强吻就刚好对上了
他想过,但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么好运。
-直接告白啊不然呢
不是他的风格。
-和他牵个手试探试探?
已经牵得全世界都要觉得他俩是一对了也没见什么结果。
半节课过去根本收获不到多少有效信息,果然还是得听天由命走一步看一步。
“今晚回去吃?”短课结束,白承边收拾桌面边回头问。
林云压根没听课,所以不需要整理什么,抄起书包随时能走人。
“今天菜单有什么?”
“卤肉饭,其他的也可以做。”
他站起身,和白承一块往门口走。总觉得身后几道目光一刻没离开,当即回头瞪了几眼。
“就这个了。”
-
夏天很热很热。
原来珠海的夏会这么烦,刚离开空调两分钟就能马上流汗的地步,街上的人逐日递减,浇花的水都要比平时多一倍,连枫树都感觉秃了不少。
偏偏在这样的炎汽里,林云感冒了。
很稀奇,平时淋雨暴晒一根寒毛都没事的人现在躲在宿舍几天什么都没做也能被趁虚而入,还时不时犯低烧。他自个儿也想不明白,除了这几天的梦更扑朔迷离点,其他的依然照旧。
说到梦,他又听见那晚月下的震颤,还有异常催泪的温暖,接着就是些和以往不一、毫无逻辑的错乱碎片,捣碎他的梦中魂,然后醒来头就更昏。
总觉得要摆脱这些记忆了。
“好像好了点。”
白承用手背抵在他额前探温,几天的病魔折腾把心恸也磨灭了几许,肌肤接触的时候内心波动竟比往常镇静很多。
“我再睡会儿,困死了。”
林云重新闭目,眼下顾不得什么暧昧不暧昧的了,鼻腔难受得差点就被他给生生搓掉。
“好。”白承离开床沿,只身走出房间。
说来确实古怪,他的身子向来精力旺盛,独自过活的这些年里生的小病也少之又少,更别提大灾大难。只有这次是近几年来最为严重的一场,虽然仅仅是感冒而已,可也足以将他折磨到不得不连请三天病假的程度。
刚关上几分钟的门又有了声响。
林云还未彻底入眠,艰难地翻身看一眼人,睡眼惺忪,随时都要昏过去的样子。
“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还有课么?”话刚说完才发现对方手里拿着一盒药。
白承的语气一贯平静:“喂药。”
他走到床前,林云却突然又翻回去背对他。
“都说了我不吃。”即使身体不适,对方的倔强精神依旧在线。
第一天被迫吃药的时候他就已经尝到了苦头,尊贵的“少爷”之身哪能受得了这种涩味,而且吞下胃了到现在也不见好转,那他干什么要没苦硬吃。
白承盯着他的背。
“别逼我动手。”
林云这时候的反骨心理忽然暴涨,心说嘿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动手法,嘴硬回了一句:“哎我要睡觉,你别吵我。”
说完后却没听见任何声响,他理所当然地觉得床边的人只是在唬他了,心底慢慢涌出一股优越感,准备美美入梦。
!
谁知下一秒就猝不及防被白承拽着肩膀翻了个身,轻易得像只是给煎饼翻个面一样。
“嘶......你干什么!”明明体能比他差一大截,要不是他现在状态跟不上,谁翻谁还不一定呢。
煎饼回神准备再警告几句,结果正正对上一张脸。眼看那张脸当着他的面拿起水杯含住一口水,再迅速掰出一颗药丸塞进嘴里。
紧接着就是迎面而来的一双眼睛。
没错,一双轻微闭着,睫毛好看的眼睛,很引人。
什么东西覆了上来,有些熟悉,似乎是曾驻留在手背的温度。
如果这是聊天界面,林云的那部分只有:
?
???
卧槽???????????????
口腔被灌入温流,唇肌相碰的触感刺激着神经,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他瞪圆了眸,褐瞳不禁增广,耳尖在他还没理清现状时先自发热起来。
大脑宕机导致林云没来得及回神推开和他相贴的人,甚至非常自然地将渡到嘴里的水和药一并吞入喉中,直到唇上的温度消失他才渐渐从失明的错觉中转醒。
“你......”
手足无措的动作瞬间爬回意识里,给林云脑子懵得说话都结巴起来:“我靠!你你你还我初吻!”
说完他惊觉这他妈不是电视剧里女主被男主意外亲了之后的经典台词吗!
当他左右脑还在自相矛盾的时候,却听见白承应了声:“好。”
等等,好什么?什么好?没来得及再想,那双眼睛又逼到面前,短憩的呼吸口再次被阻断。
用四个字形容林云的状态:懵上加懵。
这一次的唇肌贴合没有持续很久,就像只是单纯表达什么情绪的亲吻。
怎么会这样。
白承退开身,像是看出了他的疑问,言简意骇地回答:“还你了。”
……这个人甚至还偷偷舔嘴唇!
林云完全被忽至的突袭吓到降智,管不着那股还未涌上的庆悦,一手捂嘴对着人就是一顿嚷嚷:“卧槽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好乱,脑浆和血脓搅成一团,又酸又甜的柳絮在心中疯撞,抽得全身都在疼。
白承的脸似乎僵了一会。
“……抱歉。”
花静不下来。
“我太过分了。”
他沉默几臾,转头握上门把准备离开。
“你先休息,我迟点......”
“别走。”
短促一声,手上的动作又停。
怎么回事,突然有些心焦,晚来的通路似乎在极速赶上这趟难得的旅途。
林云已然坐起身,头还在昏昏沉沉地犯晕,可如今的局面他再不赌一把就只有收拾东西走人的份。
“为什么?”
心绪终于强静下来,把慌张摒弃。
“......”
“抱我牵我送我花我都可以理解,”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和梦里的那道颤音缓速融合再重叠,“为什么要......”
"对不起。"
门后的人好像把头埋得更低。
“对不起。”
“我不要你道歉,”他的话音明显开始急切,连带着那份不安一同激动,“我......”
"我喜欢你。"
看不到的嘴在说话。
“……什么?”
怎么......回事?
屋里没开灯,云不知什么时候挡住窗口的阳,使人微觉沁凉。
拾季在荡。
“我以为已经很明显了。”
这次门后的人终于转身,肯定决心后才将不知道往哪放的眼神定向他。那人朝他走来,每一步都精准踩在酸肉上,刺激胀麻的未知细胞,最终停在眼前,躬身与他平视。这个距离比起从前的话一点也谈不上暧昧,可林云就是觉得近,他眼中映出的褐色太分明,以至于没有发现自己同样忐忑动荡的眉睫。
“我喜欢你,不只是想要拥抱牵手而已。”
白承用眼睛在他额间订下一枚咒。
“我得寸进尺,贪得无厌,想吻你。”
是我擅自觊觎月季的心蕊,才难以自持去摘。
枫林齐响,红叶吹上云端,割破所有雾气迷障。它降下新泉,引导那些地上的冲动直奔九霄之外,捕获回甘。
林云没法说话。
不可能。
尽管这是他渴望的结果,可一切在他脑里根本说不通。
不可能的。
他不是因为执着于十岁的那场错别才对自己好吗?不是看自己可怜心软才百般照顾的吗?
“从见到你之后的一周,我就知道哪里变了。”
白承深吸一口气,应该在为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壮胆。
“很奇怪吧,怎么会有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喜欢一个刚认识的人。”
说完便悄悄偏移了视线,他没有十足的把握确定林云会接受这种情感。
“有的。”
他抬头。
“有的,有一个人也是,傻到以为是自己有病,去喜欢一个不相熟的人。”
林云看他,神情说不上是茫然还是木讷,又或者是劫后余生的迷惘。
眼眶怎么也跟着热。
我有病,所以会让瓣白染血,所以习惯身携刃意,所以觉得无人望我,所以没看出你异心。
我有病,所以我喜欢你,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白承忽地笑出声,有酸楚,有轻叹。
“那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我们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
而那些隐没的情感在过去七年里未曾露面,直到重逢后的触发显现。
“如果真是这样,”林云知道自己忍不住,停顿几秒才继续说:“那我已经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有云的地方终究是要下雨的。
白承抬手去碰,替他拭去挡云的雨,却发现每一滴都刻有他身影。
原来,原来,是花瓣太软。
他把声音放得很轻,怜惜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对你撒了很多谎。”
我对你撒了好多谎,比如初中的留级不是因为缺那八分,而是求着父母才得来一次延长时间去寻你的机会,我找了七年,我缺的是你。
比如我拥过你失魄那晚在我怀中才得以安宁的浅息。
比如我说出口就后悔了,我不要你还我人情。
比如我早起四个小时学着做最简单的早餐。
比如……
比如我也同样对自己欺瞒,偏偏没在第一时刻认出我的欢喜,甚至我在爱你。
于是你是我的坎,我的劫,我的患,我的所有冷暖。
“对不起。”
又一声歉意,而他的赔罪礼是一个始料不及的吻。
热息徘徊,即使有空调加持也抵不住肢体相触产生的极速升温,仿佛要比室外还让人上火。棉床垫住倾倒背脊,湿流诡窜,左右试探新领域的软糯地,循序渐进到松开自锢,急促索取迟来的甘露。
体温攀高又回低,银丝把人拉开些许距离。
林云在欣然,浅视身上的人细喘:“那我也骗过你,扯平了。”
这是场从开始就注定的阴谋,第一次你牵着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有什么开始被篡改,可我也被自己的无意虚报,没有睁眼去记。
第一次你给我取名字的时候,我看出了你的私心,“Ricci”是你刻意为我冠冕的同姓,但我只曾表露一丝不解,没有深一步确认。
第一次你问我记不记得前一晚的主动时,我演得天衣无缝,你不知道那是我特意伪造的借口才鼓起一次勇气,全都来源于我喜欢你。
一齐被我所欺的人还有自己。
“所以那天只吞了一口酒就神志不清讨拥抱的事你记得?”
“你真以为才那一口就能听到我心里话?”
白承愣了愣,开怀似的又笑:“怀疑过,但更多是在逃避。”
林云伸出手,攥住那枚从对方身上垂下来乱晃的叶。
“现在呢?”
“你也喜欢我。”
还想接话的人倏然被噎住,抬眼盯人。
那人选择沦陷,将他收入腹中拢紧,把那只手和两只枫裹挟至双双心跳间。
白承又将唇贴上来,急迫的,躁动的,兴奋的。每次稍稍分离时的腻响此起彼伏,消下后不一会儿再重现。被单从床角滑落大半,他只手箍住细颈,试图篡夺那腔里的原液。
“你也不怕被我传染。”最后一次松口时,林云终于找着气口说话。
那人压不下长期遏制的欣喜,又吻上他眼角,一下下轻啄到唇上才道:“生点病而已。”
倦意铺天盖地涌来,弥留的人在浅岸酣然入梦,周遭埋葬无数花栽,不予一缕无香游丝行过。
旧梦停释,也不见苦海,那里只剩一片灰暗或空白,他再也听不到第二声“小云”。
半日浓眠,再睁眼,窗前已是明月夜。帘边有人影,手中的浇壶有水潺潺往外流。那张影听见动静,回头望来一眼。
“怎么醒了,想吃东西?”
“没有,不饿。”
他踱步而来,站在床前。
“睡迷糊了?我是谁?”
林云被逗出声,笑着答:“我没睡傻,男朋友。”
话音刚落,那抹笑尴尬地收回一半。不小心叫出口了,幻想无数次的呼唤。
花影还在晃。
对方好似也被惊得一呆,没料到他的直白。
“不。”
林云又自行打断这份温柔静谧,他忽然想起那日鬼使神差填下的备注名,于是遵循那道心中旨意,把人拉到唇边,小声道:
“你是……家人。”
如果是你,我甘愿去死。
高空悬有轮盘,给城邦盖上一层浅薄的亮黄。半掩窗外,拾季被风拂得不停摇头晃脑,衬显瓣的亮艳,挥发香的浓烟。
白光缀夜,望眼无际,两朵形状不一的白云悠悠飘移,直到相融,邀暮色与它同眠。
终是蓄谋已久,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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