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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光
九月的雨裹着凉意敲打在高三(3)班的玻璃窗上,林薇抱着教案走进教室时,深蓝色西装外套的肩头洇着细密的水痕。
粉笔灰在昏黄的日光灯下轻轻浮动,她的视线掠过教室角落那个空置了整整两周的座位——叶笙留下的樱花贴纸被雨水浸得发皱,粉色花瓣边缘卷成脆弱的弧度。
"同学们停一下。"
林薇的指节叩在讲台边缘,声音比往常更轻,"今天有新同学加入。"
后门被轻轻推开,程以沫抱着课本出现的瞬间,教室里响起窸窸窣的议论声。
她穿着浅灰色针织衫,黑色百褶裙下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黑色长发随意地扎成低马尾,发尾还沾着几滴水珠。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快速扫过教室,最后定格在教室后排靠窗的空位上——那里的课桌上还留着叶笙用修正带画的小熊图案。
"我叫程以沫。"她的声音带着南方特有的软糯,却意外地清晰,"很高兴认识大家。"
林薇朝空座位示意:"先坐在那里吧。"
程以沫穿过过道时,书包上挂着的银色鲸鱼挂坠轻轻摇晃。
当她在叶笙的旧座位坐下,后桌的女生立刻凑过来小声说:"你运气不好,这个座位之前的人突然转学去英国了。"
程以沫低头整理课本,耳尖微微泛红:"没关系,旧课桌有故事。"
她指尖划过桌面的划痕,摸到一处凹陷,那里似乎残留着某种温度,像是前任主人留下的秘密。
直到晚自习铃声响起,程以沫才真正看清坐在斜前方的沈翊鸣。
他正趴在桌上解数学题,台灯的光晕在他睫毛下投出深色的阴影,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写满公式。
当他突然抬头与老师交流问题时,程以沫看见他冷白的侧脸和脖颈处若隐若现的蓝色血管,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她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在备忘录打下一行字:"原来真的有人会发光。"
第二天清晨,程以沫特意提前半小时到校。她掏出藏在书包里的草莓牛奶放在沈翊鸣桌上,又用便签纸写了句"早安"。
然而早读课开始时,沈翊鸣只是皱着眉把牛奶推到过道边缘,连便签纸都没展开看。纸角被风吹起,露出程以沫画的小太阳,却在无人注视中缓缓飘落。
"别白费力气了。"同桌悄悄提醒她,"沈翊鸣从高一就喜欢叶笙,现在人家去英国了,他每天都在算时差等消息。"
程以沫转着钢笔的手顿了顿,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出深色墨点。
她望着沈翊鸣后颈碎发下的疤痕,突然想起昨天打扫卫生时,在叶笙课桌缝隙里发现的半枚银色袖扣。
那枚袖扣此刻正躺在她的铅笔盒里,每当打开时,金属的凉意都会提醒她:有些故事早已写好了开头。
月考成绩公布那天,程以沫的数学卷子被红笔划出刺眼的59分。
林薇在办公室叫住沈翊鸣:"你最近状态不错,帮程以沫补习吧,每周三、五放学后留半小时。"
沈翊鸣攥着满分试卷的手指关节发白,刚要拒绝,却听见林薇说:"叶笙临走前,也拜托过我多照顾你。"这句话像根刺,扎进他心里最柔软的角落。
第一次补习在空荡的教室里。
沈翊鸣把公式写在黑板上,背对着程以沫讲解。
粉笔灰簌簌落在他后颈,程以沫盯着那片灰色的尘埃,突然说:"你知道吗?鲸鱼在深海唱歌,频率是52赫兹,没有同类能听见。"
沈翊鸣的粉笔停在"sin"的尾巴上:"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程以沫分明看到,他握粉笔的手微微收紧,在黑板上留下一道歪斜的印记。
随着补习次数增多,程以沫开始故意问些简单的问题。
有次她指着课本上的函数图像,偏过头时发梢扫过沈一鸣手腕:"这个曲线为什么这么弯呀?"
沈翊鸣猛地往后撤椅子,金属腿在地面刮出尖锐声响:"程以沫,别装不懂。"可当他转身板书时,程以沫看见他耳尖泛红,像被冬日寒风亲吻过。
那天,程以沫在补习结束后拦住沈翊鸣。走廊的灯在她发间明明灭灭,她递出包装精美的礼盒:"里面是我亲手做的姜饼,还有......"
话没说完,沈翊鸣已经后退半步:"不用了,我不喜欢甜食。"
礼盒悬在两人之间,金丝带在冷风中轻轻颤动,像一条即将断裂的绳索。
程以沫眼眶突然发烫:"沈翊鸣,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你就......"
"够了。"沈翊鸣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我有喜欢的人了。"
"是叶笙吧?"程以沫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礼盒上的金丝带被攥得扭曲变形,"她去英国这么久,连消息都很少回,你为什么还要......"
沈翊鸣转身要走,程以沫突然抓住他校服外套的下摆:"你回答我!"
空气瞬间凝固。
沈翊鸣低头看着那只颤抖的手,喉结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窗外飘起细碎的雨,落在程以沫睫毛上。她突然想起叶笙日记本里那张樱花树下的照片——照片里穿着白衬衫的沈翊鸣站在樱花树下,身后的叶笙踮着脚,正要把花瓣别在他发间。
原来有些人的喜欢,早在她出现之前,就已经在时光里生了根。
"我明白了。"程以沫松开手,礼盒"咚"地砸在地上,姜饼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格外清晰,"以后不用补习了,我自己会努力。"
她转身跑开时,听见沈翊鸣在身后弯腰捡起礼盒的声音。
但程以沫没有回头,任由泪水混着雨水划过脸颊。
教学楼外的梧桐树落光了叶子,枝桠在路灯下投出交错的阴影,像极了她解不开的数学题,和永远得不到回应的喜欢。
回到家,程以沫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床头的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却暖不了她发凉的心。
她伸手摸向枕头下的日记本,翻开夹着沈翊鸣草稿纸碎片的那页,泪水滴落在字迹上,晕开了那些曾经让她心动的数字和符号。
她突然想起母亲常说的话:"感情就像揉皱的纸,即便抚平,也会留下痕迹。"
第二天,程以沫起得很早。她对着镜子仔细地洗了个脸,把长发扎成高马尾,换上崭新的校服。
走进教室时,她特意绕开了沈翊鸣的座位,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
坐下后,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崭新的数学笔记本,在扉页上写下:"为自己而努力"。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字迹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课间,沈翊鸣的几个好友围过来调侃:"听说程以沫喜欢你?"
沈翊鸣皱着眉头合上书本,起身走出教室。
他站在走廊尽头,望着远处的操场,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程以沫哭着跑开的画面。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个已经被捏得有些变形的礼盒,轻轻叹了口气,将它塞进了书包深处。
那里面除了姜饼,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条,写着:"其实我也知道答案,只是想离你更近一点。
日子一天天过去,程以沫变得越来越沉默。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课间不再像以前那样偷偷看沈沈翊鸣,而是低头刷题。
林薇注意到了她的变化,在一次课后把她叫到办公室:"以沫,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程以沫笑着摇头:"老师,我没事,我只是想变得更好。"可当她走出办公室,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才发现笑容有多么牵强。
沈翊鸣也渐渐习惯了程以沫的疏离。偶尔在走廊上相遇,两人都会默契地错开目光。
但每当他看到程以沫认真学习的样子,心里总会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不明白那是什么,只知道,那个总是追在他身后的女孩,真的不再出现了。
有次放学路过程以沫常去的图书馆,他鬼使神差地驻足张望,却只看到她伏案疾书的背影,桌上摆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
期中考试前的一个傍晚,程以沫留在教室复习。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给整个教室镀上了一层金色。
她正专注地解着数学题,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沈翊鸣。
"这道题的解法,你可能理解错了。"沈一鸣将一张写满步骤的纸放在她桌上,"还有......礼物,谢谢。"
没等程以沫反应过来,他已经快步离开了教室。
程以沫看着那张写满详细步骤的纸,发现每一步都标注了不同颜色的批注,像是某种隐秘的温柔。
她翻开被沈一鸣塞进课桌的礼盒,姜饼早已碎成渣,但那张纸条还完好无损。
窗外的夕阳渐渐西沉,程以沫合上笔记本,把纸条小心地夹进课本。
她终于明白,有些喜欢,就像秋天的落叶,无论多么不舍,终究要学会放下。
而她,也会带着这份成长,走向属于自己的未来。在青春这场盛大的相遇里,不是所有故事都需要结局,有些遗憾,本身就是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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