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生烬·权谋

　　亥时的梆子声浸在血水里，河道总督陈璜的尸体仰倒在验砂台上，手中紧攥的赤铁矿砂正从指缝渗出靛蓝色汁液。韩昭的铁尺卡住尸体下颌，撬开的咽喉里塞着团盐渍《河防志》，书页间黏连的青铜骰子六面皆刻"亥"字。
　　"戌时三刻的验砂记录。"谢明夷的玉笏挑起案头文书，朱批"砂质上等"四字正被血渍晕染，"但实际掺砂已达六成——与二十年前三川决堤时的配比相同。"
　　寅时三刻，总督府后园的验砂池泛起铜绿。韩昭的铁尺划过池边凿痕，二寸三的间距与鬼谷棋局暗合。当他挑起某块浮砂时，附着的水蛭突然爆裂，体内迸出的盐粒在月光下显着淡青色——正是私盐案中的海州井盐。
　　"卯时验砂，辰时暴毙。"谢明夷的玉笏插入验砂杵的凹槽，挑出的蜡丸里裹着半张盐引。当他将盐引按进《河防志》缺口时，书脊暗格弹出个青铜匣，内置沙盘上的赤砂正吞没代表钦差的玉棋。
　　辰时初，韩昭站在库房坍塌的砂堆前。新到的"上等矿砂"里混着碾碎的瓷片，釉色与王崇胃中残留的青瓷同窑。谢明夷的玉笏突然顿在某个麻袋前，袋口绳结打着漕帮特有的双环扣——正是私盐船上截获的系法。
　　"巳时二刻，总督见过盐商。"门房哆嗦着递上名刺，鎏金帖面的暗纹里嵌着工部水司的螭吻印。韩昭的铁尺劈开名刺夹层，靛青染色的密信显出新墨："明日漕船过境，酉时三刻验......"最后半字被血指印模糊，恰与总督暴毙时辰重合。
　　午时暴雨冲刷着验砂池，韩昭的铁尺突然插入排水暗渠。逆流而上的盐卤里浮着三百枚青铜骰子，每枚都刻着河道属官的名讳。当他按《河图》数理排列骰子时，缺失的"癸水位"骰子突然从池底浮起——刻着钦差大臣明日巡查的路线。
　　未时末，谢明夷掀开验砂台的青石板。暗格里蜷着具泡胀的河工尸体，腕上铜铃的编号正是丙戌年失踪的汛工。当他剖开尸体腹腔时，尚未消化的饼渣里混着赤铁矿砂，砂粒表面的斧凿痕与三川碑文篡改工具完全一致。
　　申时三刻，韩昭截住运送砂样的骡车。力夫耳后的靛青刺青遇热变色，显出"荧惑归位"的楔形文字。车厢暗层里搜出的盐袋泛着铜绿，当谢明夷将盐粒撒入验砂池时，水面突然腾起青烟，池底显影的河道图正指向明日钦差的行经处。
　　戌时梆子声穿透库房，韩昭的铁尺劈开某袋矿砂。倾泻的赤砂里埋着七把淬毒匕首，刃面的"工部监造"铭文还沾着新鲜的羊脂——这是今夜刚涂的防锈油。谢明夷的玉笏突然指向窗外，三百盏孔明灯正从漕帮码头升起，每盏灯罩都绘着残缺的螭吻纹。
　　子夜惊雷劈中验砂池，韩昭立在浮起的青铜匣前。内置沙盘上的赤砂突然改道，代表钦差的玉棋被吞至棋腹。当他撬开沙盘底座时，三百根浸过石脂水的引线正通向库房各处，线头铜管里塞着的盐粒遇热发出爆鸣。
　　五更天，韩昭站在总督府飞檐上。晨光穿透孔明灯的残骸，将"荧惑犯紫微"的星图投在钦差行辕。谢明夷染血的玉笏挑起灯骨碎片，焦黑的竹蔑上，新刻的"辰时三刻"正渗出靛蓝色毒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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