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来自

　　“我知道你觉得自己很了解她。”

　　随着门口落锁处传来的声音，并不如同在最初回国与陈兰生相见时那么吊儿郎当，轻蔑和讽刺更多，就像这道宽大的身影遮蔽住的大部分光，分明是故意而为。

　　其实说是过两天，只是因为有时差，他接到消息的时候就开始让下面人去准备好最快的航线了。

　　“陈青云，我说过吧，你不会在她心里拥有任何地位，事到如今，你还固执己见吗。”

　　她的枪，和齐柏当然脱不了关系，但这事好说，齐柏是美籍，完全不需要亲自沾手。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陈青云，像是在打量什么玩具，即使陈青云始终凝视前方，毫无波动，他也能透过那双黑到一点意味都不曾流转的瞳孔，一览无遗她桌下颤着的手。

　　“我帮你，是因为像你这种烂人，必须让兰生亲手把你的地位淡弱，就像——”他的指尖轻点那块铁窗旁老旧破裂，无人想起的破帘，缓缓在空中滑落，方向坠在她的瞳孔正中央，没有说完后半句。

　　就像你自以为的这样。

　　“你的结局是——没有被遗忘，但她已经原谅你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很懂怎么戳人痛处，也知道陈兰生大部分的选择，不知道的，可以猜个七七八八，但即使兰生某一天，将自己的习惯推翻，重建，告诉他另一套体系，那又怎样？他再适应不就好了。

　　齐柏从来不说自己懂陈兰生，毕竟连她当初亲口说一生一世的这个女人，都没能懂她。

　　陈青云哑着嗓子张了张口，他却正打算走了，像多呆一秒都会被她传染什么可怕的疾病。

　　她确实有，比陈兰生跟早，经历无非就是那些，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所以陈兰生有些话不肯直说，她也不肯直说，而且她的嘴巴，在陈兰生还单纯地想寻求救援时，就对她恶语相向了。

　　陈青云对谁都没差别，直到她绝望地发现陈兰生不是这样，她可以对所有人温柔小意，也可以恶毒但完全不让人讨厌，陈青云羡慕，嫉妒，又爱又恨，想把她的全部据为己有。

　　齐柏刚才还说了什么？

　　他说：“她在最痛苦的时候去找你，你可以说爱她，恨她，讨厌她，掐住她的脖子让她清醒点，或者让她眼里只有你，要么置之不理，她也仍然有接着爱上你的可能。”

　　齐柏的脸色看起来一切如常，可他每说一句，陈青云的心脏就痛一分，她已经是个完全麻木的人，直到陈兰生出现，她才愿意去“迁就”和追寻她，做一些自己原本做不到的事，可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

　　她只是，只是心直口快，那不是她的本意，真的不是，陈兰生没有看出来吗，她肯定看出来了，可为什么……

　　候审室逼仄又阴湿，除了齐柏的软刀子，寂静到针落闻声，警署的隔音当然很好，而且跟这个案子有关系的人，都在医院，在等陈兰生醒，她一切安好以后才会轮到自己。

　　“兰生的确有点偏执，可惜你是个窝囊废，是你自己，把她的最后一条路堵死，你千不该万不该，唯独真的不应该把她的尊严和勇气折辱到体无完肤。”

　　“陈青云，你知不知道，这样做，跟她真被人得逞的时候，是一种感受，她那时候还在想幸好是劫后余生，你非要重新把她打到地狱里？”

　　……为什么，不早说。

　　她不敢问。

　　陈青云不敢问。

　　她又重新呆滞了，不愿意思考，重新回到那种，本能而已，习惯怎么会是错的思想境地里。

　　“如果不是兰生不想，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的生不如死。”

　　他的眼睛里，只有陈兰生，这没错，他想为陈兰生过来报复她，这无可厚非，可是自己呢？自己的痛呢？为什么没有人像心疼陈兰生一样，为什么陈兰生自己都……

　　“陈青云，你的恶毒没有原则，兰生的家庭如果幸福，她就算没有成就的可能……我还宁愿她能不谙世事，现在的陈兰生，用了当初多少次撕心裂肺来造，你还觉得你们是同类人？”

　　齐柏冷笑一声，看着她失魂落魄一言不发，只是冷着，没有愤怒和仇恨，他是来插她刀子的，不是为了来把自己气到怒上心头然后忍不住砍了她的。

　　“可你以为的共同点，她也只对你这样，不是吗？她哪次都没有伤害对她真心实意的小姑娘，其他人都过得好好的，除了她自己。”

　　“她的勇气被踹碎了，尊严被抛弃了，她还愿意重新来，这才多久？你以为我见过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在还没到二十不惑的年纪就能做到这种地步？我帮她，是因为她本该如此，她值得我帮，值得我又敬又爱。”

　　“哪怕是那些年轻的小姑娘，跟她分开以后，全都敢爱敢恨敢从头，谁都没有失去什么最宝贵的品质。可你呢，你什么都没有，别人给你的，你就接来踩一脚，把别人的真心当什么？还总能拿自己的苦难做说辞。”

　　为什么没有考虑你的境地？
　　你知道吗，你连这句话都问不出来。

　　可如果是兰生，她会告诉我，你毕竟不是生在她那么好的家庭和城市，甚至她会觉得她只是赶上了一个对她来说最好的时代，没有现在的暴戾和以前的垄断，是天时地利。

　　兰生命不该绝，你不就是她苦难里一道锦上添花的坎吗？

　　所以陈青云，你觉得她为什么，唯独没有原谅你。

　　等兰生来的那天，你会生不如死的，我不需要再多做什么。

　　齐柏走了，留下已经钝到几乎快散架的陈青云，她现在，完全没有能力想通这一切了。

　　她只想让陈兰生赶紧过来杀了她，她想去死。

　　其实陈青云没有等特别久，陈兰生只是失血过多昏迷了，没有生命危险。

　　齐柏出警署后，马不停蹄开车赶往医院，步履匆匆走上vip楼栋时和许愿打了照面。

　　“你好，许愿。”
　　“辛苦了，齐柏。”

　　许愿毕竟是被派来出任务的，她不能一直留到陈兰生醒，好在齐柏来得及时，她把医生的话转述个七七八八就准备走了。

　　“啊，记得叫她戒烟！真是的，才二十多岁就垮成这个样子，医生说她心肺功能还健在也是个奇迹了。”

　　齐柏拧了下眉，淡淡问她：“二十多岁？她这么告诉你的？”

　　“对啊，25嘛，也差不多吧？”

　　“……她刚19，现在大一，所以麻烦许警官有机会也看着她戒烟，以免最起码有我们两个在葬礼上痛哭流涕。”

　　许愿如遭雷击，被同事拖走了，还看着齐柏往里面走，直到人推门进去，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人已经快离开医院了。

　　“她怎么能这样！”她怒火中烧怒目圆瞪怒从心头起，最后发出一声无能怒吼，踹了警车的门一脚，好不容易被同事压住，脑子里案子与欺骗齐飞。

　　齐柏就是故意的。

　　这些人最看不得英年早逝了，尤其是许愿这种，反应她俩关系应该挺好，说了又怎么了，就算不好，年少有为还不让说了？

　　他真是个逻辑鬼才，难怪教出来一个比自己更加厉害的小鬼才，长大以后简直前途不可估量！再说这小鬼现在不就已经初出茅庐了吗，以后大把人问她师承何人他得收多少拜师费比较有档次呢……

　　齐柏又遇上一个不知名的小男孩。

　　对方从最开始警惕地盯着他到听说自己是陈兰生的大哥后叽里呱啦一顿输出泪眼汪汪无助又感激，完全没关注到齐柏的脸色越来越黑，快要能拿去炒菜，正好把他当肉加进去翻到叫不出声。

　　“恭喜你得救了啊小朋友，多、亏、了、兰、生。”

　　小男孩没听出他的咬牙切齿，真的觉得这个哥哥在恭喜自己重获新生，他还煞有其事点头微笑嗯嗯嗯说哥哥你也是个好人，我决定不死了，但是我想等兰生姐醒过来问问她为什么要救我，我特别好奇而且特别想感谢她。

　　因为喝酒划拳实在太他妈好玩了他想玩一辈子，这游戏留存于世真是妙哉爽哉快哉乐哉好活哉。

　　齐柏憋着一口气，吸气，呼气，深呼吸预备节一二三四，来握拳，最后忍无可忍在背后偷偷给了空气一巴掌。

　　……他能说什么？他能把兰生救下来的人再大卸八块吗？这里不是自由美利坚，而且那他妈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王八蛋！哪天遭报应就知道老实了！

　　他只能看着罪魁祸首之一吹着口哨快快乐乐地离开然后深吸一口气压制住自己立马想把陈老师拎起来泼她一脸咖啡强制唤醒的邪恶想法，叹着气坐在椅子上，盯着她的脸，和手指，一眨不眨，非常有兴致，手里还翻着跟陈兰生一种习惯的转笔姿势。

　　几乎没超过一分钟，齐柏就用手指戳起陈兰生的脸，一边微微翻白眼一边阴森森地笑。

　　“你，手动了，睁眼，别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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