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白月光替身吗

作者:白色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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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物


      正值日落时分,眼前的四合小院沐浴在夕阳下,岁月的痕迹清晰可见。

      垂花柱雕刻斑驳,长廊红漆剥落,但不论是干净的石砖还是错落有致的修竹,都能看出庭院的主人平日有在精心打理,反倒别衬出一番清幽古朴的韵味。
      “这是你住的地方?”
      言泽一眼就看见了藏在角落练武用的木人桩,因长年使用,木头变得破损残缺。

      有趣的是,木桩顶部被雕刻成了卡通猫头,顶着张呲牙裂嘴笑的花猫脸,看上去滑稽可笑。

      吴擎苍:“这是我师兄徐泽清的院子。”
      他扭头也望向那只木人桩,神色悠远,像在缅怀:“闻朔曾经也住这里。”

      言泽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副画面:幼年版闻朔站在比他高出两个头的木人桩面前,冷着脸挥舞拳头,砰砰砰在桩臂上挥出一道道残影;徐清泽悠闲地坐在树下的石桌前,一边喝茶,一边笑眯眯地对他说些什么。

      这画面真实得就像是昨日才发生过的场景,直到言泽眨了眨眼,虚像顿时如同泛起涟漪的倒影一样消散了。

      大概又是之前共感残留的影响,这次甚至更严重,开始睹物思人了。

      言泽像修理坏家电一样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后来发生变故,这里便封存了起来,再没人入住过。”吴擎苍在回忆里沉浸了一会儿,又道,“你应该已经猜到,我和掌门在见到你时,为何会表现得那么诧异。就算不是我们,闻朔、还有同门弟子的反应也能说明一切。”

      他刷地将身后的玄铁重剑从剑匣中抽出来,沉甸甸插在地面上。

      锋利的剑刃上倒映出一张清隽俊秀、温柔可亲的面容,五官生动地从疑惑转为惊讶。

      ——言泽总算知道为什么熟人三番两次地说起他容貌变了。

      准确来说,这种变化并非是某种大刀阔斧的整形,而更像是进行了一次微调,从眼尾的弧度到鼻梁的高度都发生了细微的改变,让他的脸看起来更像是……徐清泽的样子。

      不用说,又是共感的影响。

      而且这已经不是敲敲脑袋就能修好的故障了,这简直是伴随终生的后遗症!

      “当年闻朔流落山野,若不是徐清泽将他带回天衍宗,他这辈子都只能做只山间妖兽。徐清泽抚养他,教导他,教他剑法,助他锻剑,到头来,却死于他发狂时的剑下。”吴擎苍握住剑柄的手指逐渐攥紧,“我绝不会原谅那个忘恩负义的叛徒。下次见面,我会亲手杀了他。”

      徐清泽的死在天衍宗并不是什么秘密,当时在场有许多人亲眼见到闻朔杀死自己的师兄,这也是闻朔恶名远扬的主要原因。

      吴擎苍把言泽带到这个院子里,也许不光是因为这里是弟子舍的禁地、没人打扰,也是为了向言泽说明闻朔其人的危险。

      “你在审问时说的那些话,我姑且相信。但闻朔那厮对徐清泽心怀不轨多年,我不信他见到你会无动于衷。这段时间你暂且留宿在这里,出入宗门也要由我陪同。”

      这样做既是监视,也是一种保护。

      人身自由暂时被限制,言泽也没办法,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好,一切听擎苍兄安排。”

      听到这个称呼,吴擎苍额角习惯性地跳了跳。

      怎么长着这张脸的人都是一样的油嘴滑舌。

      吴擎苍眉头皱起,指着言泽严厉道:“还有,你现在身份敏感,不要顶着这张脸出去招摇撞骗,做有辱师门的事。”

      “是是,”言泽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轻轻把他手指拨开,“对了,时候不早了,不知擎苍兄今晚打算让我睡哪间房?我修为浅薄,还没修炼到不用睡觉的程度。”

      吴擎苍:“……”

      以及这种熟悉的说话跳跃的感觉。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将言泽带到一间居舍门前——正是那个门口角落摆了木桩人的房间。

      交代了不要乱跑、不要给陌生人开门等等诸如此类操心的话语后,吴擎苍才意犹未尽地回到一墙之外的隔壁院子。

      ……

      言泽站在门槛外,深吸一口气,推开陈旧的木门。

      吱呀一声,月光盈满室内,房屋内的所有物品都被镀上了一层朦胧银辉,在经时光蒙尘数年后,终于重见天日。

      整个房间不大,东西却不少。外室是学习区,书架上堆满古籍和机巧;内室干净整洁,只摆了一张床和一方桌案。

      每一处都还保留着闻朔离开前的样子。

      言泽在房间慢慢踱步、欣赏。首先吸引他目光的是墙上挂着的一排形制各异的剑胎,足有十几把,从小到大依次排开。

      这些半成型的剑胎已经初具其形,剑体流畅漂亮,锋脊分明,宛如蛰伏的龙蛇,静待淬火后开刃。即使外行来也能看出来各个是精品。

      早听说闻朔擅长锻造,倒是头一次见识。

      放到现代,肯定是个价值不菲的手办展示柜。言泽啧啧观摩了一阵,后退时不小心碰倒了桌案上的东西,他连忙回头扶正。

      “……这又是什么。”

      手心里的摆件竟是一只木雕小老虎,虎头虎脑地躺在他手心里,嘿嘿傻笑着,笨拙的模样和整个房间的风格格格不入。

      木雕背后有一道隐秘的机巧开关,鬼使神差地,言泽伸手拨弄了一下,小老虎的嘴巴里顿时发出呕哑嘲哳难为听的声音。

      一瞬间,记忆再度涌上心头。

      ——那是闻朔刚到天衍宗的时间线。

      此前他在闻鹿山和山间野兽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突然来到人类社会,自然很不适应。

      他像只应激了的猫,顶着一头炸毛,见到谁都龇牙咧嘴充满敌意,只肯认徐清泽一人。

      徐清泽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他,因此接到了很多投诉,比如:

      “徐师兄,你带回来的那个玩意儿又跑出去咬人了!”
      “徐白扇,都跟你说了别乱捡垃圾,你再不制止那小鬼到处吓唬人,我就把他从山门扔下去!”
      “清泽,那孩子野性难驯,实在不行就放归自然吧……咳,我当然不是因为他偷吃灵果才这么说,我是为了他好……”
      ……

      万般无奈之下,徐清泽只能决定——

      给闻朔剪头发。

      谁也不知道他的脑回路是怎么得出了这么个结论,但言泽却深有同感:剪掉那一头乱糟糟的毛发,大家就能看出来闻朔其实是个帅哥坯子,说不定就看他顺眼了呢。

      结果比给猫洗澡还困难,小闻朔看到水和剪刀就跑,徐清泽不得不把他绑在椅子上,在周围下了几重禁咒才控制住这小子。

      又怕他没几天就恢复炸毛形态,索性一剪子下去,把他的头发修剪到靠近耳朵的位置。

      闻朔眼睁睁看着头发一缕缕掉落却无能为力,急得直咬牙。最后或许是良心发现,徐清泽手下留情,把脖子后面的头发留住,编了条长生辫。

      果然,脸露出来以后,人也清爽了不少,依稀能看出成年后俊美而沉静的五官,只不过那眼神……依旧像野生动物一样,透着股凶狠劲儿。

      嗯,好像更凶了。

      徐清泽一给他解开禁制,他立刻扭头在徐清泽手背上咬了一口,窜到树上躲起来。

      吴擎苍在一旁看得直摇头:“完了。这小子连你都咬,彻底没救了。”

      经此一事,闻朔对徐清泽的信任大打折扣,行事更加野性,变得难以接触。

      在众人越来越严重的抗议声里,某一日,徐清泽又将闻朔绑了起来。

      然而这次等待闻朔的不是水盆、剪刀,或者训诫,而是几个愁眉苦脸的弟子。

      原来徐清泽仔细调查了一番,发现闻朔对整个天衍宗的敌意其来有自。

      他们回到山门的那一天,吴擎苍和徐清泽前去找宗主复命,吴擎苍顺手找了几个与闻朔同龄的弟子,让他们带闻朔熟悉一下本宗。

      他的本意是好的,可坏就坏在,这几个弟子中有人见闻朔行为举止怪异,便带头嘲笑、捉弄他。硬是把迎新欢迎会搞成了同门霸凌。

      但闻朔岂会乖乖任他们欺负,当场便报了仇,此后更是见一次打一次。

      渐渐地,其他不明所以的同门也跟着畏惧起来,视他为异类,针对他,成了恶性循环。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眼下徐清泽找来的弟子正是最初与闻朔结下梁子的那几位。

      徐清泽拍了拍手:“来来来,按照咱们排练的来一遍。”

      那几个弟子彼此对视一眼,一个个苦着张脸,整齐划一地鞠躬道歉,称自己不该欺负弱小,今后一定关心爱护小师弟云云。

      不过看他们畏惧的表情,似乎对“弱小”这两个字颇有微词。

      闻朔虽然听不太懂,但他能从他们的言语和动作中感知到情绪,猜出徐清泽的用意。

      他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决定不辜负徐清泽的好意。
      于是他高举起拳头——从前在狼群里他就是这样立信树威的——那几个弟子登时像受惊的鹌鹑一样缩起脑袋。

      “好啦,大家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不要总是打打杀杀嘛。”徐清泽的折扇轻轻一挡,把闻朔拦了下来,“你看这是什么。”

      他伸手一捞,从那几个师弟身后摸出一个木雕小老虎。

      拨弄了一下木雕背后的机巧,小玩偶突然张开嘴巴,磕磕绊绊地唱起了歌。

      那歌唱得真的很难听,根本听不清在唱什么。

      其他几个弟子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只有幼年闻朔没见过这样的小玩意儿,瞬间被吸引了注意。

      “这是你这几位师兄给你买的,可爱吧。”瞧见他入迷的样子,徐清泽自豪地展开白扇。

      “徐师兄,这不是……”
      有个弟子刚一开口,同伴们立刻七手八脚地捂住他嘴巴,一边冲他摇头,一边用眼神示意。

      他视线落在徐师兄握扇的手上——修长手指上有几处小划伤,还沾着碎木屑。

      是谁做了这个小玩意儿,不言而喻。只有闻朔没看出来,捧着那个木雕机巧爱不释手,来回把玩。

      “喜欢就要好好收起来,小心别弄坏了。”徐清泽再一拨弄,聒噪的玩偶总算闭上了嘴巴。

      他顺便摸了闻朔脑袋一把,最后刷地收起折扇,道:“好了,我该去锻剑锋看刚出炉的新品了,有谁想要同去?”

      就这样,徐清泽一点点引导闻朔与旁人相处,同龄弟子逐渐不再排斥闻朔,闻朔的脾气也好了不少。

      这枚木雕机巧一直摆放在他房间,直到后来弑杀师兄,叛逃师门,再也没回来过。

      ……

      “又闪回,这脑子还能不能用了。”言泽把木雕放下,敲了敲脑壳。

      他知道吴擎苍特意把他安排在这里,是想钓闻朔现身,但他怕闻朔还没来,自己先被困在这个充斥着回忆的房间了。

      “睡觉,关机。”
      言泽不敢再看闻朔的旧物,也不敢睡他的床,从乾坤袋里找出韩明明给他做的野外生存用睡袋,铺在地上,就这么凑合睡了一晚。

      之后几天,闻朔没有再来找过言泽。

      言泽在吴擎苍的监视下,除了吃饭睡觉,就只能在小院接受季谭、韩明明的探视——倒是省去了躲避祁昭的麻烦。

      从这两个活宝口中得知,现在的天衍宗一半沉浸在名剑大会即将到来的热闹气氛中,一半则为龙渊残片被盗而人心惶惶。

      言泽问过吴擎苍,宗主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但吴擎苍却神情古怪地回答说,师尊自从那日散会后就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言泽想了想,道:“恐怕天衍宗内部也有叛徒。”

      十二门中接连出事,足见敌人渗透之深。这时候是该谨慎一点。

      三日后,甄玄终于结束闭关,出面主持大局。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单独将吴擎苍和言泽召到偏殿。

      在那里,有一道绝对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背对他们站在殿内,像是在等候。

      吴擎苍只是远远看到那人的背影,神色立刻变了,还没等言泽反应过来,他已经把手握在剑柄上,抡圆掷了出去。

      “擎苍,住手。”

      这时,甄玄从偏室缓步走出,以剑挡剑,将重剑弹回吴擎苍的方向,

      在吴擎苍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缓缓抬起头,沉肃道:“为师需要你带着闻朔,即刻前往剑宗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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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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