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后，我爆红了

　　雾越来越浓，黑白画面上的红点时隐时现，如风中残烛。所有人屏息盯着那些移动的光点，默默地数着，计算还有多少人未被找到。

　　周景不断调整无人机的探测范围与精度，将一个个幸存者的位置标出。

　　星光值如流水般消耗，他无暇去算，也不知道后台的余额还能支撑多久——或许下一秒，就会因数值归零，无人机骤然断联。

　　那就坚持到最后一秒。

　　越野车碾过泥泞的路面，窗外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连近处的人影也只剩模糊的轮廓。偶尔有人抬着担架，在雾中深一脚浅一脚，朝安置点挪去。担架上的人血肉模糊。

　　副驾驶座的李建兵瞥了一眼担架，脸色瞬间惨白，他猛地别过头，捂着嘴低下头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

　　“妈的……”他哑着嗓子骂了一句声音里带着哭腔的脏话。

　　周景没接话，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操作无人机上，直到一声凄厉的哭喊划破浓雾，钻进了车里：“求求你们，救救我女儿——！”

　　“救救她——！”

　　一个女人躺在担架上崩溃哭喊，膝盖以下空荡荡的，只余纱布紧裹的断面。她双手死死攥住抬担架者的衣服，像个孩子般哀哀地求着，挣扎着想往下爬。

　　两个抬担架的队员累得额角青筋暴起，却只能一边稳住担架，一边无力地劝：“大姐，别乱动，要摔了……你女儿救援队已经在找了，很快就有消息，你先顾着自己的伤！”

　　周景无意间望见她的脸，忽觉眼熟。

　　是……那个曾在车上递给他橘子的大姐。

　　他一把推开车门冲过去，将快要跌下担架的女人扶住，按回原位。她却像抓住救命稻草，死死拽住周景的衣角：

　　“求求你，救救我女儿，她才上初中啊……”

　　她头发散乱，脸上污泥与血污混成一团，只有那双眼睛，亮得骇人。

　　周景的目光落在女人脸上，心头猛地一颤，他记得她和他聊起自家女儿时骄傲又苦恼的表情，这才多久……

　　周景抬头望向那两个抬担架的人。其中一人对他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周景心头一沉，柔声对她说：“姐，我去帮你找。你先治伤，别激动……别让家里人更担心。”

　　女人抓着他衣角的手依然没松，但挣扎的幅度小了很多，她怔怔地看着周景，浑浊的眼泪又涌了出来，砸在周景的手背上，烫得惊人。周景与那两个队员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人扶着女人的肩膀，一人托着担架的边缘，三人合力，朝着不远处临时搭建的医疗区快步走去。

　　医疗区的帐篷里亮着几盏应急灯，昏黄的光线下，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忙得脚不沾地，空气中飘着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刺鼻气味。

　　帐篷门口的医生扫了一眼女人死死拽住周景的手，没多说什么，只是在她肘关节处的麻筋上轻轻敲了两下。女人“嘶”地倒抽一口凉气，手指一松，周景顺势抽出了衣角。医生立刻握住她胡乱挥舞的手，朝周景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剩下的，就是他们的工作了。

　　周景犹豫了一下，离开了，他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

　　和那两个抬着担架的人分开前，周景问了一句：“她女儿怎么样了？”

　　两人沉默，其中一个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说：“她女儿运气好，没被埋在下面，我们赶到的时候，她女儿正在想办法救她。”

　　那姑娘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看到他们哇的一声就哭了。

　　“求求你们，救救我妈妈，她就在下面，求求你们了！”

　　救援队的人劝那个姑娘赶快离开，那姑娘死活不走，非要留下来帮忙。

　　直到在废墟泥浆之下看到了母亲的身影，那姑娘紧绷的神经猛地松懈下来，当场就晕了过去。

　　旁边的人扑过去查看情况，发现了那姑娘身上，满是破裂的水泡，那姑娘身上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满是泥浆，因此他们没有看到她身上那要命的红斑。

　　周景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耳边的风声、远处的呼救声、医疗帐篷里的仪器声，全都消失了，只剩下队员那句“要命的红斑”在脑海里反复回荡。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周景的肩膀，他茫然回头，就看到医生疲惫的双眼。

　　“你是石慧芳家属吗？她失血过多，已经确认感染了急性新型红斑病，节哀。”

　　医生说完，没再多看周景一眼，转身就快步走向另一个刚送进来的伤员，他还有太多人要救，没时间沉浸在悲伤里。

　　记忆里那个递橘子时笑容温暖的女人，那个念叨着女儿时眉眼温柔的母亲，转眼就被下了死亡判决书。周景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觉得疼。

　　耳机里，是秦宏有些担忧的声音：“周景，你还好吧，需不需要我找人给你替下班。”

　　从无人机升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24小时的时间。

　　之前下过雨，温度低，加上空气中到处都是要命的雾气。

　　不少人刚被从废墟中挖出来，还未看到太阳，就又被死神点了名。

　　秦宏注意到救援队中有不少人的情绪已经在崩溃边缘。

　　救援队中也有不少人，因为长期在雾中，感染上了新型红斑病。

　　可能是因为他们身体素质比较好的原因，大多都是慢性的。

　　秦宏让他们彼此之间互相监督，一线一旦发现，立马隔离起来。

　　新型红斑病在前期感染时，只要隔离感染源，再辅助一些增加抵抗力的药物，是有可能治愈的。

　　但是，依旧扛不住，有些人为了能多救一些人，隐瞒自己的身体情况。

　　“周景，你是不是……”秦宏的话顿了顿，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接着想说“你是不是也感染了”，可话还没出口，就被周景那边沙哑的声音打断了。

　　“我没事。” 周景声音干涩：“继续吧。”

　　悬停在半空中的无人机重新运动起来，黑白的屏幕画面中，幸存者的红点越来越少。

　　直到最后一个红点被象征着救援人员的绿色光点簇拥着，朝着医疗区走来。

　　周景耳机里传来秦宏的命令：“无人机可以回来了，第一阶段的救援结束了。”

　　周景应了一声，像是机器一样操作着无人机飞回来，落在越野车前面的地面上。

　　李建兵上前帮忙将无人机收好，放进后备箱，开车载着魂不守舍的周景回了桃李村。

　　周景一个命令一个动作地听着穆一帆的指挥，关停了直播。

　　直播间的画面彻底黑下去的一瞬间，一直沉默着的弹幕才如决堤般汹涌而出，满屏的祈祷和祝福几乎要撑破屏幕：

　　“老天保佑，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安”

　　“一定要没事啊！”

　　“大家一定要好好的！”

　　……隔着屏幕，无数人的牵挂和心疼，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桃李村这边，在周景他们走后，就有人组织着将村口的招待所和附近几家的房子清理了出来，当做临时安置点。

　　原本房子里住的人都暂时去了村里的亲戚或者邻居家。

　　留下几个年轻力壮的妇女和青年，张罗着将那些刚被救出来、满身污泥的人洗干净，处理好伤口，然后塞进厚厚的棉花被里。

　　被子是村里人从自己家拿的平时备用的，每家人的审美不一样，被面也不一样，有印着大红花的，有绣着翠竹的，还有带着卡通图案的，软乎乎地铺在房间里，给惊慌失措的人打造出了一个安全柔软的窝。

　　他们有些人蜷缩进被子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还念叨着家人的名字，有些人死死的抓着其他人一遍遍询问自己家里人的情况，眼神里满是期盼和恐惧；有些人麻木地坐在角落里，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像是还没活过来。

　　“伤得厉害的都直接送医院那边去了，我们这边的基本都是伤得不严重和被吓着了……”王磊抹了把脸犹豫地问周景：“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王磊没去石家湾，他是留在桃李村帮忙安置幸存者的那一批。

　　“第一阶段救援已经结束了。”周景说：“能救的，应该都救回来了。”

　　至于不能救的，那就不必问了。

　　“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周景看着王磊道。

　　“景哥！你别闹了，你都多长时间没合眼了。”李建兵拽着周景将他往外拉。

　　“不用了，我不困。”周景语气淡淡，嘴角甚至还带着僵硬的笑，黑沉沉的眸子看着王磊：“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

　　王磊看着周景这副模样，心里咯噔一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景哥……你……”

　　李建兵拉不动周景，人都快哭了，正当他一咬牙，准备直接把人打晕算了的时候，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建兵回头，一张熟悉的脸出现，下意识想要喊，那人却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示意他松开拉着周景的手。

　　李建兵愣了一下，虽然不解，但还是下意识地松了手。

　　周景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他下意识转身，撞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熟悉的气息熏红了周景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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