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雨

　　何岫眼神警惕地朝着旁边瞥了一眼，确认跟喻挽秋打架的男人是真的不见了之后，她这才将门拉开了一些。

　　“吃饭了吗？”喻挽秋问。

　　何岫这才想起来，自己吃过中午饭后一觉睡到现在，被提醒了，才感觉胃部空得厉害。

　　何岫摇摇头：“还没有。”

　　“走，我带你出去吃。”

　　本来以为因为停电，外边路上会没什么人，结果有不少的叔叔阿姨，都穿着老头背心和冰丝衬衫，短裤拖鞋搭配，举着把广告扇子，并排坐在路边乘凉聊天。

　　何岫和喻挽秋走过去的时候，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她们的身上，说不尴尬是假的，就连习惯了别人的注视的喻挽秋，也会有些不只在。

　　……像在走T台。

　　“是吸血鬼大王！快跑啊！”几个跟着大人出来乘凉的小孩嚷嚷着，在并排坐着的大人身边跑来跑去。

　　喻挽秋嘴角却挂着笑，在与其中一个小孩对上视线时，直接将人给吓哭了。

　　到一直走出了南巷，才终于好了一些。

　　何岫没忍住笑了出来：“那些小孩，为什么这么怕你？为什么要叫你‘吸血鬼大王’？”

　　“因为以前我跟他们讲过一个关于吸血鬼的故事，然后就有小孩跟我说，‘哎呀，你的头发又长又黑，笑起来牙齿尖尖的，你也是吸血鬼吗'。”

　　何岫又噗呲笑了一声，喻挽秋接着说：“我就说，‘是啊，我是吸血鬼王族唯一的幸存者，我是吸血鬼大王，我专吸不听话小孩的血’！”

　　“好有趣！”

　　“之后他们就再也不敢说我是没有妈妈的孩子了。”喻挽秋神情轻松，满眼都是对自己这个做法的满意。

　　倒是何岫的笑声戛然而止，嘴角扬起的弧度有些愧疚地收了回去，双手扳在身后，只一步一步紧跟着她的步伐，没有再回应她最后说的那句话。

　　“想吃烧烤吗？”喻挽秋在烧烤摊停下了脚步。

　　何岫有些犹豫，但又听见喻挽秋说：“这家烧烤摊超级好吃，他们出摊都是看心情，没有固定时间和摊位，平时很难遇到的。”

　　“那我们还挺幸运的。”
　　“嗯，因为你来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站在烧烤架边上的缘故，何岫感觉面部烫得厉害，一直烫到了耳根上，导致心脏也跳得好快。

　　喻挽秋已经上前跟老板点菜了，何岫的双腿还像是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倒是目光像是开了自瞄一样，跟着喻挽秋的身影转动。

　　喻挽秋的长发没有扎起来，被风吹得有些遮挡视野，于是便抬手将发丝挽进了耳后，低头扫了菜单一眼。

　　下一秒喻挽秋便抬起头来，朝着何岫看过去，她轻松带笑的双眸与发懵的她对上视线，像是早春的阳光，好耀眼。

　　“来啊，看看想吃什么。”喻挽秋冲着她招了招手。

　　“有什么好吃的？”何岫上前与她并肩，语气故作轻松，问道。

　　她带着淡淡洗发水香味儿的发丝轻抚过了她的脸颊，像羽毛一样轻柔，也像她在她的脑袋上温柔拍拍一样，让她不自觉地心跳加速。

　　“猪肉牛肉鸡肉，你喜欢吃哪种？”
　　“嗯……”何岫又在犹豫。
　　“我懂了，都想吃，那都来几串吧。”

　　这种烧烤摊的桌椅都是很矮的，不习惯的话，做下去通常会被吓得一激灵，何岫就是这样。

　　“下次扶着椅子坐，就不会这样了。”喻挽秋说：“我也是被吓到多次，才总结出来的经验。”

　　何岫知道这样是正常的之后，便没感觉有多窘迫了。

　　“吃烧烤当然少不了豆奶！”喻挽秋去拿了两瓶玻璃瓶装的豆奶，掀开瓶盖将吸管放进去，和她碰了一下。

　　以前何岫觉得烧烤这种咸的东西，配上豆奶的甜会很黑暗，结果却意外觉得还不错。

　　喻挽秋应该经常吃这家，老板都认得她了，给送了几串新品羊肉串。

　　吃完烧烤后，俩人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继续往前走，走不到一百米拐了个弯，这条街的两边全是卖水果饼干的，一进来就能闻到很清甜的香味。

　　“这里你应该没来过吧？就在环城路的对面，叫果行，往前走到尽头便是南湖公园了。”

　　何岫点着头，说：“还挺热闹的。”

　　“等天凉快一些，公园里只会更热闹，吃完饭悠闲地散步，吹着晚风，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你经常这样做吗？”

　　“偶尔吧，功课比较紧张。”

　　何岫垂了垂眸，犹豫半晌便又问：“姐姐，你这么用功，是因为想摆脱你的爸爸吗？”

　　“你为什么和你爸爸的关系不好？”

　　喻挽秋抱着胳膊思考了一会儿，从表情中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也没有解答何岫的疑惑。
　　“换一个话题。”

　　大概是不好的回忆，何岫知道她不想回忆起了，便乖巧地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

　　俩人走到了很晚才回家，一个觉得对方刚和自己的父亲吵完架，心情不好，所以才来散心的，便安静地陪着。

　　一个担心对方停电害怕，一直走到对方的哈欠止不住，回到家里到头就能睡的程度之后，才开始往回走。

　　好在第二天睡醒，已经来电了，只是一晚上睡得有些闷热而已。

　　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何岫大早上刚睡醒，就听见楼下有争吵声。

　　起初还不太在意，刷牙洗脸之后，楼下依旧争吵声不断，她便想着出门到走廊上看看。

　　结果刚出门，就有邻居急匆匆地跑上来冲着她，一边手舞足蹈一边说：“孩子你快下去看看吧！你妈不知道是跟什么亲戚吵上了，说是要给你塞个妹妹呢！”

　　何岫闻言愣了一会儿，要不是张兰是刚从临江回来的，她就觉得是邻居故意恶搞她了。

　　她快速飞奔下楼，毫不犹豫地上前将正在和张兰推搡的男人给用力推开，要不是有女人将其扶住，恐怕就要一屁股栽地上了。

　　何岫脸色吓得煞白，但还是张开双臂将张兰护在了身后。

　　她的目光警惕地看着正在扶男人的女人，随即又转向站在旁边哭得泪流满面的小女孩。

　　这大概就是邻居口中，要给她塞来的妹妹了。

　　“不关你的事，赶紧上去。”张兰说。

　　何岫咬着下唇，眼神坚定地摇着脑袋。

　　“何岫，这么久不见你胆子倒是大了不少，但是今天说什么都没用！你爷奶亲口说了，要把何琪念送到你们家去养，你们要是不同意，谁都别想好过！”

　　“你们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要，还是人吗？！”何岫说完一句话头皮就跟着麻一下，紧张得她浑身冒汗。

　　“三嫂……你就帮我们这个忙吧！你们在外面住自在些，我们不一样，阿念是女孩儿，跟着我们在临江也是受罪，我们只能来求你们了，要不然爸妈就要把她拿去卖了！”

　　女人哭喊道。

　　小女孩背着深蓝色的奥特曼书包，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的，肩膀都挂不住，脚上的鞋子也没有穿正，还大了好几码。

　　张兰能体会他们的感受，当初何岫出生的时候，也不招人待见，好在何耀祖争气离开了父母的房子。

　　但是今夕不同往日，现在他们的条件，完全支撑不起一个刚上幼儿园的小孩了。

　　“阿岫啊，你最乖了，你帮伯母劝劝你妈妈好不好？阿念在家经常念叨你，说她很想你，阿念最喜欢你了，你是知道的啊！”

　　伯父闻言拽着伯母的胳膊往后一甩，怒吼道：“跟她们废什么话？！爸妈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们不同意也得同意！”

　　伯父说罢便上前，一只手就拎起那委屈巴巴的小女孩，毫不客气地丢到何岫跟前。

　　小女孩吓得不轻，涨红着脸蛋便哇哇哭了起来。

　　“妈妈！”小女孩的泪珠跟黄豆似的往下咂，张手要妈妈抱抱，但却被他的父亲将手拍开。

　　哭得更厉害了。

　　“走！”
　　伯父拽着伯母的胳膊，将人往出租车里塞，张兰见状立马也上前拦住车门，推搡着小女孩让她上车。

　　出租车司机担心喊道：“把我车门弄坏了是要赔的！”

　　周围邻居围观的吵嚷，小女孩凄厉的哭喊，司机的担忧，伯父的拳打脚踢，每一个声音都被无限放大，萦绕在何岫的耳边。

　　她无措地站在一边，攥着衣角，感觉鼻头一阵酸疼，泪水自作主张地冒出来，将她眼前的视线给模糊掉。

　　下一秒，她做了一个决定，一个这辈子最义无反顾的决定。

　　她将张兰手中拽着的小妹妹给拉到身后，给一直在踹她妈妈的伯父还了一脚，随后狠狠将车门给砸上。

　　砰——

　　紧接着是司机不带丝毫犹豫的发动车子的声音。

　　好像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小女孩哭着要追上去，却被蹲下身来的何岫静静攥住了细小的胳膊。

　　“不哭了阿念，别怕。”何岫捧着小女孩皱得跟个包子似的脸蛋，一边安抚，一边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

　　站在她身后平静得让人心里发毛的张兰，弯腰亲手拉起何岫，不等她反应，一巴掌便实实地呼在了她的右脸。

　　扇完她就走了，朝着楼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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