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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她出丑
又是一个周末，棠希文去雇主家给小孩辅导英语。
小孩是一个小学生，英语成绩就没及格过，却永远挂着天真烂漫的笑容。
别说试卷了，英语课本上的单词，她都有许多不认识，棠希文一个个教着她。
“这个单词念apple。”棠希文在单词上标注俩字，“阿婆。”
小孩的眼睛是看着汉字，才把单词念出来的。
“苹果。”棠希文拿起桌上深红色的苹果，“apple。”
小孩大叫：“阿婆。”
“对，阿婆。”棠希文鼓励道，“现在雯雯试着记一下这个单词。”
雯雯顿时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记不住！记不住！”
“这是啊，a。”
“这是pple，婆。”
棠希文把单词拆开，以为这样小孩就能记住。
小孩尖叫：“我不要记！”
她的尖叫声持续了很久，棠希文耳朵都快被震破了，不得不捂住耳朵。
小孩妈妈闻声赶来，用手里的蓝莓蛋糕堵住小孩的嘴：“雯雯乖，不想记就不记吧。”
棠希文诧异地看着小孩妈妈，不记单词怎么提高英语成绩......
小孩妈妈也看向棠希文，抱歉地说：“小棠老师，你到外面来休息一会。”
“雯雯就在这里乖乖吃蛋糕。”
小孩妈妈宠溺地擦去雯雯人中上的奶油。
棠希文若有所思，先出了书房，小孩妈妈紧跟其后，关上书房的门。
“小棠老师，我们到阳台去。”她在棠希文身边低声道，笑意不减。
到了阳台，她又关上阳台门，才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雯雯这孩子，其实她不笨，她就是有点......”
她说不下去了，她不想说自己的孩子存在智力缺陷，等着棠希文接话。
棠希文会意：“小孩子不爱学习也正常，多加引导......”
“不。”小孩妈妈打断她的话，神色坚定，“我已经试过很多个老师了，我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我想请你，不要打击孩子自尊心......”
她的语音弱了下去：“我的意思是，就算雯雯记不住，不会读，也请你，多夸夸她。”
这是完全对孩子没有成绩要求了？！
棠希文无比惊异，65块钱一个小时的补习，就为了让她多夸夸小孩？
小孩妈妈叹息道：“雯雯只是跟不上学校的进度，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
说到这儿，小孩妈妈眼里闪着泪光。
“没问题。”棠希文答应道。
“谢谢你，小棠老师！”小孩妈妈感激地握了握棠希文的手。
“妈妈，你去哪儿了！”雯雯开了书房的门，语音慌张。
小孩妈妈立刻打开阳台，朝里面奔去。
棠希文望着她的背影，长吸一口气，像是在感慨，也像羡慕。
“雯雯，这个单词怎么读啊？”
“补拉呢。”
“对，就是这么读的，雯雯读得很好。”
棠希文走的时候，小孩妈妈给她也拿了一块蓝莓蛋糕，棠希文谢过婉拒了。
她不是很喜欢吃甜食，她小时候没吃过，长大后竟然吃不惯带奶油的东西，总觉得有股腥味。
时间还早，棠希文在小区里吃了碗六块钱的小面，忘了叫老板少放辣椒，才一口就辣出了鼻涕。
还是硬撑着吃完了，别浪费这三个字深入她的骨髓。
胃里像有东西烧，口干舌燥，她起身走到冰柜前，六块钱的酸奶，旁边放着两块钱的矿泉水。
棠希文两样都没选，只结了小面的钱。
到前头的小卖部，买了一盒两块钱的牛奶，解辣。
咕噜几口喝完，棠希文走出小区，先到公共厕所里，拧开水管，双手合拢接了一捧水，漱了几次口，手背擦了擦嘴边的水珠。
朝着公交车站走过去。
要坐很久的公交车，棠希文早有准备，带了一本六级英语词典。
这个站上车的人特别多，她自然是抢不到座位的，连公交车上方吊着的把手都抢不到，四周被人围得死死的，车一晃动，她就被迫朝人家身上歪。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收起词典，想通过手脚的配合，在下一次公交车晃动时，不歪到别人身上去。
站着，靠着，坐下，手起手落，棠希文一路熬到西山，除了手有点酸，其他还好。
她一只脚才迈下公交车，电话铃响了。
她心头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另一只脚落地时一崴，又立马站稳了。
“喂？”
“是郑玲玉的女儿吗？”
“我是。”低沉的声音。
“你妈妈不见了，你快来一趟吧。”
*
西山公园后边有三座山，中间那座起伏平缓，山顶有家寺庙，香火不绝。
秦束沅陪着柳璟进去，两只耳朵塞着耳机，路过的虔诚信徒看了秦束沅一眼。
上官妍先进去的，和住持寒暄着。
柳璟这才跟秦束沅解释，上官妍花了不少的钱，请了柱香。
她们原本逛的是西山公园，逛了半天，上官妍兴致盎然，提议去寺里看看。
上官妍是南方来的，尽管还年轻，骨子里还是受了家乡文化的影响。
柳璟倒是一早就知道上官妍的盘算，一柱高香，三个人都沾了福气，何乐而不为。
不过起初上官妍只是说说，柳璟也没太放心上。
看秦束沅的样子，是不信这些的，上官妍的算盘落空，柳璟却不打算点醒她，事事都要她来点，她也没跟上官如此亲近。
一柱香插进去，上官妍敬畏地拜了三次，秦束沅站在石板台阶上，眯眼看着。
“学姐，你们也来拜拜吧。”上官妍好心道。
柳璟对这种事半信不疑，但都进来了，总是要保持敬畏心的，就过去学着上官妍刚才的模样，双手合一，拜了三次。
“束沅姐！”上官妍笑着要去请她。
秦束沅一个转身，走出寺庙，在外边宽阔的平台上瞭望。
从下边平地上来，看得人眼花的台阶，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走上来的，她脚上还踩着高跟鞋。
上官妍在这里排了出戏，可惜女主角迟迟不登场，只能插个小节目，拖延时间。
秦束沅冷笑，她不会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吧？
枉她找人给医院那边打了招呼......
上官妍追到寺庙大门边，面上还带着菩萨教她的微笑，心里边却急得想跳。
这事儿做得要隐蔽，至少暂时不能被人看出来，她不敢主动打电话到庄慧慧那边催。
太阳还烈着呢，不着急，她还有后招，无论如何，她一定能把人等来。
柳璟也出来了，拍了下上官妍，又对那边的秦束沅说：“走吧，咱们下去。”
一步步踩下去，秦束沅忍着脚后跟的痛，步步生风，气压渐低。
柳璟和上官妍本准备等她，秦束沅皮笑肉不笑：“不用。”
她让她们走在前面。
最后一个台阶，远方一个女人狂奔了过来，秦束沅额头上一滴汗，打在地上。
像她眼眸里真正出现的笑意一样，不声不响。
女人穿着病号服，鞋子只穿了一只，急急忙忙地冲过来，头发凌乱，一看便知是个疯子。
柳璟吓得往后退，上官妍也演戏似地退了一步，秦束沅纹丝不动，看上官妍的目光尽是嘲讽。
郑玲玉摔在地上，脸朝地，鼻子摔红了，痛得哇哇大叫，艰难地盯着上官妍，柳璟，再是秦束沅，像在找人。
“棠希文呢？！”
“棠希文在哪，叫她出来！”郑玲玉愤怒地吼道。
柳璟嫌恶地躲着，问上官妍：“她谁啊？”
上官妍忍不住嘴角微勾，很快压下去：“阿姨，你跟棠希文是......？”
郑玲玉目光凶狠，跺脚道：“我是棠希文她妈，还问我是谁......”
上官妍失笑：“阿姨你开玩笑呢，你是棠希文的妈妈？”
语气满是不可置信。
郑玲玉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抓狂道：“我受了多大的苦，才把她生下来，她现在竟然不认我了？”
这跳脱的理解能力，上官妍算是相信，棠希文她妈是真的疯了。
“妈！”一个急促的声音远远传来。
棠希文刚走近，先是被前面三个人的出现震惊，措不及防地脸上挨了一巴掌。
“你这个白眼狼，我养你有多不容易，你个赔钱货，吸血虫！”郑玲玉扯住棠希文的头发，跳起来打骂她。
柳璟皱着眉，又往后退了几步，跟秦束沅站在了一起。
倒是前面的上官妍，像是真的惊住了，眼皮都不眨一下，定定地望着沉默挨打的棠希文。
“喂......”她这声只有她自己听得到。
“生你的时候我他妈早产，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郑玲玉重重拍在棠希文脑袋上。
“你五岁的时候就敢偷家里的钱了，你个狗杂种！”
“那年本来都可以把你甩掉了！”
“甩掉了！你为什么不答应！”
“要不是为了你，我怎么会欠一屁股债！！！”
歇斯底里的，郑玲玉使不完的力气，揍沙包一样，面目狰狞。
“啊！”
一声惨叫，郑玲玉四脚朝天摔到地上。
这一摔，她忽然不大吼大叫了。
棠希文挨打时原本是半蹲着的，现在彻底坐到了地上，耳边的头发被抓到头顶去了。
脸上，脖子上，全是红印子，好不难堪，她却咬着牙没掉一滴眼泪，死死盯着她妈，剧烈地喘气。
秦束沅见过那种眼神，动物世界里看的，狼被欺负得只剩半条命，誓死抵抗时也是这种神情。
她看到棠希文这一面，竟然感到惊喜，破天荒的，善良地打了医院的电话。
郑玲玉双腿跪在地上，爬到棠希文身前，惊慌又愧疚的神色，与之前判若两人。
“小希，你怎么在这里？”她像是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瞳孔颤抖着。
棠希文突然笑了，笑容冷冷。
她像在看郑玲玉的表演，当一个冷漠的看客。
“小希，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是不是又没控制住自己......”郑玲玉哭着扇自己耳光，两边不停下，声音响亮。
“都是妈妈的错。”
“是妈妈不好，你打妈妈吧！”郑玲玉身体发抖，去抓棠希文。
秦束沅原本是想拉棠希文起来的，却发现她的身体是僵的，蹲下身，半跪着抱住了她，将她与她妈隔开。
她就快倒下去了，却被人抱住了。
棠希文急速地吸了口气，灵魂归体，唯一能感受到的是秦束沅柔软的衣服，她的气味将她包裹住。
她安全了，她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有人接住了她，她的身体才开始微微发颤，她才继续听到她妈妈的忏悔声。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头痛欲裂。
她今天为什么要来这里？她以后再也不想来这里了。
妈妈，妈妈，妈妈......
这几个字要将她淹没了，她快要窒息，把她打成这样的正是她妈妈。
为什么她是她妈妈？？？!
这一刻，她多么希望她消失。
她把头埋进秦束沅的肩膀里，沉重地滑下去，躲进她的怀里，她从来没感受到这样，被庇护的感觉。
她好累，像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耳鸣发作，刺耳的声音叫嚣起来，下一秒她从这个世界逃离了。
耳边响起轻柔的音乐声，棠希文脑子晕晕的，浮起一丝惨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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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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