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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人集
晨雾未散,杏花村的石板路上已响起了独轮车的吱呀声。张启蹲在铁匠铺檐下修葺漏雨的茅草顶,瞧见七娘挎着竹篮从市集回来,篮里新买的陶罐还沾着泥。
"西市来了帮河朔匠人,说是要办什么'百工会'。"七娘把陶罐往灶台一搁,掏出块黢黑的炭牌,"你瞧这牌子,刻的竟是宇文家的双头鹰!"
炭牌边缘磨损得厉害,但鹰爪抓着的炭窑图纹清晰可见。程处默拎着刚打的镰刀凑过来,刀面映出他拧紧的眉头:"宇文家的余孽倒是会挑时候..."
西市空地上支起了十丈见方的芦棚,棚顶悬着各色匠器:墨斗垂丝如蛛网,铁砧压角似卧虎。青禾混在人群里,瞧见个赤膊大汉正在演示"冷炭铸剑"——通红的铁条插入混了药汁的炭灰,青烟腾起竟凝成飞鸟形状。
"小娘子可要试试?"摊主忽然将火钳递来,腕上刺青形如盘蛇。青禾后退半步,却撞上个背药箱的老者。竹编药箱咔嗒轻响,滚出几枚蓝晶石,正与她从淬火油中发现的别无二致。
老者弯腰拾石,袖口滑出半截焦黑的《千金方》:"姑娘这疤...可是八岁那年沾了混着人血的炭灰?"他枯指点在青禾腕间旧疤上,惊得她险些打翻药摊。
程处默的刀鞘适时隔开二人:"老丈这般眼力,莫不是太医署的逃犯?"
"逃犯?"老者捋须大笑,露出缺了门牙的豁口,"老夫孙思邈,不过是个采药人。"他忽然压低声音,"宇文家用孕妇血炼炭的勾当,姑娘可知要破这邪术,需得寻'活水淬死灰'?"
村东头古井旁围满了人。王寡妇揪着小儿子的耳朵骂:"再敢往井里扔炭块,仔细你爹的藤条!"井沿湿痕蜿蜒如泪,张启俯身细看,青苔间竟嵌着粒鸽子蛋大的蓝晶石。
太医署学徒用银针探井,针尖顷刻发黑:"水下有东西在吃炭灰!"绳索系着陶罐沉入井中,拉上来时罐底黏着团透明胶状物,遇风即硬,裂痕中渗出暗红液体。
"这是...鲛人脂?"孙思邈蘸了点液体嗅闻,"前隋炀帝修运河时,宇文恺用此物封存炭毒!"
月色昏黄,青禾跟着孙思邈摸到废窑后的暗河。老医师将鲛人脂抹在石壁上,幽蓝磷火忽地亮起,照见洞窟深处累累白骨。骸骨堆中蜷着具怪尸——上半身似人,腰部以下覆满鳞片,指间蹼膜沾着未化的蓝晶石。
"造孽啊..."孙思邈颤抖着翻开怪尸眼皮,"宇文家竟把活人炼成炭毒炉鼎!"尸身颈间银锁刻着模糊的"大业十二年",锁芯里掉出片襁褓碎布,与青禾怀中那块恰好能拼合。
河风忽送驼铃声,对岸闪过几点幽绿火把。程处默按住欲追的七娘:"是那日坟地的灰斗篷!他们往...往青禾阿娘的新坟去了!"
新立的木碑歪斜在暴雨冲出的土坑旁,棺盖大敞着露出空棺。七娘举火把照见棺底刻字:"以女祭窑,可镇龙脉"。青禾怀中玉锁突然发烫,裂痕处渗出黑血般的液体,在地上汇成箭头指向废窑。
孙思邈突然扯开空棺夹层,腐臭味中滚出个青铜匣。匣面星图与青禾背上旧疤完全吻合,启匣瞬间,数十只炭灰凝成的萤虫扑出,在空中拼出"三日后,荧惑守心"六个血字。
远处山峦传来闷雷,废窑青烟扭曲如挣扎的人形。张启抹了把脸上的夜露,指尖沾着的不知是雨是汗:"这局棋,宇文家下了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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