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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射
宁姝忙放下手中的棋子,欣喜地握住他的手:“哥哥你回来啦!”
“今日玩得高兴吗?”宁珩在她旁边坐下,见桌上堆了大大小小一堆锦盒,含笑问道。
宁姝点点头:“高兴!我喜欢和大家在一处玩儿,就像从前在怀宁一样。哦对了,祁家哥哥也送了礼物过来,不像上次那般贵重,我就收下了。”
宁珩摩挲着她细瘦的腕子,闻言拍了拍她的手道:“那便收着吧,只要你高兴,其余不必多问我。”
见小姑娘笑得神采飞扬,气色确是比起以前好了不少,宁珩心下宽慰,唤来噙霜与她一道整理贺礼,便自去后厨下长寿面去了。
一家人在暖房用完膳后,因着明日还要上学,宁姝便早早随噙霜回房歇息了,但等屋里黑了下来,她却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噙霜姐姐,你睡着了吗?”
噙霜睡在离床榻不远的软榻上,早就注意到了宁姝不同以往的动静,答道:“未曾。姑娘可是心里有事,不妨同我说说?”
虽名为主仆,但自阿娘走后,都是噙霜贴身照顾她,两人情同姐妹,无话不说。宁姝想了想,问:“噙霜姐姐,你将来要嫁人吗?”
今日不曾落雪,漆黑的夜里只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看不起清脸上的神情,噙霜的声音在夜里显得低低的:“我呀,就想一直陪在姑娘身边,姑娘在哪,我就在哪。”
“我也不想和姐姐分开。”宁姝说话时忍不住带了点娇气。
噙霜温柔地笑了笑,试探道:“姑娘今日怎么问这个?可是有了心仪的男子?我见今日除了祁家的小厮,还有位公子也送来了礼物……”
她还未说完,就被宁姝打断了:“噙霜姐姐你说什么呢!那是阿悦的弟弟,应该是看在阿悦的面子上才顺带给我送的吧?”
噙霜含笑不语,这段时日她偶尔也会碰见那位顾二少爷,要说没对她家姑娘有什么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少年慕艾,她作为一个旁观者,也不好直接点开。
这厢宁姝没想好自己心仪的人,反而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哥哥今年已经及冠,是不是就快要定亲了?”
噙霜倒是真被问住了,自家主离世后,家里就是宁珩当家,上头也没有其他长辈,是以并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她揣摩着公子的想法,犹疑道:“倒是未曾听公子提过此事,想来公子应是有自己的打算。”
怕宁姝担心此事,她又继续道:“姑娘放心便是,在公子心里没有谁能越过您去。纵是将来要娶妻,公子也会寻个待姑娘好的,断不会让人欺负了您。”
夜色中,只听得小姑娘藏在锦被下闷闷的应声,良久也无人再说话。噙霜以为宁姝说着话就睡着了,便未再出声,怕扰了她。
宁姝将锦被拉了上去,遮住了大半张脸,呼吸也压得轻缓,像是沉睡了一般。但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堵。
从前在村里,她也曾听旁的女孩子偷偷向她抱怨,说她家里嫂子不好相处,尽让她干些脏活累活,而曾经待她还不错的哥哥,在娶了嫂子之后对她也不如往昔。后来那个女孩嫁了人,很少回村子里,好不容易她们再见面时,宁姝问她哥哥现在待她如何,那人却笑说那些只不过是孩童时的戏言罢了,还对她说哪怕是最亲的兄弟姊妹,各自婚嫁后,也再不可能如从前一般亲近。
想到那人面上颇为无谓的神色,宁姝忍不住有些怅惘,她和宁珩,难道以后也会渐行渐远吗?
夜色深浓,四周一片寂静,带着些许对未来的茫然和忐忑,她最终还是沉沉睡去。
因昨晚睡前的胡思乱想,宁姝这一夜睡得并不十分安稳,晨起时便显得有些精神不济,整个人都恹恹的。
见她咬着一个水晶虾饺半天都吃不完,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宁珩微微蹙眉,夹了一个素三鲜的包子到她碗里,不动声色道:“可是今日早膳不合心意?怎么吃得这么少。”
宁姝忙将涣散的思绪收了回来,三两下吃完嘴里的虾饺,又将素包子“啊呜”一口吞了进去,腮帮子鼓得满满的,才一边咀嚼一边打马虎眼:“没有呀哥哥,我刚刚就是,嗯……发呆而已!”
见上学的时辰快到了,宁姝连忙加快了用膳的速度,几口喝完了碗里早已放得温凉的南瓜粥,便头也不回地跑走了,只留下一句“哥哥我先去学堂了——”在冷风中回荡。
噙霜见状忙追了上去,桌前只剩了宁珩一人,面对着身边空落落的椅背,不自觉地紧了紧握筷的手。
阿沅有事瞒着他,宁珩心道,到底是快要及笄的姑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全心全意依赖着他的孩童,有自己的秘密也是常事。但即使这样自我宽慰,他依旧感到一阵不安,和难以言表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失落。
宁姝没有被此事困扰多久,因为她正沉浸于另一件事给她带来的喜悦中——她终于,可以学骑射了!
虽然因为身体初愈,她只能骑着马如乌龟爬一样慢慢地溜达,但对她来说,也是一件曾经难以企及的事情了。
教骑射的陈夫子是千户之女,为人爽朗,武艺高强,听说家里是由北边迁来的,样貌与身材都与淮渝当地的水乡女子颇为不同,生得颇为健壮,拎起她们就像拎一个个小鸡仔一样。因考虑到多数人没有武学的底子,对她们的要求较为宽松,与学生们也算相处得十分融洽。
学堂的弓箭不同于军中所用的品类,是专为女学学生定制的机巧弓种,弓身更轻更小,多靠巧劲射出,连宁姝这种身形纤细、力气也小的女子都能使用。
因为前期落下的课较多,陈夫子给宁姝单独开了小灶,让顾锦悦盯着其他人去一边练,自己手把手教她。
从前宁姝虽只在旁听课,并不实际上手操作,但陈夫子曾经讲过的每一句话,她都牢牢记在心里,还曾多次暗暗在手里比划。是以甫一上手,便熟练得很快,没花几天就能从原来的脱靶,到命中鹿圈。
周朝的靶面分为五圈一心,最外圈是雉,由外向内依次是兔、鹿、猿、雁,中心则是雕。
在骑马上,宁姝更是展现出了不一般的沉着心性。女学里大部分都是养尊处优的大户小姐,只能说略通骑术,平民女子更是从未骑过马,初次上马总会因激动、不安或者慌乱而显出窘态,着急时总会把陈夫子教授的控马之术抛之脑后。
因为宁姝的身体原因,且她的长相较陈夫子所见过的女子更为娇美轻灵,便下意识以为宁姝也会同曾经的那些学生一样,多日才能跨过上马这一难题,至于随手扯着马缰闲庭信步,更是无稽之谈。
没想到宁姝却很冷静果决,上马的动作虽显得有些生涩,却十分利落,坐于马背上时更不显慌张,马儿有时掀掀蹄子、打个响鼻,她的坐姿也纹丝不动,还能轻抚马儿的鬃毛以示安抚和亲近之意,仿佛是天生的驯马高手。
陈夫子因此对宁姝多加赞赏,心里却也暗自惋惜,若不是被这样一副孱弱的身子困囿着,这孩子将来骑射之术未必不如现在乙班中遥遥领先的顾锦悦。
钟杳杳对此更是表示了强烈的羡慕和不平,揽着宁姝的手臂哀嚎:“凭什么!阿姝你这才学了几日啊,居然能射到鹿圈了,我当初花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才射进的!”
宁姝笑着道:“还不是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若是日日都像阿悦一样苦练,现在早就能射进雕心了。我刚刚不过是凑巧罢了。”
顾锦悦在旁却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射箭哪有凑巧一说?目力、准头和对环境的把控都是极其重要的,我刚刚在旁看着她们的时候也分神看你射箭,见你对力道的控制和时机的把握都极好,射进靶心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想来阿姝在骑射上确是有天分在的。”
她这话说得极认真,宁姝也愣了愣,旋即不由耳朵微红,赧然道:“真的吗?我爹爹骑射十分厉害,也许是遗传的罢?”
几人笑闹一阵,就到了下学时分,今日天阴得厉害,恐晚间要落雪,便各自早早回家。
噙霜早已候在学堂门外,牵到宁姝的手时就被冰得一跳,忙将她的双手捂在自己怀里揉热,方将带来的暖炉塞进宁姝手中,又见她鼻头红红,双颊不知是冻得还是被风吹得,显得十分苍白,心生不安,一边改变身体朝向,努力替她挡着风,一边忧心忡忡道:“姑娘的手怎的如此冰凉?脸色也不好看,回去奴婢煮碗姜汤给您祛祛寒。”
宁姝吸了吸鼻子,也隐约感觉到有些不适,也许是方才骑射课上太过兴奋,出了大门被冷风一吹,一时被冻到了,便未曾放在心上。
回家后噙霜盯着她喝了一碗姜汤,似是感觉好点了,两人便未曾将此事告诉宁珩。没想到晚间用饭时,宁姝非但脑袋发晕,小腹也隐隐作痛,即使身处暖阁之内,手脚也泛着凉意。
强撑着用完膳,宁姝有了些许感觉,快步走回西厢后,忙扯下内裳一看,贴身的雪白棉衣上果然沾了点点猩红,如雪地里的红梅,分外显眼。
宁姝的猜想得到了验证,但此时手头没有物什,她也没什么经验,便还是整理好了衣裳,决定去找噙霜过来。
没想到她刚一打开房门,正缩着脑袋以防风吹进脖子,就发现西厢房门前站着一个高大而熟悉的人影,将呼啸的寒风都掩在了他的身后。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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