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期告白

作者:画心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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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转


      等,是很磨人的。明明什么都没干,总感觉像在跑一场马拉松,逐渐精疲力尽。

      下午时间很长,离五点半下班还有三个多小时,项语从包里掏出《万历首辅张居正》,在二十五所周边走走,坐一会儿,再起来走一走,如此反复到了五点半,他发信息问赵辛,今天按时下班吗,赵辛说还在开会,估计要七点去了。

      他走回地铁站,找地方吃了碗小面,继续边看书边等。

      合上书,项语不禁感叹张居正波澜壮阔的一生,历严嵩、徐阶、高拱三位首辅后,四十八岁独揽大权,开启当国十年的首辅之路。古人果然都是慢性子,等得起。张居正在政治上“考成法”解决官僚争权夺势、玩忽职守的腐败之风。在边疆大同、宣府、甘肃等地立茶马互市,保持边疆政治经济稳定数十年。在经济上还田与民,用“一条鞭”法征收赋税,使得税收简易清晰。这些政策在如今看来简单,而在当时都是不世出的大能才能想到,做到更是不易。

      更何况,要与多方势力斡旋博弈,年幼的皇帝一天天长大有了自已的思想主张、后宫太后、太监冯宝、同僚下属、边境他国,各有谋算,哪一方的变动都会让局势复杂难测。

      非意志坚定者,不能为之。

      项语在心里默念,跟伟人比起来,自已眼前这点儿困难算什么,更何况自已身体健康,没有痔疮。

      时间差不多了,项语起身,整了整西服衣领,大步往二十五所走去。

      天已完全黑下来,工业园区里空旷安静,路灯照亮脚下的路。

      项语在正门出口往外,避过门口的摄像头,等了十来分钟,车牌号ZQ98的大众缓缓开出来,项语连忙挥手示意。

      李嘉志停车放下车窗,项语急走上前弯腰打招呼。

      “李部长,刚下班吗?”

      “你有什么事?”李嘉志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表情。

      “上午见完您之后呢,我想跟您更多的交流交流,看您工作比较忙,所以想等下班以后,看看您方不方便。”

      许是看项语态度诚恳,李嘉志稍有缓和,“你一直等在这儿?”

      “对,我今天没安排别的工作,就是想再见您一面。”

      “上车。”

      李嘉志把车开离公司门口,在一条稍偏僻的路停下。

      “项经理,你有话直说。”

      项语保持着真诚、恳切的态度,说:“是,李部长,我知道您在技术上是非常专业的,业内的大拿,我也是想跟您多多交流。咱们对国产设备有看法,以前国产的设备确实是不如进口的,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别的我不多说,希望您来我们公司看看,给指导指导工作。”

      “其实没必要,项经理。”

      “李部长,我想着反正咱们也要考察国产品牌,您来我们公司看看生产环节,到兄弟单位那儿看看设备使用情况,再打样测试,这么下来是最严谨的调研,而且我和我老板齐英齐总都非常期待您来指导工作。”说完殷切的看着李嘉志。

      李嘉志轻笑了一声随即收起,“行,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你住哪边?”

      项语听不出那声笑是什么意思,他把该说的都说了,心里没了计划,“我住渝北,您到地铁站停一下就行。”

      李嘉志在地铁站停车,项语下车前问能不能加微信,李嘉志拿起手机点开二维码,项语扫了,项语进地铁,都快到家了,李嘉志才通过。项语点开他的朋友圈,好嘛,仅展示三天内的信息,一片空白。

      项语硬着头皮再一次打开笔记本,开始总结这看似一无所获的一天。

      李嘉志既然中意美瑞的设备,那跟凯特瑞林的关系一定不浅。李嘉志今天可真是又臭又硬,摆明了不想让我真的参与项目。他真的跟夏云燕锁死了吗,没有一点缝隙?有缝隙,才有我的机会。已知的信息太少了,要想办法收集信息。

      项语想起一个人,恒阳的销售齐思齐,上次二十五所的第一台贴片机,齐思齐来投标,当时他说负责贴片机的销售,应该也在跟这个项目。现在太晚了,明天打电话联系一下。

      项语接着记录李嘉志的性格特征……蓝色,没的说。话说,怎么这么多蓝色性格,好难搞啊。

      项语呼出一口浊气,没事,今天才第一天,重新招标倒计时第三十天。

      明天继续。

      毛晓毅关了电脑,把头发梳起来扎了个马尾,拎着垃圾一出来就看见项语蹲在楼道里,楼道不宽,堵住了三分之二。

      “项语哥,”他刚才在家里隐约听见项语跟小白说话,所以知道项语在门外,没用猫眼打探就直接推门出来了,本来以为项语在逗小白和小奶猫,结果却蹲在楼梯口捣鼓几个纸箱子,“你干嘛呢?”

      项语回头看了毛晓毅一眼,手里不停,“两只小猫睁眼了,再过几天就能出窝到处跑,我把楼梯口和栏杆的缝儿挡住,免得它们掉下去。”

      虽说只一眼,毛晓毅便敏锐的捕捉到项语身上的低气压,毛晓毅早在两人第一次见面就发现,项语如果不开心,也不像其它人那样皱眉皱出个川字来。他只是没有任何表情,而这个表情足以让人离他十米远。

      毛晓毅先是被项语的的情绪带着思绪停了两秒,继而才注意到项语在说什么。

      哎呀,要是从楼梯台阶上往下掉,不过是滚几圈儿,也不至于受伤。可要是从栏杆的缝隙往下掉,会直接从六楼摔到一楼,那么小小软软的小奶猫就活不成了。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毛晓毅顿时惊得心抽抽。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项语哥可真心细。他放下垃圾上前去帮忙。

      这事儿一点儿都不复杂,项语把纸箱撕开一边,把多余部分的剪掉,又用胶带把几条纸壳粘在一起足够长。挡在楼梯口,把楼梯口和栏杆挡住,有成年人小腿那么高,又用另一块纸壳竖起把整个栏杆都挡住。毛晓毅扶着纸壳,项语扯胶带粘把纸壳和墙固定住。一时间撕扯胶带的声音填满了空荡的楼道。

      事情很简单,不到五分钟搞定,两人看着成果都很满意。

      小白和两个孩子的家,更安全了。

      毛晓毅给小白换了猫砂,小白从窝里出来贴着他的腿蹭来蹭去,趁机给小白的耳朵又涂了一次药。毛晓毅又把窝里给小奶猫垫着的尿垫儿换上新的,随即把黑猫警长和甜心抓出来,给项语看两个孩子的眼睛。

      两只小奶猫肉嘟嘟的,睁着懵懂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哥哥黑猫警长是一对黄色眼球黑眼珠,像爸爸小黑,妹妹甜心由是一对蓝色眼球,像妈妈小白。都像珍珠般晶莹透亮。

      “睁开眼睛的小奶猫更可爱了。”毛晓毅爱不释手,他每天给小白喂饭喂水,蹲下就起不来,抱起来就放不下。

      “长大了一点儿,是吧。”项语也很喜欢,他以前没养过猫,从来不知道,猫是这么可爱,而且长得很快,简直一天一个样儿。前几天是嘤嘤的叫,今天会“喵”了。

      项语感觉时间突然慢了下来,他心里也安静下来,什么难题,什么李嘉志,什么性格,统统退散,此刻只有手心里那只毛茸茸的小甜心,和它那双晶莹的蓝眼睛。

      毛晓毅比项语还激动,毕竟是他亲自照料吃喝,铲尿换尿布,竟然生出了一种老父亲般的感情,看着孩子一天天健康长大,内心欣慰满足之情,竟无以言表。

      两人默默的撸了好一会儿猫,蹲的腿脚都麻了,小奶猫在手心里睡着了,还是不愿意走。

      “舅舅明天再来看你们哦,小白晚安。”

      毛晓毅下定决心和孩子们说再见,和项语一块儿下楼。

      今天晚上是个好天气,白天还多云,晚上倒晴空万里,这会儿已经很晚了,周围的灯亮渐少,天上几点星星闪亮起来。小区里的绿植抽了好大一截儿新芽,有的开了花,旧绿接着新绿,花红树绿,生机勃勃的样子,人看了不禁被感染其中。

      两人在小区里随意游荡,项语突然好奇,“晓毅,你工作了吗?”他好像还没见过毛晓毅出门工作。

      毛晓毅心里紧了一下,他不知道项语为什么突然问他的事,是有什么问题吗?只得点头,“嗯。”

      “什么工作?”

      “……在家办公的。”

      “哦,我说呢,好像没见你出去,不过也许是我早上走得太早,晚上回来又晚,所以没碰上。”

      毛晓毅笑了一下,默默松了一口气。

      “你到底多大了?二十?十九?”

      毛晓毅一口气出错了,一吸气肋下疼起来。“项语哥,我没那么小,已经成年人五年了。”

      二十三岁,大学毕业走向社会的年纪,这回轮到项语笑了,“是吗?你长得显小,头一回见的时候还以为你未成年呢。”

      毛晓毅小心赔笑,所以那次吃烧烤前项语先问他是不是成年了,才给他酒的。他不接话,不知道项语还要问什么。

      “那我大你十岁。”

      “你也不像三十多岁的样子,最多二十八。”惊讶归惊讶,毛晓毅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一枝花,一点儿都不老。”

      一点儿都不老……项语无语了。

      毛晓毅暗自庆幸项语不再问他问题,只不过,下一秒……

      “你们这个年龄的小孩儿都在想什么?”

      “啊?”这个问题怎么听起来很别扭呢,这个年龄的小孩儿,在想什么,很像大人搞不懂孩子在想什么,反过来指责孩子的话吧。

      项语解释说:“就是,你们有什么理想?有什么爱好?平时都干些什么?人生追求是什么等等?我跟你这个年龄段儿的人接触不多。”

      “哦,”原来不是要指责,是要了解,毛晓毅一边听一边琢磨怎么说,“别人我也不是很了解,我的话……不能代表我们这个年龄的所有人——”

      “你可以说说你自已。”项语打断他说。

      “我……我有一个朋友,她正在考研,她特别有上进心的,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从小学到高中都是班里前三的好学生,她说以后想当一个企业家。”说完朋友,毛晓毅的眼神暗淡下来,“但是……我,我就算了,挣点儿钱,养只猫,够叫够喝就行,没什么追求,也没什么爱好。”

      安于现状,没有野心,得过且过,典型的绿色性格,项语在心里划分起来。

      虽说性格各有不同,各有优点也各有缺点,没有好坏之分。但项语觉得绿色性格是他最不想有的一种性格,人活着没有追求,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这很好啊,说明你对现状十分满意,多少人想过这样的生活都求不来呢。”他随口安慰道。

      毛晓毅受到鼓励,一颗心重新放回肚子里,他重重点头,“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的。”

      项语看到毛晓毅的眼睛又亮了起来,抬手拍了拍他单薄的肩膀,“很棒。”

      毛晓毅他感觉到项语温热的大手透过衣服传到自已的皮肉里,像导电一般酥麻。他的内心又一次无以言表的激动起来,自已和项语的关系似乎不一样了,更亲近了?不算。更了解对方了?也不算。而此刻确实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在他和项语之间流动着。

      他眨了眨发涩的眼睛,用力忍住想要碰触项语的手。他多么想大大的拥抱项语,像梦里的那样,可是他不能。

      用力忍,忍字头上一把刀,可见这种违背内心的行为,是多么的危险和辛苦。

      毛晓毅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话:“我想谈恋爱。”说完脸唰地红了。

      原来是求“色”,项语在心里暗笑起来,看来确实是人人都有所求,都有欲望啊。

      “你这个年纪是该谈恋爱的年纪,没女朋友?”他微笑着问。

      毛晓毅低着头,摇了摇。

      “谈过恋爱没?”项语问。

      毛晓毅依旧低着头,摇了摇。

      “你长得这么好看,不愁找女朋友。”

      项语又想,毛晓毅这种软糯的性子,得找一个同样好脾气的女朋友才行,不然得挨欺负……话说自已还是条光棍,就别操别人的心了。

      毛晓毅悔死了,自已干嘛要说这事,项语一口一个女朋友,他也不能说自已是同性恋,要交的是男朋友。搞得现在尴尬极了,只能低着头装死。

      经过小区大门口,正进来两个人,一个是律师李蕾,另一个比李蕾高大不少,长得十分耀眼,毛晓毅不认识。项语却是认识的,前几天一起打过一场球。两人看起来关系匪浅。

      项语略感讶异,“原来你俩认识啊。”

      那男人点头,自报家门,“曾帆宇。”

      “项语。”

      毛晓毅看到两人的第一时间下意识躲在项语身后,李蕾不放过他,“哟,这么怕生啊,不认识了吗?”

      毛晓毅只好磨磨蹭蹭探出半个身子,小心说:“李律师,晚上好。”

      “晚上好。”李蕾满意了,他转头挑眉问曾帆宇:“漂亮吧?没骗你吧?”

      曾帆宇眼神在毛晓毅脸上身上转了两圈,点头同意。

      毛晓毅被两人盯得心里害怕起来,又藏回项语身后,完完全全遮住了他。他害怕被人盯着瞧,害怕别人审视的眼神,害怕成为人群里的焦点,那准没什么好事发生。

      好在李蕾二人没再多说什么,先走一步。

      项语似乎察觉到毛晓毅的不对劲,安抚道:“没事儿啊,他们就是说你长得好看,没别的意思。”

      显然,李蕾和曾帆宇在背后议论过他,议论他什么呢?仅仅是长相吗?漂亮,形象一个男的用漂亮,这显然不是什么好词。接下来会说什么?根本就不像个男的,二椅子,不要脸。想到这里,毛晓毅的脸变得惨白起来。

      纷杂的记忆如海水般纷至沓来,毛晓毅被淹没其中,感觉呼吸乱作一团。

      “晓毅,晓毅!”

      毛晓毅回过神来,项语正盯着他,眼神里……是担心吗?

      “我没事,项语哥,咱们回去吧。”

      毛晓毅开始慢慢走,项语在身后跟随他缓慢的步调。走着走着,毛晓毅突然跑了起来,发了疯的跑起来,把项语甩在后面。他不顾项语喊他的名字,一直跑,跑回家,锁上门,跳上床用被子把自已裹起来,不停大口喘气,继而哭出声来。

      他还是做不到坦然面对人的目光,他害怕极了,他的骨头和血液里都是充满害怕的记忆,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旧梦重演。

      为什么要看我,为什么要盯着我看,为什么!

      为什么看我的眼神那么坏!为什么要审视我!为什么要审判我!

      就不能无视我,当我不存在吗?

      就不能不把难听的话往我身上砸吗?

      就不能不把肮脏的想法往我身上扣吗?

      我生下来就是同性恋,为什么不能接受我?

      为什么就不能接受这样的我!

      汗和泪在脸上混合,毛晓毅咬着被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呜的低吼声隔绝在被子里。

      “铛铛铛”

      “晓毅,你没事儿吧?”

      项语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了,但是凡事看开点儿,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看我那个债务问题,不就你帮着解决的吗。有事儿跟哥说。”

      有事儿跟哥说。

      毛晓毅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了,他太久没有感受到这么大的善意,离家五年,除了吴菲,没有人在乎他、关心他。

      毛晓毅擦掉眼泪,努力停止哭泣,他清了清嗓子,嗡声嗡气的说:“项语哥,我没事,谢谢你。去休息吧,很晚了。”

      “真的没事儿吗?有事儿跟哥说,啊。”

      毛晓毅说好。

      项语一头雾水,他不知道毛晓毅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跑了,他赶紧跟回去,毛晓毅说没事,那声音明明就是在哭,怎么会没事。是什么事?他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晚上发生的一切,要说有问题,就是从李蕾和曾帆宇出现,毛晓毅躲在他身后不出来,再后来李蕾说毛晓毅长得漂亮。

      这俩人跟毛晓毅之间另有什么龃龉是他不知道的?李蕾说毛晓毅长得漂亮,曾帆宇还同意了。虽说没什么大问题,作为男人被形容成女人,伤自尊了?不过确实是长得精致了些——咳!律师过于能说会道,毛晓毅又胆小不敢反驳,所以气哭了……应该是这样没错了。

      看来改天得跟李蕾聊聊,怎么还欺负小孩儿呢。

      项语一番推理思考,觉得是这么回事,不是什么大问题。于是安心洗漱、上床睡觉。

      半晌后,项语闭着眼扑哧一声笑出来,还是小孩儿呀,这么点儿事都能哭。单纯得有些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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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10个月前 来自: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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