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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单休过后,陆默然像往常一样,起得很早,他路过早餐摊,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会儿。
到了抑郁期,他的胃口又变差了。
陆默然以为自己会先到躁狂期,至少轻躁狂可以让他度过试用期,到后面可以更稳定。
可还是不行。
不知道为什么,运气总是这么差。
他感觉祝予安也在因为降职降工资而变得消极起来。
曾经那个店长是他自己争取来的,现在被降下去了,他却一点也不想重新争取复岗。
这个时候的地铁已经是人挤人,有学生,也有上班族。
陆默然站在了角落,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这个点,祝予安肯定已经换好衣服站在便利店的收银台上了。
他心想着,还好自己现在也在开始工作,不然祝予安的压力肯定很大。
他也知道祝予安并不是很想回到棋牌室去工作,赵志强那个人确实怪怪的,不太令人喜欢。
可毕竟是帮了忙,房租也减了,陆默然也不敢怎么去想赵志强。
还没到工厂车间,他突然就被叫到了办公室去。
坏事情总是频频不断,他注意到桌上摆着的是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
这简直是天打雷劈。
陆默然感觉他快呼吸不过来了,但是面前的人语气却很亲切,他说:“小陆,今天来找你,是有件事啊,厂里有人反映,说是你的情绪好像不太稳定,这几天做事确实有点心不在焉啊。”
陆默然有些紧张,但是又不得不回答:“我可能是有点累......适应适应就好了。”
“在这里上班压力大是一定的,别人可能没问题,但是你这个情况吧,还是适合在家里先休息休息。”他说,“我看你年龄也不大,把病养好了再出来也不迟,年轻人机会还是很多的。”
陆默然不明白为什么,出来工作会这么难。
生病都不能出来工作了。
“我会做好的。”陆默然没敢问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病,毕竟他们肯定是可以查到的,而且最近这几天自己的状态确实不好,“我有治疗,好很多了。”
“我理解。”他点点头,“但是这个岗位你也知道,万一出点事,万一出点事,谁都担不起责任,而且每天站着,对你也不太好。”
陆默然还是有些委屈,他甚至想哭。
可是这里没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本来能庆幸自己好歹能出一份力,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又要将他们打回原形。
可现在早就不是过去了,不是每个人都那么经得起折腾。
“好了,你现在还是回去好好调整一下,以后有机会了,再找合适的工作。”他拍了拍陆默然的肩膀。
今天来到这,还没一个小时,就被辞退了。
他昏昏沉沉办了手续,也拿到了补偿和这个月的工资。
回去的地铁上,人并没有那么多了。
他坐在靠近车头的位置,头靠在玻璃挡板上。
列车一遍一遍地报站,中文,英文,方言,门开了又合。
陆默然在对应的站台下车,换到另一个线路去坐车。
车里人还是很少,他坐在位置上,忽然哭了出来。
他不愿意面对其他人,于是把腰弯得很低,手捂住脸,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他心想着,如果有下辈子,还是不要去打扰祝予安的人生了。
有自己的存在,祝予安过得好像也不怎么样,甚至还要多花好多钱,多流好多眼泪。
他的手摸向心脏的位置,那一处如同被绞一样,往全身四处发出剧痛,而那些伤从来都没好过。
只是偶尔吃了止痛剂。
“哥哥你在哭吗?”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陆默然猛地偏过头去,看向刚才和自己说话的女孩儿,她穿着一身黄色的裙子,头发披着,戴着一副眼镜。
是白头发,连眉毛、睫毛,都是白色的,皮肤也很白,在整个车厢都是突兀的存在。
陆默然的脸上的泪珠被她擦了擦。
“吃个糖高兴一下吧。”女孩儿拿出一根水蜜桃味的棒棒糖,递给陆默然,“哥哥别哭了。”
陆默然伸出颤抖的手,接过棒棒糖,因为有些不知所措,说话都是支支吾吾地:“谢......谢谢。”
怎么会有陌生人主动来关心他。
不对,他又在内心纠正。
因为在那一碗关东煮之前,他和祝予安也是陌生人。
“哥哥你为什么哭啊?”女孩儿问。
“......”陆默然的眼泪还在掉,他还是有些疑惑,但看着对方还是个小朋友,应该懂得不多,于是回答她,“我生病了,很难受。”
“哥哥你生病了要去医院看。”女孩儿说,“我妈妈说我也生病了,我也要治病。”
“好。”陆默然点点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哥哥你生了什么病?”她又问,“我妈妈说我得了白化病,好多人说我是怪小孩。”
不知道为什么,陆默然听到后更想哭了。
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要受到异样的眼光和言语,明明只是生了病,又没有做错人。
陆默然不明白,从小都不明白。
“我小的时候也有人这么说我,还不给我治病,我就一直没好。”陆默然跟她坦白,这个车厢好像只有两个人,“不过后面有一个很好的人,他一直都陪着我。”
“这样真好。”女孩儿笑了,“我也有人陪着我,这样我就不会太孤单了。”
“对啊。”陆默然点点头,“他很好,我也没有以前那么孤单了。”
“那他会不会永远陪着你?”女孩儿问。
这个问题抛在陆默然面前,却让他没那么自信了。
祝予安真的会永远陪着自己吗?
但又不想给女孩儿太多负面的消息,于是他装作很自信,说:“他会。”
“陪着我的人也说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女孩儿说,“我叫陈唯黎,唯一的‘唯’,黎明的‘黎’,你叫什么名字?”
陆默然顿了顿,又回答她:“陆默然。”
“哪几个字?”女孩儿问。
“陆地的‘陆’,黑犬‘默’,自然的‘然’。”陆默然像她一样解释自己名字中的每一个字。
她停了几秒,又说:“你名字好好听,祝你早日康复。”
“好。”陆默然愣了愣,又点点头,泪珠还卡在眼眶,一直没掉下来。
他的名字,明明一点也不好听。
出站后,陆默然把棒棒糖拆开,含在嘴里。
糖很甜,让他整个口腔都变成发腻了的味道,很不舒服。
他把棒棒糖拿出来,刮来的风吹在粉红色的糖果上,甚至能闻到一股味。
陆默然忽然想到,自己和祝予安接吻的画面,他的舌尖可能会探到自己的口腔,蜜桃的味道不断散发。
最后这个吻都是甜的。
只是他今天没有勇气去吻祝予安。
从今天开始,他又变成了那个不停拖累祝予安的人。
春天又快要过去了,陆默然感觉自己再也不想相信春天的各种美好寓意了。
因为自己诞生于春天,年复一年地为身边的人制造麻烦。
穿越在城中村的昏暗的缝隙,陆默然熟练地走进一扇门,楼梯口散发着类似灰尘的怪味,他慢慢上楼,打开自己的家门。
他不想开灯,也不想吃午饭。
家里空荡荡的,看起来实在是清冷。
陆默然把鞋子放在鞋架上,只穿了袜子,就踩在了地上。
他慢慢走进房间,脚踝每一次落地,一阵酸痛就刺入他整只脚。
陆默然拿出一把水果刀,他坐在地上,咬紧牙。
已经不清楚多久没自残过了,他经常被祝予安盯得死死的,没有任何机会。
好久没感受过皮肤被割裂的疼痛,也很久没见过血珠一颗一颗冒出,倒映着唯一一点光珠。
从窗外刮进来的风,就像特意找到这个缝隙,猛地钻进去,又痛又凉。
血珠越钻越多,汇成血液填满那一条缝隙,再顺着皮肤往下滑。
他还是不想弄得太过,怕祝予安回来后被吓到,怕他会难过。
毕竟现在的祝予安和以前不一样,他的情绪一直都不好。
手指沾了点血,他抬起手,抹了点在自己脸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的脸都在颤抖,嘴唇也是,还时不时发出些什么声音。
拼凑在一起,熟悉,又让他再也想不起来。
他的记忆好像被彻底撕碎,丢得到处都是,还流淌着红色的血液,仿佛他在地上爬着,想去捡回那些碎片。
可他的身体好像也在被撕碎,疼痛感和眼泪的灼烧感都在阻挡他做下一个动作。
美好全部被血液浸泡,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那些坏,那些伤和痛,清晰地展现在自己面前,连触觉都开始穿梭于过去和现在。
这些都不是真实的。
真实的陆默然,用另外一只没有被割伤的手扶着柜子,艰难地起身。
他扶着墙,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走,血没有往下滴,它成了干涸的“河流”。
他躺在了沙发上,努力控制着眼泪,不让自己再哭出来。
他忽然想到今天在地铁上碰到的女孩儿,皮肤白到发光,像一个天使一样,竟然还要遭受其他人不友好的话。
他感觉这个世界真实糟透了,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再醒来时,他看见祝予安急匆匆地走进房门,门被用力关上,他正要奔去房间。
可此时,他又停留在陆默然身边,看向他的手腕,伸手紧紧握住,露出上面的伤痕,异常醒目。
“这是什么情况?”祝予安指着这一处伤,“你又在自残?为什么有这样?”
“我错了。”陆默然忽然有些害怕,他怕祝予安下一秒就崩溃了,甚至对自己发脾气,“我难受,我被发现我有双相了,工厂不要我了。”
“......”祝予安愣了愣,他没想到不好的事竟然会这样一件又一件地朝自己扑来,他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好像不太容易,“那也不可以这样。”
“我错了,我真的不这样了。”陆默然抓住他的手,不想让他离开,“我这次是真的有点难受,我控制不住了,所以我才这样的,以后不会再割自己的手了。”
可他感觉自己可能太用力了,于是立马放开。
祝予安顿了顿,他叹了口气。
他也没法让陆默然的手愈合,也放下他的手,又大步走向房间,找出背包,胡乱地往里面塞衣服。
陆默然见状,他太害怕了,脑子里总有很不好的预感——祝予安要离开自己。
他这下什么都不管了,直接跑到了他的房间,却一个脚滑摔在地上,膝盖重重砸在上面。
他顾不了疼痛,跪在他面前,抱住他的大腿,哭着求饶:“你不要离开我,我再也不这样了,求你了,你不要离开我。”
祝予安有些疑惑,但又意识到自己给陆默然发过去的信息他可能没看到,于是把包放在一边,蹲了下来。
“默默,我没有要离开你。”祝予安说。
“那你为什么要往包里塞衣服?”陆默然害怕得全身颤抖,“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我有事,很重要的事。”祝予安把手伸到陆默然的脸颊边,帮他擦着眼泪,“我要回老家,就几天,很快就回来了。”
“我要跟着你。”陆默然还是不太相信,他没有放开祝予安,死死抱着他,“你肯定不会回来了,你肯定会不要我。”
“我会回来的,这是一定的。”祝予安没办法,他亲了亲陆默然的额头,“我家里出了点事,去几天就回来,乖一点,好吗?”
陆默然这会儿却松开了手,但他缩在一边,抱着腿,哭着说:“我害怕,我害怕你不要我了,我怕你和我外婆一样,我真的好怕,你不要丢下我,我不想一个人。”
“你怕什么?我怎么就不要你了?”祝予安觉得很奇怪,但他又有些着急,“我都没有说要离开你,我真的有急事,不用去几天,很快就可以回来了。”
陆默然还是不依不饶,他真的太害怕了,万一祝予安这次回去了,就不会再来了。
“你带上我好不好?”陆默然扶着床起身,他抱住祝予安,眼泪大颗大颗落在他的衣服上,“我陪着你,我可以陪着你的,我中间......我不哭,我肯定不会哭,我跟着你。”
“默默,你不能跟着我。”祝予安拍了拍陆默然的背,“我要去我家里人那儿,我怕他们到时候会发脾气,我和他们关系不好,不要牵扯到你了,好吗?听话。”
“我不怕这些。”陆默然仍然在哭,“我不怕的,随便他们怎么牵扯到我,我到时候帮你说话,不让你被骂。”
“可是我怕你被骂。”祝予安强调道,“我怕你受到伤害,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几天,该吃饭吃饭,我买了菜都放在桌上了,你在网上学着做菜,实在不行到外面去买,我给你钱,好吗?”
“你说好了,你会回来的。”陆默然被祝予安挣脱开,他感觉有些绝望,但又什么都做不了。
“我肯定会回来啊,我还有这么多东西在这里。”祝予安回头看向陆默然,“特别是你。”
“你不许出尔反尔!”陆默然伸手擦眼泪,可是眼角越来越疼,好像被磨破了皮。
仿佛他的整张脸都被泪水浸湿,被泪水灼烧,疼痛不止。
“不会的。”祝予安很无奈,他看了眼手机,又朝陆默然走来,“抱一个,好不好。”
“好。”陆默然点点头。
下一秒,他就被抱在怀里,不停地抽泣着,断断续续道:“祝予安......我对......我对不起你,我......我被厂里辞退了。”
“没关系。”祝予安虽然感觉有些失落,但他还是不想表现得太明显,他拍了拍陆默然的背,对他说,“我还能继续赚钱,我们可以越来越好的。”
陆默然没想过每一次祝予安都可以这么宽容,明明他都被降职了,却还能反过来安慰自己。
“默默,我走了。”祝予安松开陆默然,往前走。
陆默然低头往下看,原来祝予安刚才连鞋都没有换。
无论怎么样,他还是舍不得祝予安离开,尽管是有理由地离开,并且没多少天。
陆默然还是觉得心脏瞬间就被挖空了,什么也不剩。
忽然,门又被打开了,祝予安在门缝露出自己的头,他对陆默然说:“好好吃饭,不准伤害自己,我会给你打视频通话。”
这一句话说完,门啪的一声又被关上。
听到这一声响,陆默然还是控制不住,又开始哭了起来。
他的眼泪太廉价了,每一次都在疯狂流下。
他走进房间,躺在床上,不停地用手锤自己的头,甚至哭出了声。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崩溃些什么,明明祝予安很快就能回来。
可他还是觉得自己熬不住这几天,祝予安仿佛变成了他续命的药,没有他,陆默然根本活不了。
可现在祝予安就这么急匆匆地背上包离开了。
尽管过几天就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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