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梦

　　第二天一早，梁颂年过来送早餐，保温袋里装的很满，拎在手里沉甸甸的，叶伽觉得自己空荡荡的心好像也被塞满了。

　　“好些了吗？”

　　叶伽点点头，“嗯，已经不烧了。”叶伽把手上才测完体温的温度计递到他眼前。

　　叶伽不得不感叹，梁颂年来的真的很是时候。

　　梁颂年接过后认真看了看红线停留的刻度上，才放心，“那就好。”

　　叶伽看着他站在餐桌前一点一点把保温袋里食物拿出来放好，再看他身上穿着一身并不休闲而且很正式，心里猜到他应该还有别的事。

　　“有事去忙吗？”

　　梁颂年倒没否认，但也只说：“嗯，这几天估计都不在绵城。”

　　叶伽哦了一声，没再继续问。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没有说的话是一开始就不打算说的，继续问下去没意思，你得到的不是答案就是敷衍。

　　这像是一条隐形的界限。

　　“新年快乐，梁颂年。”虽然昨晚已经说过了，可她除了这句话也想不出别的什么了。

　　“还有，代我向姥姥拜年。”

　　“谢谢，姥姥一定会很开心的。”梁颂年笑着说。

　　出门前，梁颂年嘱咐她如果今晚还发烧的话一定要说，他远在别的地方估计赶不回来，但高梓晨在家，他今早已经提前给他打过电话。

　　叶伽嘴上说好，心里却想着即便再发烧她也不会麻烦任何人了。

　　所幸，那晚，叶伽睡的很安稳，而梁颂年是在开学的两周后才回到绵城的。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那天梁颂年离开是带着姥姥去北京住院检查，这期间，姥姥又经历了一次抢救，那天晚上的情况很凶险，甚至下了病危通知书，梁颂年的父母因为工作的原因是在第二天中午才赶到医院，当时老人已经被转到病房，因为病情太凶险，医生说还需要密切观察两晚。

　　这些事，都是叶伽后来才知道的，那些仿佛石沉大海的消息原来是因为梁颂年当时在经历那么痛苦和煎熬的时刻，如果她早一点知道就好了，她知道那种孤单单一个人强撑着的感觉是什么滋味，即便什么都没办法做，陪在他身边也是好的啊。

　　而他，明明已经那么难过了，还要特意跑来跟她解释自己不回消息的那两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叶伽却只想抱抱他。

　　“梁颂年，你还好吗？”

　　叶伽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哪里来的勇气，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抱上去了。

　　可她没得到任何回答，只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沉默。

　　或许是因为姥姥病情起伏太大的原因，往后的日子里，梁颂年经常三天两头请假，而叶伽又恢复了最开始那种一个人上下学的状态。

　　几乎整个高一下学期，叶伽都是在苏烟然的便利店兼职熬过去的，因为自己能打工的时间太零散，虽然工资并不多，但也足够叶伽撑过这半年。

　　一直到高二上学期快结束，苏烟然的便利店因为私人原因转了出去，叶伽的兼职生涯彻底结束，附近的兼职工也不好找，叶伽休息了一段很长的时间。

　　苏烟然离开绵城的前一天喊叶伽出来吃饭，两人约在便利店见面。

　　叶伽到的时候，苏烟然正站在门外盯着店铺发呆，只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舍得吗？”叶伽走上前问。

　　苏烟然轻轻笑了两声，“谈不上舍不舍得，反正当初也是为了帮忙才接的这家店，现在，物归原主，也挺好。”

　　苏烟然告诉叶伽，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尘埃落定这四个字让人听起来更安心的了。

　　“你要走了吗？”叶伽眼神有些不舍地望着她，心里的滋味五味杂陈，离别真的是人生中最残酷的一节课了，她以为这段时间经过这些事，她已经可以做到内心坚硬到不可摧的地步，可她心底还是保留了一些柔软，一部分是来源于朋友，另一部分是梁颂年。

　　“嗯，走了。”她看向叶伽，瞧着她一副好像快要哭了的表情，笑着逗她：“只是走了，又不是死了，千万别哭，而且，咱们不是有联系方式吗？我这人懒，不爱换手机号，未来五年内这个号都不会换的。”

　　叶伽让她呸呸呸，说这话不吉利。

　　苏烟然脾气其实并不好，但看着这个眼前跟自己很像的小丫头还是照做了，“满意了？”

　　叶伽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相处了这么久，彼此都没对对方说过有关自己的太多事，但叶伽看得出来，苏烟然是一本书，一本厚厚的书，她身上始终有那种过尽千帆的通透，吸引着人靠近却又不敢靠近的魅力，而苏烟然也看得明白，叶伽正处在什么样的漩涡中。

　　分开前，苏烟然对叶伽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叶伽，人生这条路太长了，一路上，或惊喜或惊吓都得由你亲自激活，千万别被眼前这点难吓到，也别为了眼前的这一点甜放弃本不该放弃的那条路。”

　　叶伽第一次对未来的迷茫那么清晰感知，长长的安静过后，她才出声问：“什么是该放弃什么是不该放弃？这其中要如何界定呢？”她其实很害怕，害怕自己对未来的规划和憧憬终究不过是黄粱一梦，就像她以为只要父母离婚，她跟着母亲就会把日子过好，逃出闭仄狭小的出租屋，不再感知父母之间的低气压，那种站在门口听着屋内乱砸的惊心动魄，不用再担心盛夏高温的房间墙面上突然出现什么爬行类的昆虫，在夜深人静时黏腻柔软无骨的活物在她身上爬行，那种清晰的感知让人头皮发麻，可她却也只能强压着这种恐惧，壮着胆子胡乱拍打，然后慢慢从恐惧中睡去。

　　可老天爷好像最爱和人开玩笑，她幻想过的一部分成真，一部分又化成新的课题，让她猝不及防又不得不去面对，然后她又开始去幻想和规划另一种可能。

　　只是，她没想到会遇到梁颂年，从来没想过。

　　苏烟然指尖在高脚杯上转着圈的敲打，声音很轻，偶有铃叮声响起，她笑了笑，转头看着叶伽因为迷茫而没什么表情的侧脸，用很轻的声音说：“其实你心里明白。”可这好像又不算是答案。

　　“真到需要做选择的时候，别犯傻。”

　　别犯傻。

　　这三个字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被叶伽设置成了□□签名。

　　2015年年初，叶伽被林晓拉着去电影院看了《速度与激情7》，那是叶伽第一次真实意义上的走进电影院，也是她第一次在那么大的屏幕上看外国电影，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耳机里循环播放的一首歌都是《see you again》。

　　下半年，随着高二的到来，叶伽的青春期也紧跟着来了，身体快速的发育时常让她感到不安和紧张，虽然她知道这些都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叶伽是好长一段时间以后才换的内衣，如果不是林晓提醒，她还不知道原来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也是可以穿bra的。

　　“叶伽，我真有点羡慕你了，你这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了，你看看我，又胖了......”林晓这个月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因为体重的事情发牢骚，但叶伽却没觉得她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觉得她个子好像比去年高了很多，胸部那里发育的也很好看，至于胖，真没有。

　　“我看着没胖啊，长称可能是因为你长个子的原因吧。”

　　林晓却总是不信，嚷嚷着要减肥，有一次差点在跑圈时晕倒，那之后，叶伽中午时常盯着她把餐盘里的饭菜吃完，后来耐不住林晓每天在她耳边打卡体重，叶伽还专门在网上学了健康又营养的减脂餐做给她吃，一式两份，有段时间，两人都很少去食堂，偶尔天气好的时候两人会拎着饭盒跑去天台吃，有那么一两次还撞上了正在抽烟的周景酩一行人，两人见面总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叶伽懒得理他那副吊儿郎当公子哥儿的模样，周景酩却总时不时的想逗逗叶伽，他自己也说不上什么心理。

　　那之后，叶伽和林晓就换了秘密基地。

　　高二的生活紧张又忙碌，但即便如此，叶伽还是会常常想起梁颂年，他最近经常不在学校，两人又不在一个班，想去医院探望的想法叶伽一早就有，但她考虑的太多，不知道应该买些什么去才合适，单买果篮会不会显得不郑重？可如果再买一些牛奶之类会不会又显得太过重复像是敷衍？如果刚好碰到梁颂年的爸妈怎么办？她拙略的掩藏方式在过尽千帆的成年人眼中不过一层透明的玻璃壳，凡此种种，叶伽想的整个人头都大了，再加上她平时要忙着赚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这件事总是因为犹豫和忙碌而不了了之，只有偶尔，她会在手机上问一下有关姥姥的情况还有梁颂年。

　　但梁颂年每次的回答都很简短，有时甚至不回，但这份冷漠并非只属于叶伽自己，就连和他同班且认识多年的高梓晨这段时间都几乎联系不上他。

　　直到今天早自习时，高梓晨在群里问她和林晓周末的时候要不要一起去探望梁颂年的姥姥？

　　“听说情况有好转，颂年昨晚跟我通了电话。”高梓晨原话是这么说的。

　　群消息是林晓先看到的，叶伽当时刚从语文老师办公室出来，一进班就看到林晓正在位置上朝她招手，看起来很着急。

　　“要一起去吗？”其实林晓想说，我知道你想去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但她没这么说。

　　叶伽盯着手机上面的文字消息安静几秒后，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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