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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终归散场
“高君娆?脸色怎么突然白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周晏顾不得狂补作业了,腾地一下子起身想触碰这人的额头,想探探他有没有发烧。
“我没发烧。”
“阿爸好像叫我了,我出去看看。”
在周晏的手贴上他之前,高君娆抱着狗站起身,头也没回的走了出去,背影萧条脚步凌乱。
周晏摸了个空,看着这人的背影愈来愈远,他站在原地愣了会儿,提着黑笔重新坐了回去,思绪翻滚心慌意乱,看着试卷那密密麻麻的题干怎么也看进不去了。
高君娆他刚才……好像眼睛红了。
谁惹的?
他惹的?
不会吧。
难道周纪梁说的都是真的。
他真的是混蛋。
“君娆,大晚上的骑马上哪儿去啊?”
吃了晚饭,和高格乐一起运干草回来的周纪梁喊住他。
“沛霖找我有点事儿,一会儿就回来,不用等我。”
高君娆骑着马冲出去,头也没回。
周纪梁看向高格乐,“大晚上的君娆一个人出去也不安全啊。”
高格乐捆着干草,说:“没事,他能照顾好自己,放心吧。”
“君娆?大晚上的不睡觉站在这里干什么?”
洗漱完捧着浴巾出来擦拭头发的严沛霖见高君娆静悄悄地隐在黑夜里,诧异地喊了他一声。
高君娆沉默了会儿,哑声说,“沛霖,他忘了。”
严沛霖擦头发的手愣了下,看着这人比平日里还冷淡的脸一下子明白了。
他笑着说:“我小时候的事情我现在也记不清了,不是什么大事儿。”
包括童言无忌的承诺都忘了个干干净净,不过这些严沛霖不知情,高君娆看了严沛霖一眼,抿着唇没说话。
高君娆叹了口气,刚起身要走,严沛霖突然说:“君娆啊。”
高君娆顿了脚步,转身后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没有谁比严沛霖更清楚这人在某些方面的执拗,他嗓音很轻很温柔,“至少现在,你又见到他了不是吗?”
“过去的执着就让它过去吧,重新开始也没什么不好。”
高君娆沉默了会儿,浅“嗯”了声。
“来,刚烤的红薯,我刚烤出来你就来了,挺会找时间。”
严沛霖把烤红薯递给他,盘腿坐木桩上看着天上明月,呼了口热气,啃了起来。
高君娆接过,没动,看着天上那月亮出神。
重新开始吗。
就像两只清澈纯粹的水滴沿着玻璃的同一方向流淌,流速缓慢却总有熟稔交织的那天。
好像,也不错。
“行了,时间不早了,早回去休息,我明天还得上学。”
严沛霖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把红薯皮丢进了一直眼巴巴盯着红薯的狗的嘴里,懒散着骨头站起身。
高君娆的家离他家不远也不近,他又回头嘱咐说:“到家了给我发消息。”
“嗯。”
女人的声音传出来,“君娆来了?你这孩子咋不让人家进来坐坐?”
“这么晚了坐什么坐,他还得早起牧羊呢。”
蓝天明朗,鸡鸣嘹亮,高君娆早早起床出门牧羊。
牧完羊,如往常一样早回来想给周晏烤羊腿吃,好好为昨天晚上的态度道歉,却发现父子俩收拾着行李,大包小包堆满了门口的空地,高格乐正给他们搬提前准备的吃食。
周晏脸上闷闷不乐,见到他回来面面相觑,唇瓣嗫嚅半天,他说:“高君娆,我要走了。”
高君娆“嗯”了声,只是低着头帮他提行李。
“老周,把这些吃的也带上,路上饿了吃。”
“行。”
周纪梁听见高格乐喊他,放下行李又进了屋。
周晏仰天长啸:“我不想回去,我不想上学,我不想考试。”
高君娆:“等考完试有空再回来看我们。”
周晏没在他脸上看到任何不舍得的情绪,见这人只一味的替他提行李,他不高兴了。
“你嫌我烦?想让我快点走是不是?”
高君娆没看他,抿着唇把行李搬进卡车,“没有。”
“还说没有,那你提行李这么积极?”周晏瞥了瞥嘴,满脸不爽。
环视四周,见没人,他压低嗓音问这人,“昨天晚上你为什么生气?”
高君娆愣了下,说:“没生气。”
周晏:“那你……”那你昨天晚上脸色那么难看。
“把掉地上的行李带子递给我。”高君娆打断了周晏的话。
周晏“哦”了声,老老实实把地上行李带子拾起来递给他。
周晏不信邪,“真舍得我走?”
高君娆:“嗯。”
周晏挠了挠头,直到他低头发现了这人紧抿的薄唇还有有些丧的眼神,他面色瞬间阴转多云。
“撒谎,你果然舍不得我,”周晏释然地笑出了声,没等高君娆说话,他拍了拍高君娆的肩膀,说:“想我就给我打电话,发微信也行,对我不许不看消息,冷暴力我我会炸,隔着网线也要爬过去报复你,哎?”
“嗯,”高君娆哑着嗓子应了声,随意丢下行李,不再克制的把面前还在絮絮叨叨的人拥入了怀里,大口喘着粗气,“我知道了。”
没絮叨完反而被揽入怀里的周晏满脸懵,他手足无措地张着手,感受着这人胸膛里剧烈起伏的心跳,恍惚之间好像窥探到了这人冷淡面孔下的炽热熔岩,他僵了几秒钟,慢吞吞地把手放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拍了几下以示安抚,嘴里却说:“搞什么嘛,整的生离死别一样,想抱我直说,又不是不给你抱,真是的。”
“……”
高君娆没说话,听着屋里愈来愈近的脚步声,他深呼了口气,撒开了周晏,神情平静没有波澜,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
被高君娆抱完就撒手,周晏啧了声,乐了,他控诉说:“变脸真快。”
“周晏,行李搬进卡车里没有?别磨唧唧的,你妈和你爷在家里做好饭等我们回去了!”屋里的周纪梁喊周晏。
“搬了搬了,别催我!”
周晏嚎一嗓子回他爸。
“高君娆你干嘛?”
周晏一回头,就见他左手抱羊羔右手抱小狗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
高君娆:“我和阿爸送你的,满月了。”
没人能抵挡住毛绒绒的诱惑力,周晏按耐不住性子,高兴了,冲卡车头里胳膊搭着车窗正吞云吐雾的叔叔喊:“叔!带毛的拉不拉?”
男人吐了烟,回他:“别拉车里就拉。”
周晏:“放心吧,保证不拉,要拉拉塑料袋里!”
“啥你都要。”掀开帘子出来的周纪梁说。
周晏:“高君娆和高叔叔送我的,你就是嫉妒我。”
“君娆早给小晏选好的,最板正的羊羔子和毛量最厚的小狗,”高格乐笑了笑,“回家好生养着,学习累了解解闷。”
周纪梁:“那就谢谢老高了。”
高格乐摆摆手。
蓝天白云晴空万里,一如父子两个来的那天。
卡车发动,喷气口喷出浓黑的烟雾。
车里的周纪梁冲高格乐摆摆手,“我们走了,有空再来看你们。”
周晏扒着窗:“高叔叔,高君娆,我们回家了。”
高格乐:“回吧回吧,到了记得报平安。”
高君娆静静地站在阿爸身旁没说话,只是举起手来冲他们挥手告别。
男人踩了油门,卡车驶出去,由近及远,由慢到快。
流云飞逝,连绵远山不断后退,视线里的父子俩愈来愈渺小,周晏突然转头冲还在挥手的少年人喊:“一定记得给我打电话!一定!我们要一直做好朋友!”
听到周晏愈来愈远的承诺声,高君娆的眼睛不由得酸涩湿润了,他那紧绷了一整天的唇角终于勾起,露出了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
他冲远方喊:“一路顺风——!!”
明明早就知道会有分别这一天,当它真的到来,他没有释然的接受,只有心有余悸的慌乱不安。可是分别今天,少年的承诺像一针定心剂,让他漂浮不安了多年的心终于安稳了下来。
“君娆,走吧,咱们回家了。”
高格乐喊了他一声便回了家继续忙碌。
高君娆站在风里敛眉沉思。
阿爸对周老先生的救命之恩按理说早已翻篇,当初接受了周家感谢金恰巧因为阿爸常年在外积劳成疾的伤需要钱康复。受了钱就代表他和周家的牵扯就此告一段落。
他想不通周纪梁到底是因为什么再次来草原,和阿爸再续十年前的兄弟缘分。说是兄弟,他不认为像周纪梁这样驰骋商场把利益看得比命重的商人会真情实意的和一个牧民称兄道弟,一定是掺杂了更复杂深邃的东西吸引了他折返回来。
至于其他的他毫不在意,他只要阿爸平安顺遂。
想起少年的承诺,高君娆笑出了声。
周晏,要一起好好长大。
“周世麟,你大孙子回来了!”
周家大院前,周晏扛着大包小包嚎了一嗓子,被抱下车的羔羊和小狗也怪叫起来,静谧的清晨被打破。
扫地的叔叔和择菜擦玻璃的阿姨纷纷兴奋起来,“小少爷和先生回来了!”
“我乖孙乖孙哦——”
周世麟急急忙忙踏出门槛,满面春风。
怕老先生磕磕碰碰到的廖春忙搀扶着他,“老先生,别着急,慢点慢点跑。”
“走这慢呢,让大孙子我来接你哈哈哈!”
周晏按耐不住,把行李往地上一丢,在周纪梁反应过来前,风一样跑过去一把抱起周世麟,转得像个陀螺。
“我大孙子真有劲儿,”周世麟被转得老眼昏花,还是昧着良心夸,最后夸不出来了,一个劲儿的干呕,“慢点慢点……呕——”
抬头就见那爷孙两转得像陀螺好像马上要原地升天,代茜在后面踩着高跟鞋急的哇哇叫,没了淑女形象,“周晏!快把你爷爷放下来!老骨头快被你折腾散架了!你这个臭小子!”
“我这不是太激动了吗,”周晏稳住身体,老老实实把已经晕到不知道天南地北的周世麟放下了来,不忘搀扶着他等他缓和好老身架,“周世麟老当益壮的没什么大碍是不是?”
“臭小子!没轻没重的!”
周纪梁把行李丢给老张,朝着周晏的屁股一脚踹过去。
“哎?哎?爸爸爸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周晏眼疾手快,蛇形走位躲了过去,躲在周世麟的身后,心有余悸的抚着胸膛,“没踹到哈哈哈,吓死我了。”
“别得瑟,”周纪梁见没踹到,脸色铁青,“等晚上再找你算账。”
周纪梁脸色焦急,“爸,还好吧?要不要叫医生过来?”
周世麟笑着摆摆手。
周晏绕了一圈儿,问代茜:“周臻呢?”
代茜:“回她自己小别墅了。”
周世麟刚刚从刺激中缓和下来,脸色稍微红润了点,搀扶着周世麟的代茜一个劲儿的顺着周世麟的胸口,回头怒瞪了周晏一眼,“看把你爷爷吓的。”
周世麟笑了笑,“高兴嘛!说他干嘛?行了行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周世麟搭眼见老伙计们牵着羊羔和狗,眼睛蹭的一下子亮堂起来,“嚯,怎么连老高的羊羔子和狗崽子也弄来了?”
周晏得瑟一笑,“高叔叔送给我的,让我养呢。”
周世麟:“有羊有狗有大孙子,家里也是热闹起来了。”
“老先生,先生,夫人,饭菜有点凉了,再热热还是重新做一份?”
王阿姨过来询问。
周世麟任廖春搀扶着,边往屋里走边说,“热热吧,孩子们舟车劳顿久了,重新做饭等的肚子受不了。”
王阿姨“哎”了声,转身忙碌去了。
“好想念我的大床哈哈哈。”
上了楼,进了屋,随手扔下背包,周晏一把把自己摔到床上,疯了一样满床打滚。
周纪梁站在门口喊他,“饭热好了,出来吃饭,别让你妈你爷爷等急了。”
周晏腾地一下子坐起来,“来了来了,饭饭等着我。”
隔辈亲,周晏一回来,周世麟变得生龙活虎。
“大孙子,陪爷爷下棋!”
“来了!”
“大孙子,陪爷爷煮茶!”
“来喽——!”
“大孙子,陪爷爷听戏!”
“马上——”
“大孙子,鹦鹉它不吃饭了,快来!”
“来了。”
“大孙子,羊羔子把羊屎蛋儿拉我茶叶里了!”
“我靠——我来也!”
“大孙子,爷爷的假牙长翅膀飞了!”
“……”
好不容易从周世麟的窒息爷孙感情联络里爬出来的周晏,连滚打爬地躲进房屋,“啪”地一声锁了门,眼下泛着淡淡的青灰色,顺着房门滑落在地上,满脸颓唐,像霜打了个茄子。
他抬起手抹了把脸,爬向行李堆,面无表情的整理起来。
直到,一抹藏青映入眼帘,看到衣服堆里翘出来的那截眼熟的带刺绣的袖口,瞬间瞪大了眼睛,颓废虫逃走,他彻底清醒过来。
周晏撅起屁股把上面的那堆衣服一一扔在地毯上。
先前被衣服堆遮掩的民族服装完完整整的裸露出来,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放在里面,繁复精致色彩斑斓,他轻轻的拿起来,嗅了嗅,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哎?他真送我了。”
其实那天找好看衣服穿的时候,他就无意间看见了这件衣服,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放在柜子里面,没有褶皱,里面还放着好闻的熏香,一猜就知道这件衣服一直在被好好对待。
送民族服装太隆重了。
之前说送他的时候他以为是高君娆开玩笑的,不过他这个人不像是会开玩笑的样子。
他轻轻抚摸着上面繁复的花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他明明记得那天篝火晚会穿完后亲自处理干净就把它还到原位了。
周晏挑眉,轻轻把衣服放进房间的柜子里,“不管了,给我了就是我的了。”
“小少爷,把脏衣服给我就行。”
阿姨敲了门。
周晏:“进,阿姨,都在这里了。”
阿姨接了衣服轻轻阖上门。
盘腿坐在毛毯上,周晏突然想知道高君娆在干嘛?
掏出手机打电话过去,“高君娆睡了没?”
对面秒接,嗓音沙哑,“没。”
这段日子因为习惯了和周晏一起睡而罕见失眠的高君娆躺在床榻上放空自己。
想起高君娆在邵明湛嘴里不爱接电话回消息的臭毛病,周晏诧异这人秒接的速度,“接这么快?你该不会一直守着手机等我给你打电话吧?”
“没有。”
高君娆沉默了会儿,抿了下唇,把一直踹手里的手机放回床头,想了想又拽了回来。
周晏:“我看见了。”
高君娆:“什么?”
周晏:“那衣服。”
高君娆眉眼温柔:“嗯。”
周晏:“我很喜欢。”
周晏:“你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轻:“很久以前。”
周晏那边寂静一瞬,一阵乒乒乓乓,安静了,他压着嗓音,蚂蚁叫一样,“周世麟太黏人了,我受不了躲起来了。”
“躲哪里。”
“床底。”
“……”
高君娆愣了会儿,拿自己当拖把吗。
人走了,周晏的声音恢复了正常,“为什么我一回家你就话少了。”
他记得在草原高君娆挺热情来着。
“……”
高君娆:“嗯,太多话想说,堆一起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所以说不出来。”
周晏掏了掏耳朵,“你不会是那种发小作文的人吧?我可没兴趣看小作文,眼睛疼。”
“……”
“不会。”
看了眼手机的时间,周晏腾地一下子爬了起来,“都十二点了,明天好像得起来返校一趟,行了行了,我不骚扰你了,晚安晚安!”
高君娆:“晚安。”
电话挂断。
高君娆盯着通话记录看了许久,放下手机,翻身躺平,闭眼睛,浅红色唇角缓缓勾起,困意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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