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昭昭似我心

　　“哟，”萧云峥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索性懒洋洋地往座榻上一摊，双手抱臂，神色间满是不羁，悠悠道，“儿子好怕哩！”那语气，仿佛眼前盛怒的萧老爷，不过是只纸老虎，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丝毫威胁。

　　“你——你这兔崽子！有你这么跟亲爹说话的吗？”萧老爷只觉一股气血直冲脑门，气得暴跳如雷。手中那原本威风凛凛的大刀，此刻也因他剧烈的动作而有些拿不稳，在空气中晃荡着，寒光闪烁。

　　“嘶——老爷当心，当心哪！”两旁的小厮和护卫见状，皆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心脏猛地悬到了嗓子眼儿。他们下意识地向前倾身，仿佛这样便能在大刀落下时，为自家少爷提供一丝保护。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担忧，盯着那把随时可能失控的大刀，大气都不敢出。

　　“若您不是我亲爹，我还能坐这儿听您放……”萧云峥话到嘴边，猛地顿住，强忍住了那个有些大逆不道的字眼儿。黑眸微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犹如暗夜中的猎豹，紧紧盯着萧老爷，“阿爹，你和王伯父有过节？”

　　“你忘了？”这下，换成萧老爷满脸错愕，原本涨红的脸上，惊讶之色瞬间取代了愤怒。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萧云峥，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忘了什么？”萧云峥一脸狐疑。坐直了身子，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可又实在想不出，父亲所指的究竟是什么事。

　　“王家那个老酸才……”萧老爷痛心疾首，脸上的肌肉因激动而微微抽搐着，“你你你，你真真气死老子了！当年那王老酸才在山上干的好事儿，难道你都给忘了？”

　　萧云峥闻言，霎时脑中一片空白，嘴巴不受控制地大张着，好半晌说不出话来。脑海中飞速地搜索着关于父亲口中“山上的事儿”的记忆，可那一片混沌，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他的眼神中满是茫然与震惊，嘴唇微微颤抖，喃喃自语道：不、不会吧？这么巧？
　　回想起前些时日，萧老爷还满心欢喜、兴致勃勃地暗自张罗着儿子娶亲的一应物事。一想到儿子成家立业，他心里就乐开了花，甚至偷偷跑到未来亲家公那儿探路，想着能替自己这粗心大意的儿子把把关、做做门面。他一路怀揣着对两家结亲的美好憧憬，满心期待地来到王家附近。

　　可当他好不容易攀上墙，往里一探，这一看，犹如一道晴天霹雳，惊得他险些一口老血直接喷出来。“便是化成灰了，老子也能一眼认出你这王老酸才！”萧老爷内心咆哮着，往昔的回忆如汹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当年这王老头在山上干的那些事，桩桩件件，此刻都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时的场景混乱而惨烈，自己的山寨被搅得鸡飞狗跳，损失惨重。本以为随着时间流逝，那些糟心事都已成为过去，可没想到，现在竟然轮到他的女儿来“祸害”自己的儿子，这让萧老爷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当下，萧老爷只觉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气血翻涌，恨不得立刻一掌把墙劈了，冲进去逮住那王老酸才狠狠胖揍一顿，以解心头之恨。就在他摩拳擦掌、准备动手之时，跟来的老鹰头眼疾手快。他深知自家老大的脾气，要是真让他冲动行事，后果不堪设想。于是，老鹰头不顾自身安危，拼尽全力从后面死死架住萧老爷，压低声音，苦口婆心地劝道：“当年的事儿说不清了，可老大，您要是真把人打成什么样儿了，阿峥那儿可怎么交代？”

　　老鹰头身材矮矮胖胖，可眼神中透着剽悍与精明。他一边费力地阻拦着萧老爷，一边心急如焚地想着办法安抚老大的情绪。
　　萧老爷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老子这辈子就只对一个臭书生低声下气过，结果那臭书生是怎么对老子的？”他怒吼着，多年来苦心“修炼”的成熟英俊大叔风范在这一刻瞬间破功，又恢复了昔日那土匪头子的狰狞霸气，脸上的愤怒与凶狠让人不寒而栗。在他心中，曾经的那段屈辱经历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心底，而如今这件事，无疑是触碰到了他最敏感的痛处。他的娇……他的娇可是他心头的守宫砂，谁要是碰着了他这痛处就是跟他萧老大结仇，谁来讲情都没用！

　　“老大，其实当初……”老鹰头壮着胆子，清了清喉咙，试图解释些什么。可话还没说完，就被萧老爷虎目一瞪给打断了。那眼神仿佛在质问：你到底站在哪边？老鹰头被这一眼瞪得有些无奈，一时间，他也不知该翻白眼好还是该叹笑好。可当他看到自家老大激动得眼眶都红了，多年的忠心终究还是占了上风。他二话不说，一挺胸膛：“我生是老大的人，死是老大的鬼！”

　　听到这话，萧老爷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些，他用力一拍老鹰头的肩头：“好兄弟，就知道你最牢靠。”可紧接着，他又想起了儿子，语气一转，叮嘱道：“对了，要是那臭小子敢跟老子点炮仗，你可得站在老子这头，不准再什么都依他了，你是他老叔，不是他老娘，干什么处处宠着他？”

　　提到萧云峥，老鹰头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他笑着：“阿峥是个好孩子啊！性子好，脾气好，脑子更好。当初要不是这孩子坚决让咱们接受朝廷招安，大家伙儿哪有今时的富贵太平日子过呢？老大，您就别再老是同阿峥呕气啦！”

　　这话本是出于好意，可在萧老爷听来，却无异于火上浇油。“……说好的兄弟情深永远挺我呢？”他又一次大大地跳脚起来，愤怒与不满再次涌上心头，这场谈话也陷入了僵局 。

　　萧老爷从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中挣脱出来，眼神里还残留着往昔的怒火，恶狠狠地瞪着面前陷入思索沉吟的儿子。他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仍未从回忆的情绪中完全平复，随后气冲冲地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在大堂里回荡：“不准就是不准！”那语气强硬得不容置疑，带着多年来身为一家之主的威严与固执。

　　萧云峥此刻只觉头痛欲裂。他心里明白，自家阿爹揪着他未来岳丈大人过去那些所谓的“无心之错”死咬不放，这些日子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威胁、抗议，已然让他烦不胜烦。可这还不是最让他忧心的，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场景：万一将来“岳父”知晓了自己就是当年山寨上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土匪头子，那个把老人家整得鼻青脸肿、身心俱疲的罪魁祸首……光是这么一想，他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一股寒意从心口直直蹿上脊梁骨，让他浑身哆嗦起来。

　　“不成，我得先找昭昭自首去。”他暗自下定决心，脸上满是焦虑与急切。他恨不得立刻飞奔到昭昭身边，将一切和盘托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内心的惶恐与不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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