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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今科的进士比往届都要多,也意味着能杀出重围名列前茅者,能力更为卓秀。自放榜之日起,榜下捉婿的事儿便格外热闹,各府都争先办起了宴请,想着花样儿的博个新鲜彩头。
姑母沈睦蔼显见也是颇费了一番精心设计,譬如这猜词令游戏,就比从前玩过的更为别具一格。
一共三轮竞猜,每轮分作三组比赛,每组成员两男两女,由其中一对男女郎用言语和动作描述词汇,另一对猜出词汇。
在鼓声停止时猜对最多的一组进入决赛,最后胜出的组便获得两副正银刻金缕纹马鞍及两对粉彩荷花形琉璃杯。
这马鞍、琉璃杯乃是番邦进献的贡品,是圣上给郭府的赏赐,可见姑母的大方了。而且游戏亦能增进男女郎之间的互动与了解,一时颇富有吸引力。
大伙儿跃跃欲试,试探邀请着或生疏或相熟的宾客组队。
刘馨柔一眼就缠上了谢宗焕,生怕他被别家千金抢走,连忙几步上前含羞道:“谢公子可愿与馨柔成对?上次在我家府上宴客,听公子与父亲谈史论策,颇觉才华横溢,今日这猜词游戏,公子必定易如反掌了。”
谢宗焕着一袭修身青蓝织藤纹绸袍,身形颀隽,清逸如玉,站在悬跨湖畔的回廊上,眼睛却不自觉地盯向沈姳珠。
那个女人贪享懒思,这种动脑游戏她是无意玩耍的,唯记得今日她应坐在湖心亭的栏椅上,然后不慎落了水中。
果然发现沈姳珠正倚在那里,新叶描眉,桃粉浮腮,肌肤有如嫩玉生香,一抹春意盎然的裙裳更加艳媚招引人。
他恨她。
不看见她就罢,看见了就忍不住的生恨。
前世她但凡动动脑子,就该晓得他不会动她的娘家几族。偏却是个没甚么主意的矜贵娇女,遇事都去讨问她那姑母——一个对他偏见颇深的势利妇人!
前世谢宗焕目无风月,就想着如何在朝中运筹帷幄,为河东谢氏及曾祖父谢起,扳倒镇国将军府葛家。
即便沈家千金姣美无暇,却又如何,他只会觉得与他无干。
但经了一世夫妻,他的心境却冗杂了。见沈姳珠穿的是半臂凌云衫,配绯红色的齐胸襦裙,在微风中绽放着千般娇媚勾人的姿容。
难道是有曾做过夫妻,想到的便多了一层?
谢宗焕没忘记他们在一起的所有点滴,蓦地浮现起曾经帐内淋漓交-欢时,妇人仰着脖颈红唇湿张,温软雪俏的丰柔抵在他怀中颤捻含羞——这种半臂小衫一旦入水就挂落了,齐胸襦裙更是经不起水中挣扎。
谢宗焕容不得自己的前妻被旁他看见!
他狠攥了攥薄凉的手掌。
前世沈姳珠宁可自毁声誉也要救萧琚那旧情郎。谢宗焕说过这一世,成全她贱-妇-奸-夫的心愿,那么,他也就仅容许她嫁萧琚。但绝非其他人。
一会儿还有宫中贵人前来,她若真被谁捞起,可就逃不出赐婚了。
这落水或可不用落,否则谢宗焕今日大可不必前来,还被她当众诬蔑房中不行!
他得盯着沈姳珠,不让她出离视线。但刘馨柔乃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之女,是自己之后要攀谋的衙署,谢宗焕却无心拒绝。
男子眉峰微蹙,便转看向湖心亭,淡然道:“沈三小姐伶牙俐齿,灵活擅编造,可愿也加入我们组队,或可增加胜率?”
他凤眼清冽,眸瞳漆黑,凝视时幽深得让人辨不出心绪。沈姳珠可太了解这薄凉前夫了,此人非善茬,记仇,睚眦必报,他较起真或夺起权来,管什么老弱妇孺照杀不误。
刚挖苦过他无能,这便邀请她同玩游戏?
沈姳珠本无意参与,她还打算坐在湖心打量各位的表现,给自己物色一个可心郎君呢。
那么,她倒要看看他意欲何为。
她便伸出手探了探栏边的花枝,应道:“既是探花郎盛邀,我便不拒了。只是你家中可有养马么?这马鞍赢了好似也无甚用处,竟这般激励你比赛。”
自然无甚用处,他婚后还在用车马行里按月雇佣的车辆出行,现如今出门不过都是临时雇的骡车马车,哪值得套上宫廷御赐的金缕马鞍。
呵。谢宗焕咬唇笑笑,漠然收下女人倨傲的挖讽。
他腾出位置,在边上给她让出空间来。当女人拂着熟悉的幽香走近,那起伏的燥闷却仿佛安宁稍许。
只把刘馨柔听得心疼不已,莫欺少年穷,人穷志不短,谢公子此时虽寒门,来日必定乃青云直上栋梁之才的。
刘馨柔连忙晃了晃姳珠袖子,用极低的声儿道:“快别说了,姳珠妹妹不了解谢公子,就当是给我的面子好嘛。”
边说边眨着眼睛,暗示自己对他的钟情,这或是未来刘府的夫婿呢。
——未来囚妻灭族的叛党谋权好贤婿。
沈姳珠酸酸一笑:“好,听馨柔姐姐的。”
不远处的树下,昌平侯府世子萧琚见状,便推开茶盏与好友秦峰告辞起身。
这些天以来,萧琚盯着京中各府动静,谁家都与哪些进士结交,皆关系到纪王之后拉拢的方向。
探花郎谢宗焕出身平平,却在各府都赢得一片赞誉,令人十分不爽。好在姳珠妹妹一次也未去参加宴会,萧琚才放心许多。
结果这姓谢的家伙却主动邀请姳珠组队,区区一个寒门庶族,他竟也配?
萧琚拂着袍摆走过来,漠笑道:“这都成双成对的,如何让姳珠妹妹落单。既然还缺一人,那萧某便也陪上这一轮吧!”
他瑞叶眼微弯,冷傲地扫向身侧:“谢公子可介意?”
说话间却不经意地挡在沈姳珠前面,一股全然不把谢宗焕放在目中的气定神闲。
他绝不能让姳珠妹妹出离自己掌控的范围。
沈姳珠意外,前世即便她嫁做人妇,萧琚亦是含蓄温柔的崇贵风范,从不以显赫身份威压别人,近日却变得锋芒外露了。
只是她恨谢宗焕,倒也乐得给他点儿颜色瞧瞧。
两名男子目光隔空相对,谢宗焕冷冷地睇着并肩而站的男女,萧琚世家贵子,沈姳珠夺目千金,郎才女貌有眼可见的登对。
若非在他扶持恒王成事之前,沈姳珠忽然中毒而死,此时的女子仍是他谢氏的宗妇,两世都该是他谢宗焕的娇妻。她越轨背叛了,他即便不会再碰她,可也绝不容许将她拱手让出去。
只因这中毒身亡,他欠了她一份情罢。
但情债是情债,朝政上谢宗焕当仁不让,他还要让纪王与萧琚死。上次殿试考场的笔洗漏墨,便是萧琚用挑香熏的长针做梗,这笔账谢宗焕都记着。
男子泰然道:“只不过游戏,萧大人随意。”
*
那边户部尚书府千金邬冉,眼睁睁看着自己晚了一步,萧琚竟又与沈姳珠那个狐媚精组成队了,气得直拧手帕抓狂。
觊觎萧世子而不得,便把气撒在其妹萧琴身上得了!
眼见萧琴站在亭前神情恍惚,邬冉便冲身边的婢女使眼色,往宣义伯府世子薛衍方向努了努嘴巴。
薛衍英挺地站立于柱子旁,并无意参与此类男女助兴的游戏,有同年正在怂恿着他,他皆客套推拒。
忽然不晓得肩背被谁人一搡,跌进来一抹轻盈身影,他下意识伸出手虚扶。
竟然却是昌平侯府二小姐萧琴,他的臂膀不由得僵顿住。蓦地想起三月赏花节时两人雨中相拥的那幕,男子神情亦恍惚。
萧琴刚才本就忍不住在关注着薛衍,这般踉跄地睁开眼帘,映入视线却是朝思暮想的熟悉面孔,顿然双颊窘赧得通红。
哼~,这下看你两家世仇如何收场。
邬冉趁机得意笑道:“可巧了,榜眼这组正缺着人,萧琴你充个人数,再凑一对就齐了。”
话中之意,是故意把薛衍和萧琴凑成一对来说。
虽然玩游戏不当真,偏却两人各已有婚约在身。今日纪王未在场,可薛世子的未婚妻陶芳菲正在园内,邬冉成心给他们找难堪的。
薛、萧两家乃世仇,萧琴又是个规矩端方的闺秀,薛衍不愿让她为难。
他谦谦君子,忙虚扶一把侧过距离:“萧小姐若无意游戏,不必为难,且退出便可。”
萧琴望着他俊朗的面庞,她却有满腔的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诉起。她将要嫁入纪王府为妃了,可听闻纪王身边已有侧妃与侍妾,她竟然丝毫也无醋意波动。
反倒是每想起姳珠上回说过的,像鸟住进了精致的笼子,仅那般四方窄窄天地,再何来的机会思想其他呢?
萧琴蠕动了一下,竟没能退开来,只瞪了眼邬冉,说道:“算了,不退了。那粉彩琉璃杯甚为精致,是我想要的,这游戏便玩玩亦可。”
话说得淡定,心底却扑通扑通地猛打鼓,生怕被识穿或被拒绝。
总算薛衍面不改色,似用旁人听不到的音量,郑重低语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全力赢得它。”
*
附近的石桌旁,陶芳菲正衣袖拂风与光禄大夫府千金周媛下棋。她素来喜欢这类清雅的节目,不爱往人堆里凑热闹。
桌角染着艾草熏香,青瓷茶盏里碧螺春浅浅荡漾。
褚令白则悠然倚在她对面旁观着,时而点评一下棋局。
他乃是京中有名的豪奢二代风流公子,偏偏在外倜傥,据说府内却房中干净,妻妾全无。今次又考得功名,加之家财巨富,眼下顿然成了做媒说亲的抢手货。
只把周媛弄得很不自在,动不动就脸泛红,以为褚公子是在关注自己呢。
只有陶芳菲心知肚明,褚令白一双桃花眼分明锁着的是自己。陶芳菲懊恼想骂又骂不出,冷脸亦无用。褚令白只会用温柔和煦的笑意来回应她,擅用那番调-情勾人的本事。
忽地还发现,他别在窄腰间的如意挂坠几分眼熟,她举着棋子稍瞬便回想起来了。
是陶芳菲元宵节夜游时买的,左上角有一丛绿意点缀,她记得十分清楚。后来看到个更喜欢的花灯,便用来与姳珠妹妹交换了。
怎么到他那儿去了?
莫非他竟然把那点儿不该的心思透露给表妹么?
一时让陶芳菲这般端庄持重的大小姐都坐不住了。
终于忍不住问道:“褚公子的如意挂坠从何得来?”
总算等到了心上人开金口。
褚令白些微紧张,郑重其事道:“那日殿试开考前,沈家三表妹前来送点心,觉着这枚如意吉利,便赠与我带着。听闻这原是陶小姐所送,看来在下亦算沾了你的才气,考上二甲前三十名,定须向你表达感谢。”
一旁的周媛见此情形,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原来褚令白意不在自己呢。
脸上浮出了几分悉听八卦的意味。
陶芳菲觉得这棋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她更是万分没料到,堂堂倜傥不羁的褚公子,竟特意为了自己去科考。
原来他当初将她抵在马车旁说的那句——“我会让你看到诚意”,是这番意思。然金科开考,乃是刚正不阿的父亲陶炳慎任主监考官,他凭的应该是自己真本事。
陶芳菲心跳悸动不宁,忽而抬头,瞥见湖畔那边组队而立的萧琴和薛衍,又觉得心头钝钝的一刺痛。
陶芳菲便客套道:“褚公子谬赞,我送之人乃是姳珠妹妹,至于她再送给谁,便是她的自由。对了,周媛,我们且过去瞧瞧那边在玩什么有趣的吧。”
视若无睹地绕过褚令白,不留给他多余半分神色。
褚令白自是顽固,稍敛失落,意外发现三表妹竟已与谢同年组队了。正好,谢同年高中探花,克谨自持,当属怀瑾握瑜的良婿也,省得自己多余给他们一番介绍,便亦好整以暇地往那边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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