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谕旨
众人纷纷议论着,本想离开的江知婳在听见“裴珩”一词时,顿住了脚步。
不会吧?应该是同名吧?
她转身,不断扒开前方拥挤的人群,挤到跟前,被照壁前的官兵拦下,江知婳抬头,清丽的琥珀色瞳孔骤然收缩。
谕旨下方张贴着一张画像,画像上的那人,那双极为漂亮的眼睛,不正是她认识的裴珩吗?
官兵瞧见她面色有异,上前询问:“你认识画像上的人?”
话音一落,周遭的声音渐渐减小,江知婳回过神来,克制住神色:“这人长得真好看。”
官兵厌恶地“啧”了一声,将她当成被画像迷住的没什么见识的小娘子,摆手驱赶道:“走走走,别妨碍官府办事。”
江知婳三步两回头不断地想找到画像上并非裴珩的地方,可惜那双眼睛她太熟悉了,无论怎么看,那谕旨上通缉的人都是他。
完了,原先只以为他只是被江湖人士追杀,或者最多惹了什么大家族,没成想,他竟然是中京城朝廷的人。
往日与裴珩的回忆慢慢浮现,一点一滴串成线。
是了,若他非朝廷之人,怎会对朝廷内对于科举制的看法和其中涌动的诡谲如此洞悉。
初见那日,虽一身残破黑衣,却不掩其矜贵的气质,逃亡那日,他们提及“赵相李王”时,自己也应有所察觉。
思绪很乱,她抓不到头绪。
江知婳心不在焉地离开了人群,指尖冰凉,无知觉地簒紧了袖口。
*
“裴大人,在下并州知府李天明。”
半盏茶前,在府衙与同僚们审理案件时,衙卒匆匆忙忙前来通报:“李大人,中京来的监察御史到了。”
李天明放下手中的案卷,起身问道:“好好好,终于来了。”
这段时日李天明等了这位中京的监察御史许久,按原先的路程计划,应该于十日前便到了,可却迟迟未见踪迹,原以为是出了什么岔子,但好在还是来了。
李天明脚步匆忙地往正厅处赶,衙卒追上拦住:“李大人,那位御史大人在二堂。”
闻言停下脚步,御史的品阶比自己高出许多,按礼来说,本应在正厅接待,他脚步一转,往二堂方向去。
“怎么在二堂?”
“御史大人说科举事关机密,且这次来的只有他一人,不用讲太多规矩。”
正厅与二堂距离不远,很快便见到了监察御史官。
裴珩起身,作揖回礼:“李大人。”
二人落座,桌案上茶杯里的茶叶上下浮动,裴珩拿起茶杯敬了下李天明:
“裴珩路上遇到了点麻烦,所以来迟了,还望李大人见谅。”
李天明回敬:“顺利到达已是不易。”
说完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科举之制实行实属不易,目前进剩半个月了,还有许多未完之事。”
二人就目前并州推行科举制、如期举办乡试等情况进行深入的探析。
突然,一名府邸小厮来到二堂前,瞧了瞧二人后有些拿不定主意,想了想后还是壮着胆子闯了进来:“李大人,少爷他在欲仙苑和人打起来了。”
被打断的李天明听见后,有些老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怎么回事?”
“少爷和旁人发生口角冲突,就在欲仙苑和人撕打,被欲仙苑里的掌事找人拉开才稳住了局面,现在那边堵着少爷,不给出来。”
李天明“啧”了一声,正欲起身,突然想起监察御史还在,支吾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裴珩道:“李大人先去处理吧,明日我们再继续商讨。”
李天明蹙眉思忖,终是点头同意:“好,辛苦裴大人。”
*
自看了那榜上谕旨后,江知婳总觉得后面有人在追着她,除逮着路人问情况,其余时间都步伐加快地赶回家中。
“嘭。”
木门被一道猛冲的外力推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小跑进院内,果然看到了海棠花树下的那个人。
裴珩抬眼,熟悉的脚步声却透着慌乱,以为她遇到了危险,起身询问:“怎么了?这么着急?”
江知婳的脚步顿了一息,一路上的纠结在看到他时瞬间通透了,大步迈向他。
手中打包小包的东西一股脑地丢在石桌上,唇齿张开,又闭合,反复几次后,败下阵来,有些挫败地坐下,将欲仙苑的食盒一一打开。
“先吃饭吧。”
裴珩明显地察觉到了她的情绪转变,不知她为何欲言又止,便顺着她的意思坐下,两人安静地吃着晚饭。
一股极为浅淡的果子酒的气味飘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咕噜咕噜”咽下的声音。
猛饮下几口果子酒的江知婳被刺激得龇了龇牙,“桃儿姐姐推荐的这果子酒闻着挺柔和的,没想到味道还挺烈。”
说完又拿起酒壶倒了满杯。
酒壮怂人胆。
在又一次听见江知婳倒吸凉气的声音,裴珩不动声色地摸索到酒壶,将它拿远,往她的碗中夹了块藕粉桂花糖糕。
“裴珩,要不你跟我去南朝生活吧。”江知婳冷不丁地开口。
像是怕他觉得自己是临时起意,忙说道:“回来的路上我仔细问过了,当今朝代分为北朝和南朝,两朝互不干涉,而南朝都城金陵离我们这不远,听说很是繁华。”
“而且我也打听过了,在两朝交界地的一处名为云天的村落,里面的牙人有越过城池限制进入南朝地界的路子。”
江知婳说完,急匆匆地小跑到自己的房间,从橱柜的最里层,掀开原先自己仔细遮掩的牛皮纸,取出被覆盖在下面的布嚢袋子,转身回到海棠花树下。
她一骨碌地将袋子里这段时日攒的银子尽数倒出,数了数发现银子不够,有些气馁,突然想到什么,从腰间拿出一块和田玉佩。
“明日当了这块玉佩,我们就有足够的银子进入南朝地界了。”
即使裴珩目不能视,他却清晰的感受到此时江知婳正目光热烈地看着他,他微微颔首,清冷的眉眼如往常般挂上几丝温和的笑意。
将桌面上散落的银子归拢,一颗一颗地放会布嚢袋子中。
“发生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是了,满心焦急的江知婳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前言不搭后语,裴珩的气定神闲似乎逐渐的安抚了她躁动不安的心。
她这才将今天下午的所见所闻一一告知。
说完,裴珩将装好银子的布嚢袋子递到她的面前,温和笑道:“所以就想带我去南朝逃难?”
江知婳点头“嗯”了一声。
裴珩笑意更甚,细微的笑声从喉结处挤压出来,闷闷的,却故意稳住了声线:“然后像画本里的,藏身在堆满稻草的马车里被偷运过去?”
“不对,应该是驴车。”他更正道。
江知婳忍不住喃喃辩解道:“那叫乔装打扮、卧薪尝胆、重新做人。”边说着,边想到历史课上老师讲的黑奴贸易,逐渐开始心虚。
确实是有点……
裴珩抿了抿唇,一手握拳掩在嘴角,终是笑出了声,眼角弯弯。
“你笑什么!”
他轻咳一声,笑道:“可惜你的计划应该要落空了。”
“为什么?”
“今日我去见了知府李天明,已在商讨乡试的相关事宜了。想来,我出现在并州的消息,已经传回了中京。”
江知婳心惊:“那我们今晚就出发前往云天村,想来那里也有当铺。”
裴珩抓住她的衣袖,将她按回了座位:“别担心,即便他们要将我捉拿归案,也需乡试结束后。我既作为朝廷任命的并州科举监察御史,其罪名为‘弃考务不顾’,那么当我今日出现在府衙时,这项罪名便不足以将我立刻押解回京。”
“那乡试结束后呢?”江知婳抓住重点。
裴珩摸索到了桌上的和田玉佩,上面有着十分熟悉的官印纹路,不答反问:“这是知府里的玉佩?”
“嗯,今天下午碰到了知府的儿子李修明。”江知婳心思不在这,随口答了,继续追问,“乡试结束后,你便会被押解至中京问罪了吗?”
避是避不开了,裴珩点头安抚道:“我于幽州地界遭贼人袭击,故而与官队走散,廷尉府无法定罪于我,最多定个私行之罪,关几日便放出来了。”
“可……”江知婳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
裴珩一副好奇地推了推她今日买的包裹到她面前:“今日和桃儿姐逛着开心吗?”
“嗯。”
“买了什么?好像收获颇丰。”
她恹恹应道:“明日上巳节的出行衣物。”
裴珩像是恍然大悟般,托着下巴,饶有兴致的模样:“听闻上巳节是并州的重大节日之一,每年的寒山寺都会十分的热闹。”
“明日我们也去寒山寺看看?”
江知婳点头,应了一声“嗯”。
久久,久到月上梢头,二人要回房休息了,江知婳推开房门的手顿住,抿了抿唇,低声问出了刚刚一直想问出的话。
“裴珩,你是不是不愿意离开中京。”
晚风吹过,像是吹散了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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