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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
苏我芥穿着淡红衣袍,萌黄褶裳,长发束于身后,小碎步跟着侍卫走到观礼台中央。
高木秧看得眼睛都直了,眼神在她身上离不开,喃喃道:“真好看啊…”
“好好听,认真传译。”唐观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欣赏。
“遣唐使苏我芥,拜见王上,王后。”
一身倭国女子打扮,嘴里说出的却是流利的百济语,武王和善花王后皆有些愣住。
反观扶余义慈,已经顾不得伪装惊讶,他死死盯着苏我芥,眼神里既有质问,亦有威胁。
苏我芥完全没理他,行完礼就朝唐观这边浅浅一笑。高木秧以为是在和自己打招呼,边传译边回了个笑容。
南田御用汉语道:“芥子姑娘,请把实情告诉百济王上。”
两人同属倭国,却要说两种不同的语言,高木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将南田御的话用百济语传译出来,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到了苏我芥身上。
然而,苏我芥却没有吱声,反而一直看着唐观,像是在等他示意。
“唐少卿,苏我姑娘看你呢!”高木秧凑近唐观耳边,小声提醒。
唐观没好气地回道:“我眼睛没瞎。”
看见了还不出声?装什么哑巴,有嘴呛我,倒是给苏我姑娘一点反应啊,高木秧愤愤不满。
这时,南田御忽然改用倭语对苏我芥说话,扶余义慈也紧跟着用倭语说了几句,两人似乎都在催促苏我芥,可她却像没听见似的,像没听见似的,仍旧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盯着唐观。
“大世子,你们在说什么?!”
武王急了,他身后的译语显然也不会倭语。
满场面面相觑,就在气氛僵持不下时,唐观终于叹了口气,对苏我芥点了点头。
得到示意的苏我芥立刻开口,声音清亮:“禀王上,大世子早已与倭国苏我氏勾结,企图共分海东!”说完,不给扶余义慈反驳的机会,她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叠信纸,“这些都是他们密谋的信件,上面盖着大世子和苏我氏的印章。"
武王刚要示意侍卫取信,扶余义慈突然冲下席位,疾步直奔苏我芥。高木秧心里一紧,以为他要动手,赶紧起身跑下去要拦住他。
与此同时,南田御也急忙冲过去。唐观注意到,对面的扶余岐一副看热闹的表情,仿佛眼下发生的一切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趁乱他又扫了眼武王和善花王后。
武王紧盯着扶余义慈,武王的注意力也都在扶余义慈身上,而善花王后脸上则愁云密布,两眼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崔十郎和金庾信最先反应过来。崔十郎一个箭步挡在苏我芥身前,金庾信则伸手拦住扶余义慈:"大世子这是要当着众人的面毁证灭口?"
扶余义慈冷笑一声,侧身对苏我芥低声说了句倭语。
南田御慢了一步,走过来时,没听到扶余义慈说的话,只看到苏我芥攥紧手中的书信,恶狠狠地瞪向扶余义慈。
“你敢?!”
扶余义慈看向南田御,笑了:“难怪南田大使一直防着我,原来是苏我氏里头出了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叛徒”
南田御面露愠色,正要上前理论,却被苏我芥一把拉住袖子。
高木秧紧跟几步走上前,开口道:“大世子,做错事的是你,怎么还能理直气壮地怪别人?既然事情已经败露,不如想想怎么收拾局面。”
“高姑娘自己的事情处理完了,有空来管这摊闲事了?”扶余义慈语带讽刺,压低声音,只让她一个人听见,“别忘了,是我帮了你一把,要不然你将来还得留在百济,嫁给一个傻子。”
手下背叛、盟友反水、连帮过的人都来指责他,扶余义慈还能稳住情绪,只是说些刻薄话,没发疯动手,也算是够体面了。
“大世子何必在这儿逞口舌之快?”高木秧没跟他争辩。
“大家都别急,先回到座位上,我们好好谈。来人,给金将军、崔十郎和苏我姑娘看座!”武王终于开口,“大世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金庾信和崔十郎走到扶余岐旁边坐下,南田御和高木秧则带着苏我芥回到唐观身边。
唐观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对面,崔十郎悄悄瞥了眼扶余岐,扶余岐则微微点头回应,两人短暂轻微的动作,全被唐观尽收眼底。
扶余义慈没有退下,反而扑通一声,直接在原地对着武王跪了下来。
“儿臣确实与倭国苏我氏有过往来,但刺杀南田大使一事,是他们提的,儿臣只是配合。若不信,父王可以问问苏我姑娘。”
高木秧低声为唐观传译,唐观扭头看向苏我芥,却发现她也正望着自己,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
“果真如此?”武王问道。
高木秧跟着唐观看向苏我芥,半晌,苏我芥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抿紧嘴唇点了点头。
“是,苏我氏早已对南田大使起了杀心。在倭国不便动手,便想借他出使大唐途经百济之机,请大世子除掉他。此举既能破坏遣唐使之行,又能铲除政敌,还能嫁祸给新罗,一石三鸟。”
武王眉头紧锁:“苏我氏为何要破坏遣唐?与大唐通好,对倭国岂非好事?”
扶余义慈的嘴角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苏我氏在倭国权倾朝野,根基深厚。此番遣使入唐,乃山背王倾力推动,意在效法大唐典章以革新内政,此举必将动摇苏我氏根基,威胁其权柄。
没等武王说话,唐观打断道:“苏我氏的动机合理,但大世子为何要相助?”
“苏我氏承诺,日后会助我登上……”
扶余义慈话未说尽,但众人皆知其意。
“糊涂!”武王愤然起身,恨铁不成钢地看向扶余义慈。
“王上当心身体。”善花王后一边安抚,一边对扶余义慈说,“大世子,王上素来倚重你,国事皆与你商议,这难道还不够让你放心吗?”
此时,一直沉默的扶余岐突然站起身:“大哥,我从未想过与你争夺王位!”
高木秧心中暗道:傻徒弟,你大哥的真正对手,是你背后的新罗。
果然,扶余义慈眼中再次浮现出之前那种不屑,他转向善花王后,发出诛心之问:“母后,我知您与岐弟无心争权,可新罗呢?金将军无故劫走高姑娘,尚未给解释,又该如何说?”
眼看着扶余义慈转眼就将罪责全推给苏我氏,他自己则是因惧怕失位而受人利诱。此刻,他竟还能倒打一耙,将矛头直指新罗,手段着实高明,高木秧在心中默默赞叹。
金庾信倒是十分坦然,直接回道:“传闻百济在扶苏山内日夜操练兵马,随时准备攻打新罗,前几日又恰好听说王上准许大唐译语进入扶苏山城,金某只是想打听一下,这事是真是假。”
“金将军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武王反问他。
“这并不重要。方才苏我姑娘和大世子的话,不也证实了百济与倭国确有这个计划吗?”
扶余义慈摇头否认:“苏我氏虽有此野心,但我从未答应。”
“我相信,以王上如今的立场,绝不会对王后的故乡下手。可将来若是大世子继位……”金庾信眯起眼,“防人之心不可无。”
“扶苏山城只是我百济用于防御的据点,只为守土,不为进攻。”武王看向唐观,“唐少卿、高姑娘,你们二位都去过扶苏山城,可曾见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唐观摇了摇头,高木秧也接口道:“没有,那就是一座普通的山城,并没有金将军所说的什么兵马。”
金庾信面露尴尬,讪讪道:“既然如此,是金某冒昧,得罪高译语了。”
扶余义慈紧接着追问:“高姑娘没有把舆图交给金将军吧?”
高木秧面不改色,一口否认:“没有。在金将军那儿我什么也没做,只让他带我来猎场。”
在场的人,包括高木秧自己,都没全说实话。但眼下,所有的事似乎都已有了个说得过去的交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唐观身上,等着他做出最后的决断。
“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我们不如都把话摊开来说。” 唐观笑了笑,“百济的王位传给谁,你们和倭国有什么往来,跟新罗关系如何,倭国内部有几派争斗……这些问题,大唐并不在意。圣上只希望,各藩的内部争斗不要影响到外部的和平,大家能相安无事,不要再起战端。”
“所以,我这里有几点建议。当然,在座各位听完之后,自行决定是否采纳。”
武王边上的译语在小声传译,唐观停顿了一下,给高木秧留时间传译,确保其他人也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倭国苏我氏为一己之私,不惜阻挠倭唐交聘,更妄图染指海东半岛。百济若纵容其气焰,终将反噬自身。大世子昔日与虎谋皮,今后当时时警醒,彻底与他们划清界限。至于如何向大唐表明心迹,就看大世子能献上怎样的投名状了。”
扶余义慈脸色一沉,眉头紧锁。
“金将军这次答应来百济,想必是为了德曼公主继位之事吧?”唐观转向金庾信问道。
善花王后神情一怔,看向金庾信:“父王的身体……姐姐她可还好?”
新罗真平王卧病已久,王位悬而未决。有资格顺理成章继位的圣骨血脉,唯有德曼公主。然而新罗自古从无女子继位的先例,朝中对王位虎视眈眈者大有人在,德曼公主如今的处境可想而知。
金庾信面色凝重,摇了摇头:“新罗内外交困,殿下身心俱疲。”
“百济是否愿意出手援助德曼公主,大唐不便干涉。”唐观的目光从武王移向金庾信,最终定格在他身上,“但若百济出手相助,就请金将军承诺,从今往后,新罗不得主动侵犯百济领土。”
“这是自然。公主殿下仁厚,若得百济相助,必会铭记恩情,怎会恩将仇报,反攻百济?”金庾信语气坚定。
武王没有表态,唐观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我与南田大使离开百济后,可改走高句丽陆路前往长安,算是替王上送个顺水人情了。”
“这……”
武王显然没料到唐观会突然把话引到这上面,一时面露难色。
“百济想与高句丽交好,是明智之举。彼此和和气气、互利共赢,总比兵戈相见要好。合作双赢,若是打起来,胜负可就难料了。”
唐观点到为止,不再多言。他端起茶杯递给身后的高木秧,让在场的人各自考虑。
高木秧传译完一大段话,只觉得口干舌燥,脑袋也有些发懵。她接过茶杯,轻声道了句“谢谢”,便咕咚咕咚喝下去一大口。
“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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