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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徽城（04）
门外传来男人凄惨的求救声，苏扶月与桑慕华一齐偏头向窗外看去，转瞬间二人齐齐出现于院落之中。
呼喊救命的男人趴在连廊的台阶上，苏扶月警惕地打量四周，见周围没有人追来的痕迹，这才探寻地向男人的方向望去。
他身着藏蓝色麻衣，腿部和背部的颜色较周边颜色要深许多，想来是流了不少血才变成这般。
苏扶月记得桑慕华在人间收了两名弟子，一名是伍暮云，另一位，想来便是这位趴在台阶之上的被桑慕华逐出师门的邹羽了。
邹羽毕竟曾是桑慕华的徒弟，苏扶月本以为她会救他，却没想到桑慕华只是淡漠地瞧着他，仿若他如今的境遇不过是他罪有应得。
刚逃离春水镇的苏扶月还未从周裔给她的济世神女的设定中走出，苏扶月挥手替邹羽止住身上的疼痛，探寻走向他身前。
原本还在因病痛带来折磨的邹羽，在感受到温暖灵力注入身体止住疼痛后缓缓抬眸。
只见一位身着鹅黄色罗裙的女子不紧不慢地走至他身前。
“是她救了我？”望见苏扶月的邹羽怔愣片刻，再往上瞧去，才察觉，她竟是那卧床昏迷一月的女子，心中感叹，“原来，她和师父一样，是天上的神仙。”
明白苏扶月身份的邹羽倏然忆起些不堪往事。
在苏扶月病中之时，他曾不止一次想要亵渎她。
哪怕病重的苏扶月脸上毫无血色，但仍旧可以瞧出她那超脱世人般的谪仙气质。
他喜欢这样的女子，不止一次曾想趁她病重便那般要了她，却总是被守在她身侧的那个男人打出去。
思及此，邹羽气的牙痒痒，但也庆幸，庆幸他从未得手，若不然她会像捏死一只蚂蚁一般杀死他。
苏扶月垂眸望向邹羽，只见他面部生疮，隐有溃烂之意，手背几乎露出骨头，周身甚至散发出腐烂的味道。
她打量着邹羽，片刻后瞬间明了他腿部与后背的鲜血是为何而流，原来这便是所谓的尸疫。
他活不长了。
这是苏扶月为他下的定论。
苏扶月惋惜地瞧着他，对上的却是他那双带着贪欲的双眸。
原来是一好色之徒，想来在她昏迷期间，他没少偷窥并亵渎她。
“可惜，”苏扶月摇摇头，收回替他止痛的灵力，走至桑慕华身侧，叹息道：“慕华，你怕是要失去一名徒儿了。”
“他早已被我逐出师门，已不算我的徒儿，”桑慕华冷声道：“此人心术不正，不堪为医。”
苏扶月偏头打量还趴在台阶上的邹羽，装作惊讶，“是吗？”
“嗯。”
桑慕华垂下眼帘，似是不愿提及那不堪的往事。
苏扶月没有询问她的曾经，而是收回了那替邹羽止痛的灵力。
“啊——！”
邹羽再度疼地在地面上翻滚，那脸上的疮也因此磨破，令人不忍直视。
若是有能够制止尸疫的办法，桑慕华定然是会救邹羽的，可数日过去，她不仅未能查到尸疫的源头，感染尸疫的百姓也越来越多，就连永徽城的树木也开始枯死，而她也无法再度窥探这座城池。
“自作孽，不可活。”虽话是这般说，但桑慕华还是简单地替邹羽处理了一番伤口，绿色的桑叶环绕于邹羽的身上，融入他的身体，短暂地压制他身体内疫病的侵蚀。
邹羽体内的疫病虽短暂被压制，但没有除去根源，他依旧是活不了的。
他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拍干净身上的灰尘，不敢抬眸看刚为他抑制疫病的桑慕华。
“你是如何染上这病的？”苏扶月垂眸打量了他两眼，才细细询问。
“近日城内感染尸疫的人太多了，我是救人的时候，不小心传染的。”邹羽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直视苏扶月。
“哦？”苏扶月疑惑抬眸，眉头微挑：“是吗？”
心术不正之人，真的会甘愿在外行医吗？苏扶月可不信。
“是……是的。”邹羽垂下头，下意识地吞咽口水。
“撒谎。”
苏扶月直接揭穿邹羽的谎言，“尸疫虽具有一定的传染性，但它并不通过空气传播，你定然是受了伤，或者与感染尸疫之人有过更加亲密的接触，而被感染。”
她将“亲密”二字咬得极重，句句紧逼邹羽。
苏扶月语调平静，但每一句都如一座大山般压在邹羽的身上，他的额头很快便紧张地冒出密密麻麻地汗水，流过他脸上脓疮时，混杂着血水滴落，转瞬间那该有些血肉的脸庞便露出了白骨。
若是寻常人看到这一幕定然会吓地尖叫出声，但苏扶月早已习惯如此场景，望向他的眼神反而异常的平静。
虽暂时为他止了痛，但邹羽依旧能感受到身体的变化，他眼见被拆穿，也没在隐瞒，反而径直跪于苏扶月身前，求她救他。
“仙姑，求你救救我！”邹羽跪下磕头，很快便将额头的疮磕出更多的血，原本血肉模糊的脸变得更加难看，“求你救救我！我不过就是在万花楼睡了一个女人，醒来后身上便长满了疮。那个女人她害我！害我啊！”
“你以前得罪过她吗？”
苏扶月并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害人，除非他与她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两人之间有了隔阂，故而报复对方。
邹羽与万花楼的女子不似构成这种关系之人，反而像是对方在意外感染尸疫之后的蓄意报复。
“我没有！”邹羽焦急抬眸，举手发誓，“我与万花楼那姑娘不过就是些钱色交易，所发生之事都是你情我愿，我想着这次的姑娘是个雏，便也没多想，谁知她竟早早地便染了病！将病传染给我后，她便自尽了，如今早已被万花楼的老鸨扔去了乱葬岗！我是诉苦无门啊！我真的与她毫无其他关系。”
人在极力掩饰什么的时候，反而越慌乱，也越接近真相。
苏扶月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邹羽，不紧不慢地绕他一周，随后站到了他的身后。
“撒谎。”
极具压迫感的声音自邹羽头顶传来，他突然觉得头皮发麻，恐惧感瞬间蔓延全身。
“我……我……”
邹羽紧张地不敢抬眸，他想告诉苏扶月他没有撒谎，可那一日在乱葬岗所看到的场景，却令他说不出话来，甚至一闭上双眼，便能瞧见身着一袭白衣，掩藏于月色之下，披头散发的女子，如同恶鬼般啃食着那些患有尸疫之人的尸体。
他不想变成她的盘中餐，慌乱逃跑，却在转身途中对上了她的双眼。
那是一双熟悉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一月之前被他掐死了。
每到午夜之时，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她瞪大双眼死于他身下的画面，令人不安。
他慌乱无措的扫视四周，额头的汗水滴落，混杂着疮口的血水，令人生恶。
“我……”他结巴着开口，“我……没有……没有。”
苏扶月失望地沉下眼帘，弹指间令原本跪于地面上的邹羽浮于空中，淡黄色的灵力缠绕于他的颈间，几乎将他勒死。
当他即将昏死过去时，便给他松一松。
“还不说实话吗？”苏扶月昂首望着邹羽，“嗯？”
邹羽惊恐地望向苏扶月，不是都说神仙最爱护他们这些凡人吗？他师父尚且不会这般对他，她为什么对他透露出这般明显的杀意？
苏扶月半眯起双眸，又轻声“嗯？”了一声，“还是……不愿意说吗？”
“阿月，”桑慕华见苏扶月当真要杀了邹羽，连忙上前劝说，“他是个凡人。”
“我自然知晓他是凡人，”苏扶月平静地道，“有时候凡人，可要比神狡诈的多。”
身为神，他们不可随意插手凡人因果，否则会受到天道的惩戒。
所以桑慕华即便知晓邹羽做了多般错事，也只是将他逐出师门，并未废除他的医术，给他留了活下去的手艺。
可偏偏邹羽的所作所为，还是辜负了桑慕华的好心。
邹羽正是拿定了苏扶月与桑慕华不会杀他，这才迟迟不愿说实话。
苏扶月收回那萦绕于他脖颈处牵制他的灵力。
收回灵力的瞬间，邹羽重重从高空坠落，剧烈的疼痛感再度席卷全身，骨头碎裂的声音瞬间穿透他的耳膜。
他惊恐地抬眸望向苏扶月，心中骤然泛起一股恐惧感，他知晓，苏扶月是真的会杀了他。
“天道不允许我们神插手凡人的因果，”苏扶月俯身对上邹羽那双带着憎恶的眼神，“所以我不会杀你，但……”他垂下眼帘，长叹一声，“也不会救你。”
邹羽惊恐抬眸，下意识地向桑慕华投去求助的眼神，只见桑慕华微微侧过身，避开了他的目光。
“你说实话，”苏扶月抬步向邹羽的身后走去，“尚且还有一线生机活到解决尸疫的那一天，你继续撒谎，凭你身体的腐烂程度，估计活不过明日了。”
邹羽僵硬抬起那双露出白骨的手，倏地紧闭双眼，咬着牙说出了那他一直隐瞒的真相。
“万花楼的喻月柔姑娘和游宛儿姑娘都是我杀的。”
“我不过是想给如霜姑娘下药让她好好陪我睡一觉，谁知道那杯被换了的药竟然被喻月柔给喝了。”
“喝下药后不久，喻月柔的药效便发作了，我掐算着时间进入房间，将错就做便准备强上了她，谁承想她誓死不从，我一时没收住力气，便把她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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