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尽月又西

　　同庆楼向来是一位难求，但是沈忆月身份特殊，偶尔也可以走走后门，当然走得是沈澍的后门，沈澍在京中结交了不少达官贵人的公子，有时候沈忆月会用用这个关系给自己走点便利。
　　“二位是王大人的朋友吧，请上座。”刚踏门，就有人迎接，虽然沈忆月不知道这位王大人又是哪个，但是看到店小二殷勤的样子，还是连忙点头说了声，“低声些，王大人不喜声张。”
　　“是是是，小人多嘴，贵人上座。”店小二连忙点头，领着沈忆月和杨守朝去往二楼，“这风景最好，二位贵人就在这里安坐，小人去给二位上茶。”说完就咚咚咚跑下楼。
　　沈忆月和杨守朝坐下，同庆楼建在河边，从二楼能看到整个河两岸的风景，若是夜晚，城里亮灯，这里的位置更是火爆，喝茶听曲还能看景，沈忆月看着河里来往的小船，当真是惬意。
　　“二位贵人想点什么菜？”刚刚的店小二上来给他们端来一壶茶水，还有两碟点心。
　　“来条清蒸新鲜河鱼，再来一份龙井虾仁，嗯……要一个燕窝鸡丝汤，再炒两个时蔬。”杨守朝说着，店小二记着，“阿月还要什么？”
　　沈忆月一心看着外面，喝着茶吃着点心看着景，听到杨守朝问自己，才回过神，摇摇头。
　　“那先就这些吧。”杨守朝说完，店小二又咚咚咚跑下去。
　　“看什么这么认真？”杨守朝替她倒满茶水。
　　“那个小孩，自己一个人划船卖荷花，没人买，但是还是叫卖的最厉害。”沈忆月指着河岸边的一艘小船。
　　杨守朝顺着她的手望过去，小孩黑黑瘦瘦的，没人光顾，但是还是仰着头大声叫卖。
　　“阿月等我一会儿。”杨守朝起身下楼。
　　沈忆月不解，不一会，她看到杨守朝出现在了那个小男孩面前，买了他所有的荷花，然后捧着花对着二楼窗边的沈忆月挥手。
　　沈忆月笑着，摇手让他赶紧上来。
　　“你跟他说什么了？”沈忆月看着捧着花上来的杨守朝。
　　“我说我全要了，你赶紧回家吃饭吧，日后若再有花，都送到公主府去。”杨守朝把花放在一旁。
　　“驸马真是好善心。”沈忆月看着鲜艳的花，花朵娇嫩欲滴，有的还是花苞，下面的杆子还是绿的断处带着丝，她伸手捏了一下，硬邦邦的，看来是新鲜的刚摘没多久。
　　“是殿下善心，不忍小男孩在日头下面晒着。”杨守朝懂她的心思，她是看到男孩小小年纪就出来做营生，不忍心罢了。
　　“花很新鲜。”沈忆月说，“小孩不是骗人的。”
　　杨守朝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
　　同庆楼的饭菜名不虚传，沈忆月吃了之后感觉平时吃得都是什么食之无味的东西，想把同庆楼的厨子挖回去做饭。
　　“这些京城的有钱人真会享受，这比宫里的御厨做得还好吃。”沈忆月说。
　　“那我们以后常来，或是把人请到府上。”杨守朝舀了一碗汤晾着，待会沈忆月可以喝。
　　“还是算了，这种手艺想必要重金才能聘请，还是省些吧。”沈忆月算了算账，还是来吃饭划得来一些，这要是请过去了，一个月要给多少工钱啊。
　　“那你想吃了我们就来。”杨守朝笑着说。
　　“那我们每次都用王大人的身份吗？会不会穿帮？”沈忆月用手挡住嘴小声说。
　　“穿帮了你的身份岂不是比王大人更大？”杨守朝觉得沈忆月这样好可爱，忍不住想逗她，“到时候你就说你是当朝长公主，说不定还给你免单呢。”
　　“不行，怎么能乱用私权呢。”沈忆月摇头。
　　“那王大人不算私权吗？”杨守朝问。
　　“我都不认识王大人。”沈忆月老老实实地说。
　　“快吃饭吧。汤凉了，喝点汤。”杨守朝看着对面呆呆的沈忆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按住自己想亲沈忆月的念头，把汤递到她跟前。
　　“这汤也好喝！”沈忆月一饮而尽。
　　吃过饭，沈忆月本想散散步消食，但是中午日头毒辣，还是坐车比较好。
　　车里堆着花，沈忆月想着待会给大家分分，插在屋子里，突然想起之前的一件事：“阿朝，此前你和阿宋有事瞒着我，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杨守朝本以为她已经淡忘了，没想到提了起来，杨守朝觉得此时她还没有记起来以前的事情，还是斟酌着说：“凤栖宫之前失火，你受了惊昏迷不醒，所以把你送去重华宫由皇后照顾。”
　　“就是这件事吗？”沈忆月觉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你每次想以前的事情都会头痛难忍，我怕有孕的时候告诉你你难受，本来身体就不好，我不想你再添痛苦。”杨守朝摸摸沈忆月的脸。
　　“那阿宋的疤痕想必也是大火所致。”沈忆月明白杨守朝的用意，不再追问，“好在配了药祛疤，现在看起来没有什么了。”
　　“嗯。”杨守朝点点头。
　　行到公主府前，马车停了下来，沈忆月掀开帘子，看到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哪是谁的车？”杨守朝先下车，然后扶着沈忆月下来。
　　“奴婢去看看。”阿宋走过去，刚想敲敲马车，突然里面的人掀开了帘子，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阿宋姐姐，好久不见了。”是贺慎修。
　　“阿慎？你回来了？”阿宋又惊又喜，面前的贺慎修虽然长相上与以前没有太大差别，但是周身气场已经不同，让人觉得有威慑力。
　　“公主回来了？”贺慎修看到阿宋，知道沈忆月一定在，跳下马车，往后面走去。
　　“是谁？”沈忆月看到一个人走过来，好像认识但是又不敢认。杨守朝站在沈忆月身侧，他当然知道来人是谁，不语，看着那人越走越近。
　　“参见公主殿下。”贺慎修走到沈忆月跟前，行了个礼。
　　“阿慎？”沈忆月这下确定了，刚刚觉得像但是气质不同不敢肯定，现下站在自己跟前，就是他。
　　“阿慎回来了。”杨守朝说。
　　“阿朝可有想念我？”贺慎修抬头，看了一眼杨守朝。
　　“自然。”杨守朝看着他，淡淡地说。
　　“那公主呢？”贺慎修低头看着面前心心念念的人。
　　“自然！”沈忆月笑着说。
　　“那就好。”贺慎修其实有些失落，公主性子沉稳了许多，不再是以前的小孩子，按照以前，她肯定会凑过来问许多，现在她只站在那，和她的夫君一起站着。
　　“阿宋，派人去宫里通知二殿下，晚上来公主府用膳，还有秦姐姐。”沈忆月是高兴的，只不过如今她的身份不同，还是要注意一些，“进府吧，上次匆匆离开，还没好好看看我的公主府如何。”沈忆月走在前面，杨守朝和贺慎修跟着她。
　　贺慎修早就知道公主府的结构布置了，但是沈忆月不知道他回来过，他还是很乐意配合沈忆月，随她在府里转着，听她介绍府里的一花一木。
　　“这次回来是做什么？”杨守朝低声问。
　　“那边的事情完了，过来交流一下两国关系。”贺慎修的目光始终跟随着沈忆月。
　　“嗯，那住在哪？”
　　“驸马不介意的话，我就住在公主府？”贺慎修有些挑衅的眼神看着杨守朝，杨守朝不当回事，说了一句：“我自然不介意，公主府是阿月的。”
　　“阿慎要住在公主府吗？”沈忆月听到他们的对话，回头问道。
　　“可以吗？”贺慎修期待她的回答。
　　“可以啊，我们几个人在一块，还和小时候一样。”沈忆月当然同意，公主府这么大，他住着又不妨碍，也不占地方。
　　小时候一样……贺慎修琢磨着这几个字，当真是对自己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杨守朝看到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就知道他是在意什么，嘴角不自觉往上勾了勾。
　　“阿慎要看看小外甥吗？这个点应该醒了，我带你去看看吧。”沈忆月想起来，带着他去后院。
　　孩子正在袁梦霜怀里抱着，在殿里玩风轮。
　　“平儿，娘亲的平儿在干什么呀？”沈忆月一进来，杨昭平看到她就笑。
　　“平儿，这是你的阿慎舅舅。”沈忆月把孩子抱过来，抱到贺慎修跟前。
　　“他叫什么名字。”贺慎修摸摸孩子的小手，软软的热热的。
　　“杨昭平，是陛下赐的名字。”杨守朝站在一旁看着。
　　“嗯，很像阿月。”贺慎修看着孩子小小的脸，“也像你。”
　　杨守朝笑了笑，“我带你去房间安顿一下吧。”
　　“对，这么远赶回来，你去休息一会，晚饭叫你。”沈忆月附和着。
　　“好。”贺慎修摸摸孩子的头，然后跟杨守朝一块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廊里，都不说话。
　　“回来待多久？”杨守朝侧头，打破这个安静的局面。
　　“还不知道，那边不是很要紧。”贺慎修说。
　　“嗯，你现在是一国之君，不在可以吗？”杨守朝微微侧身，等了他一步，与他并肩前行。
　　“有大臣在，应该无事。”贺慎修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好像有心事？”杨守朝问。
　　“没有什么。”贺慎修撇过头，不让杨守朝看他的神色。
　　“是不想告诉阿月的事情吗？”
　　“他们要我联姻。”贺慎修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
　　“你不想，因为你不喜欢。”杨守朝一下猜出他的想法。
　　“杨守朝，我发现你这个人，你怎么每次都能知道我想什么？”贺慎修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你每次都把事情写在脸上了。”杨守朝淡淡一笑。
　　“有吗？我已经尽力做到不让别人察觉我的喜恶。”贺慎修低下头。
　　“作为君王是该如此，但是作为好友，无妨。”杨守朝拍拍他的肩膀。
　　“你是知道我心属于谁，我就直说了，所以我过来缓一段时间，说是为了两国的关系，更多的是为了逃避。”贺慎修说。
　　“嗯，但是身居高位者，不得不做一些身不由己的事情。”杨守朝说，“你根基不稳，需要老臣的辅佐支持。”
　　“若是你呢？你也会娶一个不爱的人吗？”杨守贺慎修停下步子，认真的看着杨守朝。
　　“我若是想要权力地位，我就不会选择做驸马，而是从一开始就远离公主，一心建功立业，继承父亲，征战沙场。”杨守朝也看着他，盯着他的眼睛，“你选择了皇位，就该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能同时拥有的。”
　　贺慎修看着杨守朝神色淡定地说出这番话，反而是他眼里的自己神色慌乱，“我知道了。”
　　“走吧。”杨守朝继续在前面带路，贺慎修跟在他后面，四处打量着，公主府的景色秀丽，水榭楼台，花园里种满了各类花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连廊的每一个窗洞都有精美的雕花，阳光透过窗洞洒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这样的地方，看起来比宫里舒服，不必怕说错一句行错一步，也没有一眼望不到边的甬道，没有高高的围墙围成四四方方的天，下人们在府里穿梭，经过身旁时停下来行礼问安，然后继续自己忙自己的。
　　“到了，这边很安静。”杨守朝带贺慎修去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四面被竹林环绕，门前有一个小池，悠闲地游着两条鱼。
　　贺慎修抬头看着门匾上的字“何可一日无此君”：“是个文雅安静的地方。”
　　“匾上的字是阿月亲手写的，如何？”杨守朝推开门，虽然无人居住，但是日日有人打扫，里面不算脏乱。
　　“阿月写得一手好字，进步了许多。”贺慎修又看了一遍，随杨守朝一起进屋。
　　屋子里的陈设都是竹制的，夏日里睡着正凉爽，杨守朝推开窗通风透气：“我让人拿铺盖过来，你歇息一会吧。”
　　“嗯，多谢。”贺慎修正准备关门谢客，又想起什么，正欲开口，杨守朝像是猜到了，食指放在嘴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转身离开了。
　　贺慎修关门，走到书桌前坐下，一个男子突然出现在窗外，一手撑着窗台，一边说：“那便是公子的心上人了吧。”
　　“嗯。“贺慎修闭着眼睛，点点头。”
　　“公子，那边来信，说已经为您选好了……”无念翻身进窗，站到贺慎修身边。
　　“在公主府不得无礼，不要翻窗户，走正门。”贺慎修没理会他的话，反而教育了一下他刚刚的行为。
　　“是！属下知错。”无念低下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是一幅画像，递给贺慎修看，“选的是右丞的小女儿，宋婧。”
　　贺慎修看了一眼，很标志的女子，眉眼如画，身姿曼妙。
　　“知道了，我睡一会。”贺慎修起身，无念刚准备继续翻窗离开，被贺慎修抓住，“从大门走。”
　　“抱歉，我忘了。”无念抓抓头，开门离开。
　　贺慎修躺下，竹子的清香萦绕在周围，很安神，外面的林子里时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声，贺慎修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不愿想，就这样，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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