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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世界（23）
中午的食堂一如既往地人满为患，嘈杂的声音混着饭菜的气味刺激着感官。
沈温瑜坐在桌前，听着身边的朋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脚踝处依旧隐隐作痛。
在几人中，他坐在最外侧靠走道的位置。
他撑着脑袋听其他人插科打诨，余光却再次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又是禄沧。
看清的那一刻，沈温瑜身上的汗毛条件反射地炸起来。
他的确是在上次对禄沧居高临下地嘲讽了几句，那是基于他认为禄沧是那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软性子。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人的性格出了岔子。
上次之后涨了教训，他对禄沧已经是敬而远之。
他目光警惕地盯着禄沧，他端着托盘目不斜视地朝前走，而他走的方向，正要经过沈温瑜身边那条走道。
算了，反正周围那么多人呢，他也搞不出来什么乱子。
不过就是夹杂了些许恶意对禄沧说了几句话，他总不至于还咬死不放吧？
见禄沧越走越近，却并没有朝这边看一眼，沈温瑜又再次放下了心，转头想和身边人说话，耳边却响起了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
沈温瑜转过头，还没看清楚是什么，胳膊上却传来了一瞬间不算强烈的痛感。
“啊！”
下意识地惊呼出声，沈温瑜急忙甩了甩手臂，才发现胳膊上一片湿黏的痕迹，在空气中冒着热气的白雾。
“你干什么！”
他再也忍耐不住，愤怒地朝着面前的人怒斥。
禄沧站在他面前，手里依旧端着托盘，他低着头去看沈温瑜桌上被打翻的那碗汤。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被绊了一下。”
禄沧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着急地从衣兜里去掏卫生纸，想去给沈温瑜擦拭，手刚伸到，面前就被沈温瑜啪的一声打开。
“你没长眼睛吗？之前踩我鞋带害我摔下楼，现在又把汤打翻到我身上，你是故意的吧？”
沈温瑜的脾气蹭蹭地窜上来，眼前禄沧的行为显然是故意的，他也不想再忍，正好这里人多，就嚷嚷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好了！
此话一出，四面八方的视线都聚了过来。
“对不起，我没看到……”
禄沧低着头，手指不安地搓着掌心，声音嗫嚅，一副局促不安的神情。
“你看不到？还是装没看到？”
沈温瑜不想给他留面子，语气咄咄逼人。
见禄沧不说话，他紧跟着又道：“要不是我的这碗汤已经放了段时间稍微凉了，你是不是还要再害我烫伤去医院？”
“哎，温瑜，温瑜，别激动。”
身边的朋友试图劝他，然而沈温瑜此刻完全听不进去，只想把自己受的委屈狠狠发泄出去。
“对不起，让我看看……”
禄沧低下头想要凑近，沈温瑜下意识地向后躲：“你离我远点！”
少年的动作却比他更快，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他的耳边。
“我离你远点？”
耳边的声音骤然一变，俨然已经不是方才受气包一般的语气。
嗓音如同毒蛇不紧不慢地缠上猎物的脖颈绞紧，不紧不慢地嗤笑。
“你已经拥有了那么多，为什么还想要接近他？”
“你离那个人远点，我自然懒得再跟你浪费时间。”
什么？哪个人？
沈温瑜还没反应过来，禄沧已经直起身子退回了原来的位置，沈温瑜看到他的眼神依旧歉疚，仿佛刚刚的话是自己的幻觉。
“是挺严重的，都有点发红了。”
说完，禄沧忽然向桌面上放的托盘伸出手，端起其中的那碗汤。
“真的很抱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道歉，只能这样了。”
他定定地看着沈温瑜。
说完不等任何人反应，在众目睽睽之下，禄沧端起那碗明显还在蒸腾热气的汤，径直倒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几乎是瞬间，那处的皮肤泛起了大片红色，苍白的皮肤通红得像是煮熟了一般，有几处还起了细小的燎泡。
“哎，你干什么，快放下！”
沈温瑜身后的男生一个箭步上前夺下禄沧手里的碗，接触到碗壁还被烫的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不知道要怎么道歉，才能让温瑜不那么生气。”
禄沧乖乖地站在原地任由男生将手中的碗夺下放在桌上，表情流露出几分内疚。
和他手臂上醒目刺眼的烫伤相比，沈温瑜的手臂根本就不算什么。
周围人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哇，有点吓人啊。”
“人家也是不小心吧。毕竟端着盘。”
“他烫得那一下看着好吓人，也是真的没办法了吧才会那样吧……”
议论声尽数传入沈温瑜耳中，他的脸色变了又变。
又被禄沧摆了一道。
他碗中的汤更烫是事实，大家都在食堂吃饭，自然知道后出锅的是新做的，温度根本不是放在桌上一段时间的饭菜能比的。
也是因此，大家都会认为禄沧是真心实意地在向沈温瑜道歉。
因为被沈温瑜毫不留情的态度搞得手足无措，才选择自己承受比沈温瑜还要强烈的痛感来表示自己的歉意。
可沈温瑜很清楚，禄沧就是故意的，别说是往胳膊上倒汤，只要是能让自己吃瘪，哪怕是开水，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往身上浇。
这个疯子。
这个对自己下手比别人还狠的疯子。
一个正常人要怎么和疯子较劲呢，他根本就不可能赢得过禄沧。
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禄沧正对着沈温瑜的瞳孔黑的渗人，阴鸷而狠戾。
他的嘴角不易察觉地翘起一丝弧度，是同楼梯上时那样的阴寒诡异。
沈温瑜和他对视，回想起方才禄沧凑到他耳边轻声说的那句话，忽然意识到，禄沧并不是因为自己对他的讽刺挖苦才如此步步紧逼。
离那个人远点。
和他有联系的同时又与禄沧有关系的只有一个人。
*
[哥，你现在有空吗？]
手机振了振，封赫池拿起来瞥了眼，是沈温瑜发来的消息。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给他发消息？距离他们约定的去酒吧面试的时间还有段距离。
[有空，什么事？]
今天是周六，封赫池难得的可以休息一天。
[有点事想和哥说，在手机上不太方便，我定位置可以吗？]
没头没尾的消息勾起了几分封赫池的兴趣，沈温瑜能有什么不方便在手机上说的消息还需要特意见面？
这么想着，封赫池简单地回了个ok，几乎是在他回复的下一秒，那边就发了个位置过来。
一家餐馆。
这小子总不能是想和他出去吃饭，如果是说事的话，咖啡店这种地方会更合适吧。
站在发来的那家餐馆门口时，封赫池的疑惑稍微打消了些。
这是一家西式餐厅，内部装修的很奢华，墙上点缀着淡淡的熏香，优雅的爵士乐在空间中缓缓流淌，最重要的是很安静，的确是用来说事的好地方。
封赫池站在入口处朝里望了望，见到里面座位上一个人影朝他招了招手，他露出一个笑容朝那边走过去。
“什么事这么大动干戈的，还不能在手机上说？”
封赫池在沈温瑜对面的位置坐下，笑着开口。
听到这话，沈温瑜的笑容僵了僵，犹豫了一下后，握住杯子的手微微收紧。
“两天前，我在去交作业的时候从楼梯上绊了一下摔下来，虽然反应很快抓住了栏杆，但是脚踝还是骨折了。”
封赫池蹙起眉，静静地等着沈温瑜继续往下说。
看到他的表情，沈温瑜深吸了一口气。
“当时跟我一起去的，是禄沧。”
几乎是瞬间，封赫池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没有吭声，不动声色地听着沈温瑜继续道。
“我知道可能我跟你说这些会有告状的意思，但我的确觉得……禄沧他有点奇怪。”
沈温瑜简单地把那天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重点落在了被踩脏的鞋带和禄沧在那之后回教室的反应上。
“你觉得禄沧是故意的？”
封赫池眉梢微挑，顺着沈温瑜的话往下说。
“是。”沈温瑜目光盯着杯中的茶水，“我摔下去时，他的表情，毫无疑问是在笑。”
至今回想起来仍让他脊背发凉的那种笑。
封赫池没有作声，端起眼前的茶杯抿了一口。
沈温瑜见状，以为他并没有多相信，转而露出被烫伤的手臂，那里的痕迹已经淡去，但仍旧留下浅浅的一圈。
“那之后在食堂吃饭时，他又故意将汤洒在我的身上，我当时情绪激动一时没控制住骂了他，之后……”
说到这，沈温瑜的喉间滚动了一下，仍旧觉得不可理喻。
“他把刚出锅没多久的滚烫的汤倒在自己身上，称是用这种方式向我道歉，我觉得他完全，完全就是个疯子，根本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说完后，沈温瑜抬头看向封赫池，神色恳切：“我没有撒谎，我真的觉得禄沧他很奇怪，我不知道他之后还会做出什么事。”
“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封赫池忽然开口，目光直直地看着沈温瑜。
沈温瑜哽了一下，那日禄沧在他耳边说的话再次回响，他却不知道该不该将其说出来。
封赫池和禄沧的关系并不好吧，为什么禄沧要那么警告自己离封赫池远点？
那天凑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细细想来，像是夹杂着不加遮掩的怨怼和妒意。
妒意……？
沈温瑜的动作停了一瞬。
他脑中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想，却不敢轻易地确定。
是他想的那个原因吗？
禄沧他真的……可封赫池不是他的养父吗？他怎么可能，他怎么会？
黑沉死寂的双眸在脑海之中一闪而过，沈温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也许对于禄沧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
他缓缓地开口：“禄沧让我离某个人远点。”
封赫池挑了挑眉：“谁？”
沈温瑜忍住倒吸一口凉气的冲动，咬了咬牙，“他没有明说，但我觉得……”
“他说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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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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