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若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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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闹的古尔邦节过去了，牧民们又开始准备转场。

　　为了转场，林初晓、方宁和艾力做足了准备，四户牧民同时出发，组成一个大部队，相互之间隔开一点距离，免得羊群混在一起不好区分。

　　阿茹娜的小羊恢复得很好，她曾跑过来和林初晓玩，可可爱爱的小灰羊，病好之后很活泼，急了还会撞人，叫起来咩咩咩得像小孩的声音，林初晓照例和它合影，看着阿茹娜拍下照片，林初晓才发现羊原来会微笑。

　　这次转场阿茹娜要跟着阿尔坦一起到夏牧场，留下这对母女在这儿，阿尔坦不放心，他管艾依拉管的很紧，生怕她有什么别的心思一样。

　　只是苦了阿茹娜，小小的一个女孩，要去走这么远的路。

　　对于哈萨克人来说，转场是一个重要的事情，可以说是要像盛大节日一般对待。

　　牧民们洗脸梳头剃胡子，换上最体面的衣服，甚至是西装；给马儿和骆驼穿上五颜六色的鞍鞯，用他们的话来说——再颠簸的日子，也要闪亮地过。

　　林初晓和夏槿收拾好东西，艾力牵来了骆驼，是最开始接林初晓的那两只，见到熟悉的毛绒动物、林初晓就有种说不出的感慨，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把行李放在骆驼背上，最后放上毡房的顶，这是哈萨克人的习俗，要把毡房顶放在最上面，因为毡房顶象征着天空。

　　林初晓的行李不多，她和夏槿不约而同的把不必要的东西都扔了，为药品留下更多空间。艾力的皮卡车上全是各色各样的行李，其他四户牧民都把大件的东西放到了上面。

　　出发前，林初晓向帅大叔萨亚克问了问，这次转场需要多少时间。萨亚克轻松一笑，说道：20多个小时。

　　林初晓放下心来，也不过就是一天一夜，熬一熬就过去，她还没有认识到，漓疆人说的时间，实际上要翻两倍以上才是准确的。

　　林初晓从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所有人盛装出席，开始一场漫长的迁徙，她像去旅游那样兴奋不已。

　　牧民开栏，羊一只一只从牧民眼前飞过，牧民心里默数着羊的数量，等到最后一只羊跑过，羊群钦点完毕，转场正式开始了。

　　夏槿、阿茹娜和萨伊拉坐在艾力的皮卡车上，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艾力的老朋友，阿克木，他要跟着去，等到了山底，帮艾力把皮卡车开回来，

　　林初晓和方宁骑马前进，艾力的黑白牧羊犬兴奋地在草场上狂奔，其他牧民有的开着小摩托车，有的骑在马背上，不断调整和催促着羊群的队伍。

　　整个队伍分成四波，各家之间隔开一定距离，各自管理各自的羊群，林初晓他们在第一支队伍里。

　　羊群们开心极了，领头的高角山羊雄赳赳气昂昂地走着，时不时停下来吃吃草，奶绵羊们是没头的苍蝇，山羊走到哪，它们跟到哪，山羊停下来吃草，它们也自顾自地吃草去。

　　林初晓兴奋的心情持续了两个小时，最终被旅途的缓慢和无聊打败了。

　　她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一场狂欢，而是一场苦行。

　　队伍跟着羊群走，羊喜欢停下来吃东西，有的还会在半道上躺下睡觉，有的羊长得和妈妈一般大了，还要跪下去吃妈妈的奶…

　　总之情况百出，队伍的速度慢得像蜗牛，还要时不时注意来往的车辆，因为他们此刻正走在公路上。

　　林初晓的屁股已经隐隐作痛，但她不知道的是，这还只是个开始…

　　前方开来车辆，阿尔坦挥舞着鞭子催促羊群避让，但它们不可能那么听话，车子被迫堵在路上，只能等所有羊群通过后，才缓缓开走。

　　好在司机们都很配合，不急不躁地等着，也会按喇叭帮忙催促羊群快速通过。

　　林初晓坐在马上，心里隐隐担心着前几天检查到的一只羊，它马上就要生产了。

　　原本公司的奶绵羊应该在夏牧场养肥后，过完秋季运送回养殖场，统一人工受孕，进入产奶期。这些羊送来的时候都是幼年期，现在已经长得像成年羊了，实际上有的还不满六个月大。

　　羊的性成熟时期需要6个月-1年，那只羊发情早了，趁人不注意，和其他牧民的公羊厮混在一起意外怀孕了。

　　如果它在转场路上生产，会影响整个队伍的进度。

　　突然，林初晓的手机震了震，她的手机在塞里穆村只能接收微弱信号，这点信号只够打打电话和发发微信。

　　此刻她拿出手机，消息条上出现一个熟悉的名字：侯阳，那个当选系草的帅哥。
　　林初晓每天上课都和他坐在同一排，两个人就隔着一条走道，她对侯阳的长相再清楚不过了，一双柔情桃花眼，为人礼貌谦逊，声音都来都是平静如水，不大吵大闹或哗众取宠。

　　林初晓打开消息，看到侯阳发来一张表格，说道：“记得填一下毕业生去向表，院里在催。”

　　侯阳是班里学习委员，各种各样的表格，他在四年里发了不少给林初晓填，因为她老是忘记看班级群消息。

　　她和侯阳的交流也仅限于此，他不厌其烦地催她交作业、填表格，没有多余的话。

　　林初晓打开表格，是个在线填写表格，足足转了5分钟才打开，里面要求填写毕业生毕业后的状态，是升学、工资、还是考公考编，并且还要填自己现在的住址。

　　林初晓先翻了翻其他同学填的信息，有好几个人保研了，好几个人考研去了别的学校，剩下的不是待业就是工作，今年形势不好，就业的同学大多和自己的专业毫不相干。

　　林初晓一五一十地填完了表格，给侯阳发送了个信息：填完了。然后把手机收回了口袋里。

　　过了五分钟，手机又震了震，打开一看，又是侯阳，他发了一句：“你怎么去漓疆了？在那里工作吗？过得怎么样？”

　　林初晓看着一长串的问号，有点吃惊，这是侯阳第一次话这么多，而且，他怎么还偷看别人写了什么呀！

　　“很好，现在正在马背上颠呢。”林初晓发了个苦笑的表情。

　　“哈哈，那边环境艰苦，你受得了吗？”

　　“受得了，谢谢关心。”

　　手机那边的侯阳有一点落寞，他查了下那勒提的天气，正是个温度适宜的好日子。

　　好不容易联系上她，她却在千山万水之外的地方。

　　“好的，祝你工作顺利。”

　　顺利！顺利不了一点，林初晓头上顶着火红的太阳，她头上戴了一顶宽大的牛皮色帽子，脸上又戴着防晒口罩，早上冷得发抖，此刻又热得冒细汗，还要时刻盯着羊不要落队。

　　她转头看到开在后面的艾力，坐在车里风吹不到、雨淋不着，她嫉妒得不行。

　　“方宁，咱们还要多久到啊？”

　　“我也不知道，我去年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转场结束了。”方宁无奈地摆摆手。

　　林初晓又驱马跑了几步，原本拉着她缰绳的阿尔坦的大儿子拉特突然一脸震惊：“你会骑马！”

　　“我没说过我不会啊？”林初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嘿，告诉我还有多久？”她问拉特。

　　“到了那座山，再翻两座山就到了。”他朝远处指过去，林初晓循着那方向看过去，茫茫草原上，那远处的山都成了黛青色，眯眯小一点。

　　“哈？”林初晓意识到自己被萨亚克骗了。

　　“这怎么可能20个小时到呢？”她喃喃自语。

　　“不是20个小时，”萨亚克听到了林初晓的话，安慰她道：“是30多个小时。”

　　林初晓苦笑了一下，她怎么也想不到，最后他们花了三天三夜走完这段路。

　　她不会再相信哈萨克人说的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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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场路上的哈萨克族是不会停下的，哪怕是吃午饭，也是交替着进行。

　　艾力的牧羊犬叫滚滚，因为它喜欢在地上打滚。它负责在林初晓前方赶羊，逼着脱离队伍的羊回到队伍里，乐此不疲，林初晓都被它的精力吓到了。

　　牧羊犬还是适合养在大自然，她想。

　　到了中午，阿尔坦在马背上啃馕的时候，拉特就去赶羊，然后再轮换。

　　林初晓随身带着包尔萨克，比起冷掉的馕，她更喜欢吃包尔萨克。她和方宁不是管羊群的主力军，只需分一点注意力给后方掉队的羊就行。

　　没有餐桌，从包里拿出来就送进嘴里啃，就着微风吃进去。

　　车里，艾力停在草场上，给大家分了分午饭，就开始吃起来。他不急着去赶路，因为羊群走得很慢，他只需一点功夫就能赶上大部队。

　　夏槿的手在给羊打疫苗的时候就已经好了，现在可以两只手拿东西了。

　　阿茹娜手里拿着酸奶疙瘩，吵着要拿去给林姐姐尝一尝。

　　艾依拉骂了她一句，艾力心疼了，打了个电话让林初晓回来。

　　“你叫我回去我就回去？”

　　“阿茹娜要见你。”

　　“我马上来。”

　　艾力挂了电话，手扣着方向盘，心里莫名不爽，我叫你你就不回来？到底谁是谁上司？

　　艾力习惯了过去十几年百依百顺的生活，遇到林初晓，算是遇到煞星了。

　　就这样气气地看着对方策马而来，头发在风里翻飞，洁白的皮肤发着光。

　　“你还会骑马。”艾力说了这么一句，但他早看出来林初晓会骑马，上次去巴特家出诊，她坐在马上的姿势是很标准的骑马姿势。

　　“怎么样，要比一比吗？”林初晓骑在马上，隔着车窗挑衅道。

　　没等艾力回答，她一抬腿翻身下马，花色的裙子像花瓣一样展开。

　　艾力很无语，她到底在较什么劲儿，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嘴上动不动就是比一比、怎么样这些话，好像她和男人除了竞争关系没有别的可能了。

　　艾力是个懒散的人，他没什么好胜心，偏偏他身体里流淌着哈萨克族的血液，面对这样的挑战，他没法拒绝。

　　“比。”他淡淡一句，“但我没马。”

　　此时方宁恰巧跟上来了。

　　“诺，马来了。”阿克木看热闹不嫌事大，指了指方宁那匹马，浑身黄褐色，额头上有个黄豆大小的白点。

　　艾力本来还想找个借口推掉，但是对方不依不挠，像头驴一样又倔又好斗。

　　没办法了。

　　他开了车门出来，方宁下了马，拍了拍艾力的肩膀：“加油哦。”

　　“这话留着给林初晓说。”艾力胜券在握，神情懒散而轻松，利索地翻身上了马。

　　没人能比得过马背上的哈萨克族，何况是外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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