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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阿勒坦汗平定了厄鲁特和巴阿图特部的叛乱后,并没有直接返回土默特,而是带着乌讷楚母子,率领大军来到了青海。
阿勒坦汗的爷爷达延汗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叫卜儿孩,此人在与达延汗争夺大汗之位的时候战败,逃亡到了青海驻牧,达延汗统一漠南蒙古各部后,派次子乌鲁斯博罗特到蒙古右翼出任济农(相当于副大汗),蒙古右翼的鄂尔多斯部的首领满都赉和永谢布首领亦不喇不满达延汗的这一安排,发动叛乱杀死了乌鲁斯博罗特,达延汗一气之下亲自带兵前来平叛,结果满都赉战死,亦不喇在混乱中逃跑,投奔了青海的卜儿孩,那时,阿勒坦汗只有三岁。之后,卜儿孩和亦不喇不断在青海到处抢掠,扩充自己的实力,妄图有朝一日卷土重来。阿勒坦汗和哥哥衮必里克长大后,率领大军远征青海,杀死了亦不喇,俘获了卜儿孩,从此,青海也成为了蒙古右翼的驻牧地。阿勒坦汗这次来到青海,主要是为了巩固对这片草原的统辖权。
夜晚,阿勒坦汗一只胳膊肘抻着身体半躺在床榻上,一只手汗抚摸着博达锡里的脸颊,和乌讷楚悠闲地逗着一岁多的博达锡里。突然,阿勒坦汗问乌讷楚:“你说,由谁来掌管青海的事务比较合适?”
乌讷楚答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些治国安邦的事情。”
阿勒坦汗笑着说:“我们只是闲聊,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说出来。”
乌讷楚思索了片刻,说道:“可汗觉得丙兔如何?这次征服瓦剌,丙兔功不可没,不仅骁勇善战,而且能谋善断,可谓智勇双全,他又是您的亲儿子,留他在这儿管辖,青海一定是可汗将来的得力臂膀。”
阿勒坦汗拍拍乌讷楚的手说:“知我者乌讷楚也,我正有此意。”
这时,帐外传来侍卫的声音:“禀报可汗,大板升城送来急件。”
阿勒坦汗扬声道:“进来回话。”
侍卫带着信使进入军帐,信使双手呈上一封信,侍卫接过信呈给阿勒坦汗,阿勒坦汗坐起身接过信件,又靠在床榻上看信,突然,他坐起身子,大惊失色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把汉那吉现在在哪里?”
乌讷楚见阿勒坦汗的神色大变,又听他提起了把汉那吉的名字,急忙放下博达锡里从阿勒坦汗手中拿过信,一目十行匆匆浏览了一遍,然后抬起头急切地看着信使。
信使回答道:“三个多月前的事了,一克哈屯发现把汉那吉台吉一家人都不见了,急得派人四下寻找,直到宣大总督王崇古派人送来书信,才知道台吉带着乌兰妣吉、阿力哥等十余人投奔了南朝,一克哈屯就立即差遣小人日夜兼程地赶来向可汗报信。”
阿勒坦汗问道:“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信使说:“小人不知。”
阿勒坦汗立即令侍卫去叫巴雅思哈勒、辛爱、丙兔、达云恰过来。
侍卫带着信使走出军帐,阿勒坦汗立即坐到床榻边穿上靴子,乌讷楚也急忙穿上靴子抱起博达锡里站到阿勒坦汗身边,像是安慰自己又像在劝慰阿勒坦汗说:“既然王崇古派人来送信,把汉那吉一定还是安全的。”
阿勒坦汗没有回答,急得开始在地上来回走动。
阿勒坦汗夜间急召,巴雅思哈勒、辛爱、达云恰和丙兔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接到命令,就匆匆忙忙地来到阿勒坦汗的军帐。
巴雅思哈勒一进军帐就问道:“二哥这么晚叫我们来,有什么重要事?”
阿勒坦汗说:“刚接到快报说把汉那吉投奔南朝了,我要立刻赶回土默特。”
几人一听顿时一惊,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对把汉那吉此举都感到不解和怨愤。
阿勒坦汗令丙兔带着一万兵马留守在青海,让巴雅思哈勒第二天一早带着钟金哈屯率领大军迅速赶回。安排好具体的事务后,便让辛爱和达云恰立即召集侍卫在大营门口等待,准备连夜赶回土默特。
乌讷楚此刻也心急如焚,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把汉那吉,可一听到他出事了,心里一阵阵发紧,唯恐把汉那吉遭遇什么不测。待巴雅思哈勒他们一离去,乌讷楚就迫不及待地对阿勒坦汗说道:“我不放心,我要与可汗一起回去。”
阿勒坦汗以为乌讷楚在担心他,不安的心里感到很温暖,他也想让乌讷楚跟着他一起回去,但看到乌讷楚怀中的博达锡里,关切地问道:“我们一起走了,博达锡里怎么办?”
乌讷楚急忙说:“有奶娘和布日玛照顾应该没有问题。”
阿勒坦汗抚摸着乌讷楚的双肩说道:“那好吧,我也需要你在我身边。”
乌讷楚叫来布日玛和朵兰,将博达锡里托付给布日玛,与阿勒坦汗刚穿戴整齐,辛爱已经牵着马来到了军帐前,阿勒坦汗和乌讷楚、朵兰走出军帐,翻身骑上马悄悄驰出军营,策马奔向茫茫夜色中。
乌讷楚不知道把汉那吉遭遇了什么,竟会出现这么大的变故,她心急如焚,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飞回土默特探个究竟。
一行人都带着两匹马轮换着赶路,直到天空渐渐发白,阿勒坦汗才在众人地劝阻下同意休息片刻。
侍卫点燃了篝火,阿勒坦汗疲倦地靠在树上,乌讷楚坐到他的身旁,心中默默为把汉那吉祈祷着。她扭头看看旁边的阿勒坦汗,发现一夜之间他似乎苍老了很多,没有了往日神采奕奕的神情,此刻靠在树上的他,倒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一丝悲悯掠过乌讷楚的心头,她握住阿勒坦汗的手,心疼地说:“可汗要注意身体,这样连夜赶路怎么能吃得消。把汉那吉是投靠不是被俘,南朝不会对他怎么样的,再者南朝忌惮可汗也不敢贸然行动。”乌讷楚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依然万分担忧。
阿勒坦汗不满地说:“我和一克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他,尽量满足他的一切要求,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直接和我说呀,为什么要投靠南朝呢?”
乌讷楚说:“也许是有什么难于开口的隐情吧。”
阿勒坦汗叹口气:“能有什么隐情?铁背是我最钟爱的儿子,他年纪轻轻染上瘟疫,不能救他让我痛心不已,为此我把过错全推到了把汉那吉阿妈的身上,下令活活打死了她,我的冲动让我犯下了此生不可饶恕的错误,让把汉那吉成为孤儿,为了弥补他,我和一克亲自抚养他,对他百般疼爱,百依百顺,从小没有让他受过任何委屈,如今他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他死去的阿爸阿妈。”阿勒坦汗泪如泉涌,悲伤不已。
乌讷楚第一次知道把汉那吉的身世,而且是从阿勒坦汗口中听到的,她惊讶之余心里说不出是恨是悔,如果早知道阿勒坦汗有这样的心结,如果当初和把汉那吉开口求他成全,也许他会答应把汉那吉娶自己的,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难道这就是长生天为自己安排的命运,自己和把汉那吉真的没有缘分吗?
阿勒坦汗与乌讷楚等人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回大板升城,刚进入宫殿,一克哈屯就怒气冲冲地进来了,不由分说举起手中的拐杖就打阿勒坦汗,口中还责骂道:“你这个糊涂的老东西,只图自己一时快活,一点也不顾念亲情,你还我的孙儿来。”
乌讷楚急忙阻拦一克哈屯道:“哈屯稍安勿躁,可汗知道消息后也心急如火,片刻没有停留便急急赶回……”
未等乌讷楚说完,一克哈屯怒气冲冲地转向乌讷楚:“都是你狐媚惑主,让这个老东西都忘记回家了,也不知我那可怜的孙子遇到了什么难过的坎,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如果他在的话,把汉那吉怎么会跑到南朝去?”
乌讷楚委屈得不敢出声,眼眶中溢满泪水。
一克哈屯狠狠瞪了乌讷楚一眼,坐在椅子上放声嚎哭,一边哭,一边骂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只要我的孙子,就是拿你的人头去换,我也没有意见。”
乌讷楚见一克哈屯的话越说越无情,担心惹恼了阿勒坦汗,于是又赶紧劝慰道:“哈屯不要心急,把汉那吉一定没事的。”
一克哈屯斜眼看了乌讷楚一眼:“不是你的孩子你当然没事人一样,你只知道把我土默特的好女子往你娘家揽,怎么会了解我现在的心情。”
阿勒坦汗也觉得一克哈屯越说越过分了,指责道:“你越说越不像样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呐?”
一克哈屯气愤地反驳道:“你以前也不是这样对我的。”
阿勒坦汗被一克哈屯堵得无话可答,只好说:“好了好了,我马上召集各部首领商议这件事,你回去等消息吧。”
一克哈屯站起身抹去眼泪,又狠狠地瞪乌讷楚一眼,在银花地搀扶下离去。
阿勒坦汗拍拍乌讷楚的肩膀,安慰道:“关心则乱,把汉那吉从小由莫伦抚养长大,遇到这样的事情她不免会方寸大乱,你不要往心里去,多理解她。”
乌讷楚点点头:“我不会介意的,倒是可汗千万要冷静,急躁做出的决定总有不妥的地方,多听听诸位首领的意见再行决定。”
阿勒坦汗点点头,深深地看了乌讷楚一眼。
乌讷楚转身走出议事大厅,上了楼回到寝室,朵兰迎上来对乌讷楚说:“丘先生派人来请你过去一趟。”
乌讷楚懒懒地靠在床榻上问道:“有什么事吗?”
朵兰说:“来人没有细说,只说先生病重,有要事相告。”
乌讷楚急忙站起身与朵兰急急下了楼,走到宫殿大门的时候恰巧碰上了赵全,赵全看到乌讷楚,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扫了一眼乌讷楚就匆忙进入宫殿,乌讷楚虽然看到赵全神色有些不对,但也来不及细想,带着朵兰快速向丘府走去。
一到丘府,丘富的男仆正站在大门口等待,看到乌讷楚急忙出来相迎,将乌讷楚和朵兰直接带到丘富的卧室。
进入卧室,乌讷楚看到丘富面如土色地躺在床上,摘下披风递给朵兰向丘富走去,丘富看到乌讷楚,挣扎着想起身迎接。
乌讷楚急忙坐到床边按住丘富:“先生莫动,快躺着吧。”转身又问男仆:“先生得的什么病?医师有没有来看过?”
未等仆人回话,丘富抢着说道:“我恐怕大限已到了,一直撑着这幅残躯就是在等哈屯与可汗回来。”
乌讷楚的眼圈有些发红,安慰丘富说:“先生不可这样说,我立即派人去请医师来给先生瞧瞧。”
丘富摆摆手说:“不必了,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对哈屯讲。”
丘富挣扎着坐起身子,乌讷楚赶紧扶住他,拉过靠枕垫在丘富的后背,扶丘富靠在靠枕上,然后说道:“先生请讲。”
丘富说:“把汉那吉台吉投奔南朝,此事恐怕与赵全有关。”
乌讷楚一惊,赶紧问道:“先生何出此言,可有证据?”
丘富苦笑了一下:“如果有证据我就会直接和可汗言明了,也就不会烦忧哈屯了。”
丘富剧烈地咳嗽几声,接着说道:“那日我去赵全府,看到把汉那吉怒气冲冲地离去,之后把汉那吉每日酗酒,我派人暗中留意,听到把汉那吉大骂可汗,还说要杀了可汗。”
乌讷楚倒吸一口凉气,问道“为什么?”
丘富说:“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可汗对把汉那吉那么疼爱,而且对他也越来越信任,你们走后把汉那吉台吉一直勤勤勉勉,专心于部族事务,自从那日离开赵全府之后,他就发生了变化,所以我怀疑是赵全做了什么手脚。”
乌讷楚脑海中闪过阿勒坦汗对她讲的关于把汉那吉的身世,难道说把汉那吉也知道了真相?那也不至于要投靠南朝啊?她不知道丘富对此事了解多少,也不好对丘富言明,只好安慰丘富道:“先生不必忧心,我自会留意此事。”
丘富本想告诉乌讷楚把汉那吉骂她的话,可一想乌讷楚一定会自己查出真相,觉得没必要再说,话锋一转,说道:“可汗是一个睿智仁慈的首领,为了百姓,四十多年来一直不懈地向明廷请求通贡互市,只可惜嘉靖帝昏庸,可汗一直未能如愿。如今,明朝易主,据我了解,这个隆庆皇帝不同于嘉靖帝,他知人善用,重用高拱、张居正,也认为战争是两伤俱败的事情。所以,把汉那吉投靠南朝未见得是一件坏事,如果做好了文章,可汗通贡互市的愿望可成。”
丘富的一番话让乌讷楚感到意外,这个南朝通缉的要犯,应该明白蒙汉议和对他意味着什么,到了此时,依然能忠心地为土默特的将来出谋划策,不由对他心生几份敬佩之情。乌讷楚动情地问道:“说句不敬的话,先生可是南朝通缉的要犯,如果可汗与南朝议和,先生岂不性命攸关?”
丘富苦笑道:“我白莲教也崇尚光明,旨在为天下百姓谋福祉,如果能换得天下太平,百姓从此远离战祸,不再颠沛流离,要我一介残躯又有何惜。”
乌讷楚赞叹道:“先生深明大义,可汗果然未看错人。”
丘富笑了笑,说道:“哈屯过奖了,哈屯虽然年轻,但我看出哈屯生而高贵,聪慧而又沉稳持重,加之可汗如此看重哈屯,所以这件事也只有哈屯可担当。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赵全又非等闲之辈,哈屯还是小心为宜。”
乌讷楚说:“先生之言乌讷楚不敢当,我只尽力而为吧。”
丘富觉得该说都已经说过了,于是对乌讷楚说:“哈屯不易在我这儿久留,以免被别人看到起疑心,还是早点回去吧。”
乌讷楚又安慰了丘富几句,才与朵兰跟随男仆离开丘富的卧室。男仆将乌讷楚和朵兰一直送到大门口,临出门时,乌讷楚嘱咐男仆照顾好丘富,发现男仆似乎有话要说,于是问道:“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男仆欲言又止,朵兰不耐烦地说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一个大男人干嘛这么吞吞吐吐的。”
于是男仆将他知道的关于赵全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乌讷楚,并提供了线索,要乌讷楚去调查。
就在乌讷楚与丘富见面的时候,阿勒坦汗不顾一路的劳累,与众首领和谋士在议事厅商量营救把汉那吉的对策。辛爱虽然指责把汉那吉鲁莽冲动,但还是主张直捣大同救回把汉那吉,绝大多数人也赞成辛爱的建议。
阿勒坦汗皱着眉头一言不发,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约束部下不去侵扰明边,为的就是能与明朝尽快通贡互市,把汉那吉的这一行为,让他左右为难,打仗,不仅会让他之前为通贡互市所做的一切努力付之东流,万一明朝以把汉那吉为要挟,也许还会因此永远失去这个孙子,可不出兵,又怎么能让孙子平安回来呢?
赵全一直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冷眼旁观着,他看出了阿勒坦汗的矛盾心里,见众人争执不下,就开口说道:“可汗,属下有一计,不知是否可行。”
阿勒坦汗眼睛一亮,平时,这个赵全的主意最多,关键时刻怎么把他给忘记了,于是急忙说:“你快说说看。“
赵全说道:“在下认为可先礼后兵。”
阿勒坦汗和众人都对赵全先礼后兵的提议吸引,急切想知道下文,就将目光都集中到了赵全身上。
赵全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心里有些自鸣得意,他看看众人,又接着说道:“可汗可先派人与宣大总督协商,以重金赎回把汉那吉台吉。”
辛爱问道:“赎回?如果南朝不同意怎么办?”
赵全看看阿勒坦汗,说道:“如果南朝不同意,可汗再率大军出兵大同城,以武力相威胁,到时大同将领必定会悉数出城迎战,只要可汗一举消灭南军占据了大同城,还愁把汉那吉台吉回不来吗?”
众人连连点头,称赞赵全的计谋,阿勒坦汗却心有疑虑,觉得明朝不会这么轻易的答应,但是自己的大军还在返回的路上,又不能坐视不管,只好同意了赵全的主张,只等巴雅思哈勒率大军归来再做计议。
这时,达云恰也献了一计:“阿父,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先派人去抓一个南朝的将领回来,可以用此人来交换把汉那吉。”
阿勒坦汗大为赞赏达云恰的建议,于是令赵全起草赎回把汉那吉的书信,派信使送往大同,同时让达云恰带人埋伏在大同附近,安排人假意攻打大同,诱大同将士出城迎战,然后活捉明朝的将领。
宣大总督王崇古也非等闲人物,他似乎早已洞悉了达云恰的计谋,阿勒坦汗的信使将信送往大同后,王崇古以“兹事体大,需要上报朝廷廷议为由”,要信使先回去转告阿勒坦汗,让他耐心等待消息,同时严令部下在把汉那吉降明一事没有妥善解决之前,不管蒙古人如何寻隙,各边关要塞只可严守不可出兵,违令者严惩不贷。因此,达云恰派出的人,无论怎么叫骂,明军将领只在城楼上观望,拒不迎战。
其实,王崇古和大同巡抚方逢时接到把汉那吉降明的奏报后,担心把汉那吉诈降,然后与阿勒坦汗里应外合攻打大同,于是令人将把汉那吉接到大同府,并亲自接待了他和乌兰。经过详细询问,才得知是阿勒坦汗杀了把汉那吉的双亲,又抢了他的心上人,把汉那吉才带着家人来降,就将他们留在了大同府。
随从带着把汉那吉和乌兰离去后,方逢时见王崇古看着把汉那吉的背影若有所思,就问道:“听说此人是阿勒坦最疼爱的孙子,他一时负气出走,阿勒坦必然会来索人,到时我们该怎么办?”
王崇古说:“你不认为把汉那吉奇货可居吗?也许他这一降明,反倒是改善蒙明关系的一个契机。”
方逢时不解地问道:“总督大人的意思是?”
王崇古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捋着胡须说:“蒙古不是一直向我大明请求通贡互市嘛,如果朝廷答应了他的请求,从此大明就可以与蒙古消弭战争,解决我大明多年的边患问题。”
方逢时站起身低着头思索着王崇古的话,慢慢走到王崇古身边,说道:“大人的意思是如果阿勒坦前来索要孙子,就可以许以通贡互市,让他放弃战争,从此不再侵扰我边境?”
王崇古点点头。
方逢时摇摇头说:“朝廷肯定不会同意的,阿勒坦的爱孙在我们手里,而我们却主动答应通贡互市,岂不有损大明的威严。”
王崇古微微一笑道:“当然还有附加条件,那就是用赵全、丘富等白莲教逆贼来交换把汉那吉和通贡互市。”
方逢时问道:“如果阿勒坦不同意交出赵全等人,拥兵强索呢?”
王崇古说:“那我们就可以把汉那吉为要挟,阿勒坦顾及孙子的性命,必定不敢强夺,万一他昏悖不顾及孙子的性命,我们更应该厚待把汉那吉,如果他的部下也来降,可安置到各边防驻牧,由把汉那吉统领,等阿勒坦死后,可将把汉那吉授予名号送还蒙古,让他收集余众。辛爱见侄儿归来,必然要与他相争,如果这两个人相互仇杀,我们则按兵不动,任由他们自相残杀,这时辛爱就顾不上侵扰明边,我们可乘机休养生息,加强边备,等到他们斗得两败俱伤的时候,我们就可以乘机一举消灭蒙古各部。”
方逢时听王崇古这么一解释恍然大悟,拍手称赞道:“妙计妙计!能借此除去赵全这些隐患,也算为朝廷立了大功一件。”
当夜,王崇古和方逢时就拟好了奏疏,第二天一大早用八百里加急的方式派人将奏疏送往京城,同时派人到大板升城送信。
张居正收到奏疏并没有急于上报朝廷,他与王崇古的想法是一致的,为了谨慎起见,张居正与王崇古密信往来多次,慎重地一审再审,反复核对真实情况,直到确定了把汉那吉的身份、出走的原因和来降的真实意图后,才将奏疏上报给隆庆帝。
王崇古和方逢时的奏疏送至朝廷引起轩然大波,在廷议的时候,成了主战派和主和派之间的争议。
以高拱和张居正为首的主和派,力主以白莲教教首来交换把汉那吉,同时奏请隆庆帝许以通贡互市,封阿勒坦汗为王,以达到边境的永久安宁。而以叶梦雄为首的主战派,却认为鞑靼生性善变,其狼子野心,终非可驯之物,难保其日后势力再起,成为大明的心腹之患,因此坚决反对议和。
张居正向隆庆帝仔细分析了以往朝廷对蒙政策的失误,他认为,阿勒坦汗四十余年来不懈地向大明求和,因朝廷不断拒绝并杀害阿勒坦汗的使者,蒙古人才成为大明边患。加上白莲教教徒投靠了蒙古人后,由于他们熟悉明朝边境的情况,时常带领蒙古人入境掠夺民众,使得边境百姓民不聊生,将这些人继续留在蒙古只能是助纣为虐,且战争对蒙汉来讲皆是两败俱伤的事,不如乘此机会与蒙古达成通贡互市,一方面可以借此除去白莲教这些人,另一方面也可解决多年的边患问题。
经过激烈的争论,隆庆帝终于同意了高拱和张居正的主张,封把汉那吉为指挥使,阿力哥为正千户,并各赏大红贮丝衣一袭。
就在明朝廷议不决的时候,巴雅思哈勒率领蒙古大军回到了土默特,此时,距离阿勒坦汗向明朝提出重金赎人的要求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阿勒坦汗因为担心把汉那吉的安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于是再次召集众人商议营救把汉那吉事。这一次,众人认为阿勒坦汗愿意用重金赎回把汉那吉,已经是退让了,明朝至今迟迟没有答复,那就是瞧不起蒙古人的铁骑,所以大家都不再争论了,一致主张率兵攻打大同,抢回把汉那吉。可阿勒坦汗依然在犹豫,焦躁不安地在议事厅来回走动,辛爱及众人的眼光随着阿勒坦汗转动,只等阿勒坦汗一声令下,赵全则安然若素地坐在那里。
辛爱按耐不住了,跳起来说道:“父汗,不要再犹豫了,南贼一直视我们蒙古人为豺狼,对我们人头的悬赏从未停止过,得我者赏万金、爵通侯,如今把汉那吉主动羊入狼口,对南朝军而言是大功一件,怎么可能轻易把他赎回来呢。”
众人急忙附和道:“是啊,可汗,不要再犹豫了,南蛮子太瞧不起人了,难道他们以为我们真的怕了他们吗?”
阿勒坦汗愈加心烦意乱,将手重重拍在椅背上。
赵全见火候已到,此时才慢悠悠地站起来说道:“可汗,如今我们已经等了一个多月了,依然没有半点消息,看来明廷对可汗的请求是置之不理了,再这样下去,把汉那吉台吉恐怕凶多吉少了。”
众人的劝说也令阿勒坦汗怒火中烧,他心一横,恨恨地说道:“传令下去,即刻出兵大同,如果把汉那吉有个三长两短,那我就血洗大同,让他们为把汉那吉陪葬。”
阿勒坦汗终于决定出兵了,赵全暗暗窃喜,为了更进一步表达自己的忠心,他又建议阿勒坦汗将各部兵马调集起来,多备些牛羊,驮载着充足的食物去围困住大同城,日子一长,等大同城内人马困疲,粮草耗竭,再发动大军进逼,到时王崇古为了保全明军将士,就会主动送还把汉那吉了。
乌讷楚在此期间正在调查赵全的事情,她希望查明事情的真相后能够阻止这场战争,因为一旦爆发战争,把汉那吉必定凶多吉少。当她得知阿勒坦汗决定要出兵大同,就急忙前来劝阻,但是阿勒坦汗已经没有了耐心再继续等下去,他不听乌讷楚地劝阻,采纳了赵全建议,与巴雅思哈勒、辛爱兵分三路,从三面包围了大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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