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起天下*上

　　又说李渊派人急召李建成等人而来。在长安的柴绍接到密信后，知道事态紧急，赶紧去寻李秀宁商议，一同拿个主意。

　　柴绍担心道“唐公起兵我本该去太原响应，但若一家同去，目标太大，必会惹人生疑，但我若一人前去，又害怕你一人留在长安会有危险”

　　李秀宁催促道“这有什么？你赶紧去，不用担心我，我一个女子临时躲藏也容易，到时再见机行事。”

　　知道夫人女中豪杰，柴绍遂也不矫情，道“那夫人在家中一切小心！”

　　“好。现在我就给你收拾行装，今晚你就走，免得时久生变”李秀宁又嘱托道“我兄长非将兵之才，弟弟们又小，一家人具在河东，恐怕逃出来并不容易，你一路上多留意着他们”

　　“好！”

　　柴绍趁夜色正浓，急急向太原赶去。却果然在途中遇到了李建成兄弟俩，按理说河东的李建成兄弟应该先接到书信，柴绍到河东的时候，建成兄弟两动作快点应该已经到太原，然而此时两兄弟一人一马十分狼狈。柴绍大惊“这是怎么回事？其他人？怎么就你们两个？”

　　李元吉见柴绍来了吓得大哭，说道“绍兄你若再不来，我同长兄就要落草为寇啦”

　　李建成粗略的讲述了一番他们的遭遇，又告知幼弟李智云已遭遇毒手。柴绍愤恨长叹，还未出师身便已死，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况且三娘得知又该如何难过。

　　柴绍听罢就要带他们走。

　　李建成道“追书十分紧急，只怕官吏一路上会查的很紧，与其被逮捕不如学汉高祖，躲进山林依附盗贼，再行安排”

　　柴绍道“你们知不知道唐公为何如此着急的召唤我们？就是要起事呀。恐怕现在大人已经起事，贼寇若知道你是唐公的公子，一定会抓了你们邀功，白白枉死而已，不如赶紧到太原去！”

　　三人从小路一路前进，到了雀鼠谷，果然听到了唐公起事的消息，那二人都夸柴绍十分有谋略。

　　等三人到了晋阳见到了李渊，李渊先是一喜“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咱们一家相聚，我方才放心大展拳脚了”

　　随后又问“你小弟智云何在？”李智云的母亲万氏也在左右张望，独不见智云。

　　李建成兄弟喃喏了一会儿，李建成哭诉道“不知是谁或是怎么走漏了风声，我们还未出河东，便惊动了官府，隋官悬赏收捕甚急，智云又太小……”

　　“那你们便把他丢下了？”

　　“没有！隋官死死紧追，智云年纪太小，长时间骑马奔袭实在受不住，隋官又拿弓箭来射，智云一招不慎便被他们捉住了”

　　李渊悲痛道“我怕的，就是这样呀”

　　万氏也紧咬巾帕，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一口气没喘上来直直昏死过去。

　　几日后晚间，李世民从外面回来，看见有容正在捣着什么东西，坐在她身边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正在捣凤仙花汁，今天我和万姨娘说好了明天给她染指甲”

　　“染指甲？”万氏不过一个妾室，又不是有容的正经婆母，有容每天晨昏定省从不荒废，已经超出了应尽的义务，任是谁都得夸道一声孝顺，李世民不解为何要去给她染指甲？

　　“智云是万姨娘的孩子，他没了，姨娘一定会很伤心。只是正值起事的关键时机，万姨娘不敢表露伤心来烦扰大人，你们更是一心为了大事不曾注意过她，万姨娘一人孤寂，如何挨过这丧子之痛，我得去陪陪她呀”

　　有容同理心极强，总是能敏感的洞察到他人的情绪。

　　“那这倒汁之事也可以交给下面人去做呀，干嘛亲自做呢？”

　　“像捣汁这样的小事确实可以找人代劳，毕竟也无人能看出有何不同，可毕竟是给万姨娘的”有容抚上自己的胸口“心能感受得出这个物件它到底有没有温度”

　　李渊确实没有功夫安慰万氏，甚至他自己也没有时间悲伤。事已至此，悲痛也无济于事，况且这里还有一件更需要李渊去解决的事情：突厥

　　突厥支持的刘武周已经占据了太原以北地区，不管是突厥还是刘武周，他们要进攻太原如同到邻家散步。实在太容易。这就是说，如果李渊进攻其他地方很有可能会被偷家。

　　刘文静第二天来拜见李渊道“还请唐公节哀”

　　李渊摆摆手“既是要起事就免不了流血牺牲”

　　“只是稚子何辜，我与隋廷势不两立！”

　　“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突厥”刘文静分析了目前的情势道“不如联合突厥以增强兵威”

　　刘文静此言与李渊不谋而合

　　与突厥联合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首先，突厥可以提供军马；其次，突厥可以保障太原的后方安全；最后，突厥军队加入，可以增加李渊军队的威力。然而与突厥为敌的后果：李渊腹背受敌，进退失据。

　　“与突厥联合古之有之，还请唐公速速与突厥始毕可汗去信一封，卑辞厚礼，莫要碍于面子，实利最重要。”

　　李渊立刻起草了一封外交密函，大概意思：这回都是你们自己撤兵的，这里面可没有我什么事，现在隋朝大乱，百姓困苦，我现在兴起的是正义的兵团，我的目的是让天下安宁，远去江都迎接陛下回来，一起与突厥和睦亲爱。如果突厥方可以听从我的建议。不侵扰我治下百姓，您这次起兵征讨获得的战利品，童男童女财物布匹，都可以归大汗您所有。但是突厥路途遥远，不可能深入中原，不如和我建立友好的外交关系，大汗只要坐着什么都不做就可以享受财宝珍玩，不需要烦劳派遣兵马打劫。当然也可以任由可汗您决定，这里面一条两条的方便好处，任由您思量折中。

　　李渊写完后在上面签署“某启”，便交给有关部门的官员传递，官员看到后奏报说，反正突厥不懂汉文，为什么要用“启”字啊，好像对那群蛮子称臣似得，至少用“书”也可以表达平等啊。

　　李渊笑道“没写错，就是启。自从战乱以来，北胡南越的逃亡交流，突厥里少不得就有习得汉文之人，我对他们礼重他们都未必肯信，更何况轻慢呢？再说一个字值多少钱，他就算要千金我都得给啊”

　　晚间，李世民洗漱完毕，上床后老规矩的蹭到有容身边，整个人往她肩窝里一靠，伸手揽住她的腰

　　“明天你要做什么？我无事，正好可以和你一同”

　　“不行，我明天得去玄中寺”有容挑眉“难道你也要去？”

　　李世民把头收回来，恶寒的摇了摇头。他对宗教持有实用主义的信仰，临有大事，当然要拜一拜祈求菩萨神灵保佑。但要他老老实实的跪坐在那里半天礼佛，那属实做不到。

　　“你不问问我要去玄中寺干嘛？”

　　“难道不是去礼佛？”

　　“非也，非也”有容故作神秘道“等事情成了，你就知道了”

　　有容又道“不过，那僧道绰自带禅意，所释佛理极有裨益，你应该去听听他讲经传法的”

　　李世民顺势瘫倒在床上，佯道“又是万姨娘又是玄中寺的，观音婢的生活好自在呀”

　　有容笑道“郎君这话好没道理”同样佯装委屈道“郎君每日夜晚回来，清晨又走，错非底下人告诉我，我都不晓得你回来了，难道不该罚？”

　　“好观音婢，我认错了，请问那该如何罚我呢？”

　　有容歪头思考，“那就罚你三天不许吃核桃酪！”

　　“诶呦，好重的处罚呀，世民以后再也不敢犯了，还请娘子开恩呐”

　　“好吧，好吧，那就不罚你了”

　　李世民一翻身搂住有容的腰，整个头在有容肚子上蹭，惹得有容咯咯笑

　　“痒”

　　有容架不住，双手认输道“好了，好了，不闹了”

　　有容来玄中寺并非为了礼佛，而是来参加玄中寺修缮结束后的开寺仪式的。底下太原民众攒动，寺中得道高僧僧道绰道“多亏了这位唐国公家的长孙娘子出资修葺本寺，才能使本寺有了今日之面貌”

　　有容并不是白白做好事的，一方面她确实崇敬佛教，另一方面此时崇佛已经成为朝廷内外的一种普遍风气，十个人里有七八个人都要拜佛。出资修缮玄中寺有利于获得太原民众的好感与支持。

　　原本不知道李家的，长孙有容修建了玄中寺之后便道，李家呀，应该也不坏，修缮玄中寺真是个善举呀

　　知道李家的，李家呀，是个善人，听说还出资修缮了玄中寺呢

　　毕竟拿人手短，玄中寺都是李家出资修缮的，寺中僧人定会和进香的香客或是听法会的民众多多美言的。

　　七日后，李渊得到回信，始毕可汗先表示收到来信的高兴，随后又写到他不能同意接回杨广，他说，杨广这个人他是了解的，如果真的迎接他回来，他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杀掉唐公。干脆，唐公你就当天子算了，我全力支持，需要什么比如兵马，你只要开口就是了。并且催促李渊尽快答复。

　　周围人收到此信都欢欣鼓舞，独李渊面容愁色，“如果不是陛下远在江都，突厥怎能如此猖狂。我私自联合突厥已经背负了很大的恶名。现在突厥竟然还想逼迫我称帝，恕我不能接受！”

　　周围人脸色都吓白了，唐公啊，你这是真心还是假意啊，戏过了吧？

　　裴寂刘文静李建成等人都纷纷劝说。

　　其实李渊不是不想当天子，造反的就没有不想当天子的。只是突厥让他称帝的条件是什么？是向突厥称臣！他的顾虑是起兵反隋，大旗还没有树立起来，先向突厥称臣，以后若想要独立自主，便多了一层桎梏，实在不利于长远发展。

　　这件事传到了兴国寺的军队里——就是那只由李世民组建率领，捉拿王，高二人的军队，便常常有人说，如果唐公不做天子，那我们也不干了。

　　李渊受到威胁十分生气，然迫于军队哗变可比外部危机难弄多了，只好同意。

　　晚间李世民回到景明居，整个屋子都是暗的，没有点灯，四处静悄悄的，李世民猜想有容大抵已经睡着，便放低了声音。推门进屋后，李世民入目一抹荧黄色的光亮在这黑暗中尤为亮眼，身后的小姑娘像是提灯仙子翩然而至。
　　那是有容，手里还提着一盏萤火虫的灯

　　有容偏头娇笑“好不好看？”

　　“好看”

　　李世民向来知道他的这个小妻子是灵动的。秋天，她会捡回纹路如山峦的石头，在盆中叠砌假山，假山上种上云松，盆的一角植上白萍，做出像蓬莱仙岛般的盆景，置于家中。冬天，她会把沉香用水汽蒸透，放在火炉上方的铜丝架子上，烘热蒸香，使香气幽静蕴籍，但没有烟气。外面寒气袭人，而屋内馨香温暖。夏天，荷花晚含而晓放，她用小纱囊包些茶叶，放到花苞里，第二天早晨取出，用收集的雨水烹茶，香韵尤绝，暑气顿消。春天，两人案头瓶花从未断绝。她向来能把平淡枯燥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这些他不说，但全都看在眼里。他常常自豪的想究竟是所有人的妻子都会这样，还是独有他的观音婢能如此，每回答案都是，观音婢
　　是最独一无二的！

　　李世民笑道“我还记得，你荡秋千，我抓来一只小虫子给你看，吓的你慌忙跳到我怀里的样子。怎么，现在不怕了？”

　　“怕还是怕的，只是毕竟是给你的惊喜，这虫子都是底下人抓的，我隔着一层薄布摸它倒还好”

　　有容拉着李世民来到桌前，摁着让他坐好，把那盏萤火虫灯放在桌上，不知从何处拿出来一个楠木箱子

　　“当当当！百宝箱！”

　　“想要什么礼物，对它许一许愿，都会有的”

　　李世民半信半疑，“这么神奇，比菩萨还灵？”

　　有容不知何时绕到了李世民的身后，踱着步子，装作得道高人的样子道“我猜这位小友的愿望乃是一”有容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道“天下，对否？”

　　“打开此匣，你想要的都会有”

　　在有容的引导下，李世民打开了那个匣子，里面金光闪闪，放满了银廷，金饼和各种首饰珠宝。

　　李世民惊道“观音婢，这是？”

　　“这是我的嫁妆”有容道“大事在即，总有用的着的地方”

　　李世民看着那箱嫁妆，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观音婢不必如此”

　　他叹道“这是造反，一旦被抓住，便是要砍头的，杨玄感九族被灭，大人起兵的消息一旦散布出去，长孙家甚至高舅舅家都会有危险……”

　　有容生气道“郎君真是小瞧我了”

　　“如果我是那不明事理，贪生怕死之人，那当初雁门之时便会死死抱住你，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留住你，也不会在你想要起事时告诉你要去找刘文静”

　　“难道只允许有解救苍生的丈夫，而不允许有毁家纾难的妻子吗？”

　　有容的一番慷慨陈词更叫李世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李世民起身深深地给有容行了一礼“观音婢大义，世民一生都报答不尽”

　　紧接着李渊班子给出了指导方针。第一，宣布隋炀帝为太上皇，立代王杨侑为皇帝。第二，为了向突厥展示臣服之意，用红、白两色旗帜。红旗，是隋朝的旗帜，白旗是突厥的旗帜。第三编制军队。第四，移檄郡县。

　　李渊内心还是不想干此丧权辱国之事，把它当做丑事，叹道“红白旗子就像掩耳盗铃，但是逼于时事，不得不为啊”

　　《桃李子歌》里面说“桃李子，莫浪语，黄鹄绕山飞，宛转花园里。”太原民间有人放出解释，李将作为国家的姓氏，桃可以当做“陶”的同音字，可以解释做陶唐。加上搭配李氏为天下姓的说法。所以将在城中宛转飘扬的旌旗和幡旗，比作桃花园。

　　山西的百姓甚至于老年人和孩子，这些童谣时常在耳边讴歌，突然亲眼目睹了这些歌谣在李渊这里灵验，忍不住的欢欣雀跃。

　　李渊每当望着这些红白相间的旗帜，就笑着说：“花园现在算是可以符合传说了，不知道童谣中的黄鹄又在哪里？我应当起事一举成功攻克千里的领土，用来印证这个歌谣。”

　　起义前，有容常常来寺庙祈福。

　　“弟子长孙有容，请求菩萨，让唐国公府平平安安，让李家二郎能够得偿所愿，弟子愿斋戒七日，恳求菩萨保佑”

　　于是大业十三年六月，李渊等人于晋阳举起起义大旗。晋阳起兵正式完成，今后便是看李家父子如何征战天下，建立盛世大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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