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夜寻星

　　回去的路上，方稷烛猛然想起向熙年没说完的话。
　　他想自己陪他去哪里？
　　方稷烛想着，车速不由得快了几分。

　　夜色中，谜侈酒吧门口一抹熟悉的身影闯进了方稷烛的眼里。他靠边停了车，掏出了已经被静音的手机，果不其然，里面有很多条消息和未接来电。
　　谜侈酒吧是林世娱乐局旗下最大的一个公共娱乐场所。与一般酒吧不同的是，林晦明还在林世的时候，跟堇城政府打点了不少关系，它的外场是一座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酒吧，而内场是一个藏了许多小秘密的会所。
　　借着与顾常胜相熟，他在谜侈认识了留在堇城照顾顾羡与的姐姐——岳浅。

　　刚刚的信息都是她发的。

　　方稷烛还没走近，就看到了岳浅脸上的慌张。他深吸了一口气，上前堵在了岳浅的前面。
　　“你终于来了。”岳浅神色凝重，“我还有工作，就长话短说了。”
　　“刚才，林晦明偷偷见了个人。”说完，她从口袋里抽出手机，“本来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但内场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人那么多，一个不留神他们两个就不见了。”
　　“你有拍他们的照片吗？”方稷烛一听到林晦明，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安。
　　“上班期间不允许带手机。”岳浅在屏幕上敲来敲去，“不过没关系，自从你上次跟我说好好盯着林晦明，我就留了一手。”

　　“叮咚——”方稷烛低头看了看手机新来的信息，是岳浅发给他的一段视频。
　　岳浅松了口气：“你回去好好看看，我不认识另一个人。还有，我有必要提醒你，林晦明这次回来带了不少东西，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我有预感，他似乎要搞些大动静。”
　　“辛苦你了。”方稷烛眸色深邃，迟疑了两秒后说，“羡与这两天在干嘛？”
　　“臭小子旷课去旅游了。”提到顾羡与，岳浅也有些生气，“顾先生已经让人逮他去了，估计过两天就回来了。”
　　方稷烛深吸了口气：“小兔崽子敢旷课，回来要不揍他一顿我这个二十四孝好哥哥就算半截入土了。”
　　岳浅忍俊不禁道：“小孩儿嘛，玩儿心大，差不多就行了。”
　　“好，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联系我。”方稷烛把手机揣回了兜里，“回头带上羡与，咱们吃顿好的，正好给你姐俩介绍个人。”
　　岳浅摆了摆手，露出一个期待的表情：“嗯哼。”

　　回到车上后，方稷烛第一时间打开了视频，那是岳浅托他买的微型摄像头，被岳浅安在了内场一个刁钻的位置。只要有人经过内场，就会被拍得一清二楚。
　　随着两个人闯进画面，方稷烛后背倏地发凉。
　　与林晦明碰面的，不是他想象中的徐孺纪，而是钟期。
　　方稷烛不敢耽误，打着火就飞奔向离苑，一旁的手机也打通了向熙年的电话。

　　向熙年本来都困得不行了，没想到大晚上一个不速之客敲响了他家大门。
　　“谢寒？”向熙年倒也不意外，他早听说陆鱼出了院，只是自己很长时间没见他了。
　　“是小鱼让我来找你的。”谢寒不经意间向屋内瞥了一眼，一个比向熙年小几岁模样的男孩凑了过来。

　　向熙年本来以为钟期今晚不会回来了，但这孩子再方稷烛离开后不久就到了家。解释了半天才让向熙年明白他说了些什么。
　　无非是，徐孺纪带着他去的，配安厂他根本都不知道。
　　向熙年面无表情地接受了这种说法。但以他对李会华的了解，如果是徐孺纪带他去的，李会华绝对不会用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与钟期说话。
　　至于事实到底是什么，向熙年目前无心去管，只想耳边赶快清静点，便默许钟期留下吃了个宵夜。不过让他过夜是肯定不可能的了。

　　谢寒来的时间却恰好打乱了这一切。
　　“哥，这么晚了，你要出门？”钟期声音平和，听不出一丝情绪，“带上我呗。”
　　向熙年浅浅地笑道：“小鱼现在住在你那里？”
　　“嗯！他...”谢寒顿了顿，“他让我带你回去，一起吃个饭。你弟弟也可以一起。”
　　思来想去，向熙年也算整明白了陆鱼想干什么。
　　让谢寒亲自来，也许他真下了不小的功夫。
　　“小鱼还说，明天你们公司不是要去雪山玩吗？正好今天去我那里，明天清早咱们一起去。”谢寒让开了大门，“快走吧，饭就要凉了。”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与一辆A8擦肩而过。
　　向熙年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手指不自觉地点开了方稷烛的对话框。

　　“我想先给你道个歉。”谢寒打破了车内诡异的寂静，“那天是我太冲动。”
　　向熙年按灭手机，闭上眼靠在了车窗上。
　　“小鱼说，渊哥很忙，你也是。”谢寒看了看后视镜，语气里尽是歉疚，“你最近几天旧行区海潮市区两头跑，小鱼都知道。所以他不想在看病这件小事上再麻烦你，才自己一个人跑了过去。”
　　说不委屈是假的，向熙年吸了吸鼻子：“行了，人没事就好，这都过去了。”

　　恰逢车子驶过彻夜，向熙年脑海里猛然窜出来一样东西。
　　如果不是因为谢寒在开车，他甚至都不会想起来。
　　在枪击案发生时，警方一定第一时间封锁彻夜，并调取了所有监控。过了这么久，公安没有针对此案发出一条警情通报。

　　向熙年掏出手机，忽略了微信闪过的一个红点，打开了一个APP。
　　他记得苏彻之前抱怨自己办公室里一直莫名其妙丢些小东西，所以他背着苏彻偷偷装了个微型摄像头，苏彻知不知道他不清楚，但警方肯定不知道。

　　手机太旧，转了半天APP才将将打开。
　　看着APP里视频的日期，向熙年瞳孔皱缩。
　　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在“强大”的运行压力下，屏幕突然黑了下去。
　　任凭向熙年怎么按怎么敲，手机都没再亮起来。

　　“小鱼有告诉你，阿彻也要去吗？”向熙年眼里杀出一丝狠厉，“就是我们老板他，去吗？”
　　“呃...”谢寒顿了顿，被后视镜里他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神吓得心里一颤，“好...好像会去吧...”

　　方稷烛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冰冷女声，心里一阵发毛。
　　大晚上的这人会跑到哪里去？
　　思来想去，方稷烛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跑到值班室调出了监控。

　　很快，谢寒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瞥了一眼，就撂给了向熙年。
　　“肯定是找你的。”谢寒淡淡道，“怎么不直接打给你？”
　　向熙年的心早就乱成了一片，看到屏幕上的“方稷烛”，一时有些恍惚。
　　“喂——谢寒！你把他带去哪了？”方稷烛的声音里尽显慌张。

　　“是我。”向熙年深吸一口气，“我明天有点事，做完正好跟着小鱼他们出去玩了，你最近应该挺忙的吧。”
　　听到向熙年的声音，方稷烛狂跳不止的心脏才缓缓平静下来，一股难言的愧疚也随之涌了上来：“那...那你好好玩...等我这几天把手头的案子处理完，就带你去玩，咱们两个。”
　　向熙年的心压根不在这上面，他那早已失灵的手机，在彻底黑下去的前一秒，留给他一个细思极恐的猜想。
　　他不想也不愿意去怀疑苏彻，可思来想去也只有他有机会碰到自己的手机。

　　“小熙？你怎么了？”
　　“啊...”向熙年回过神，“没怎么，太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察觉到向熙年有点不对劲，方稷烛却也只当是他也累了，便没有多想，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匆匆挂了电话。

　　向熙年看了眼窗外，彻骨的寒意似乎透过窗户一般直直刺向了他。
　　从头至尾，钟期都在默默关注着向熙年的变化，随着他将目光也投向窗外，一点光与黑暗对撞。
　　真正的答案，就差一个近在咫尺的人。

　　向熙年一整夜都没睡好，第二天顶这个没精打采的脸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苏彻皱着眉头：“昨晚没睡好？”
　　向熙年沉沉地“嗯”了一声，径直朝苏彻的车走过去。

　　苏彻看向陆鱼，陆鱼连忙摆手道：“我不知道，熙年昨晚来的时候也没这样啊。”
　　“唉！”苏彻抿了抿唇，“我带他去，你们先走吧。”

　　向熙年坐在副驾驶，苏彻提着还冒着热气的纸袋放到了他腿上：“来的时候很急，将就着对付一口。”
　　向熙年早餐不爱吃油腻的东西。看着白胖胖热腾腾的包子，向熙年忍不住开始怀疑，怀疑是自己误会了苏彻或是摄像头恰好坏了。

　　可他用了一晚上回想，甚至锁定了苏彻是什么时候动的自己手机。
　　“阿彻...”向熙年叹了口气，“王义来彻夜那天，你...是不是动我手机了。”
　　这是个肯定句。
　　沉默半晌，苏彻才说道：“嗯，我把办公室那段录像删了。”
　　“为什么？”向熙年并没想到苏彻这么直接，“你不会不知道就算是删了，警察也找得回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彻目视前方，苦笑道：“熙年，你别问了，我这么做有我自己的道理...”
　　“你有什么道理？”向熙年见他故意逃避，并没有放过这个话题的意思，“你跟我说明白阿彻，到底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如果那天没有谢寒，出事的就是小鱼！”

　　苏彻踩下了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
　　“对不起。”苏彻偏头看着向熙年，脸上写满了无奈，“其他什么都可以，唯独这件事我不能告诉你。但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
　　向熙年吸了吸鼻子，他太了解苏彻，一旦这话说出口，绝对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了。
　　“好，我只问你一句。”向熙年语气平淡下来，面无表情地对上苏彻的眼睛，“你是不是为了包庇凶手？”
　　“不是。”
　　苏彻的回答很是干脆，向熙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天，终是打消了内心的疑虑。
　　他选择相信这个跟自己一路走过来的人。
　　“走吧。”向熙年似乎放松了不少，车内的气压总算是升了上来，“别让他们等急了。”

　　下寒山虽然常年积雪，但环境却比西林山不知道好多少倍。最南端与旸城上寒山相连，两座山中心地带的东面，就是四环海。
　　因为足够秀丽的风景，下寒山每年不论什么季节，都会吸引不少游客。
　　而向熙年，已经想爬雪山很久了。

　　“我记得下寒山山脚下有一家温泉旅店，他们都在那里等着呢吧？”越靠近下寒山，向熙年的嘴角就越是压不住，“我都想来很久了，一直找不到机会。”
　　“这不就来了么。”苏彻的声音不自觉温柔了起来，“这次我陪你好好玩，工作什么的，都先放一边。”

　　“呵...”向熙年沉声笑了笑，“阿彻，有没有人说你...嘶——那词怎么说来着？表里不一！”说完，他飞快地跳下车，及时消失在了苏彻的眼前。
　　苏彻呆呆地看着向熙年越走越远，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
　　刚解开安全带，他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来电人是廖姝，雍柴的妻子。
　　苏彻皱了皱眉。
　　“苏总...我...”廖姝声音很低，似乎怕打扰到什么，“我想问问，他最近是遇到什么...”
　　廖姝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暴戾的男声截断。
　　“老娘们又在跟谁打电话？活得不耐烦了...”

　　“嘟嘟嘟——”
　　苏彻的手机险些被捏碎，他一把扔掉手机，狠狠地拍了下方向盘。
　　向熙年见苏彻半天没跟过来，顶着被揍的风险摸了过来。
　　“怎么了苏总？”向熙年见车门大开，特地拉开了一个安全距离，“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苏彻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刚刚，廖姝给我打电话了。”
　　听到这个名字，向熙年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她说什么了？”向熙年赶紧走到跟前，“是不是雍柴又动手了？他又抽什么风，上次不是警告过他了吗？”
　　“怪我。”苏彻合上眼，一手薅起了自己的头发，“降了他的职就没再管他，跟王义对接的人还是他。王义出尔反尔，本来你跟他谈好的费率他不满意，我没告诉你。而且你也知道，林晦明回来了，我很怕他这次是冲咱们来的。”
　　“我比你了解雍柴，他上次跟瑶瑶那事，信誓旦旦给我保证明显是敷衍。”向熙年狠狠捶了下车门，“我就不该听你的留下他，我给陈队打个电话，让他先过去，别再出什么问题了。”
　　苏彻捏了捏眉心，缓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样，我去他家一趟，你好好玩。”

　　向熙年点了点头，目送着苏彻离开，电话也接通了。
　　“怎么了熙年？”陈阅森的声音略显疲惫。
　　“陈队...”向熙年深吸一口气，“和平街小区一单元2栋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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