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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朝花节前,在马背上夺天下的大成国皇室历来要在朝花节前三天办一场早春围猎,将皇帝猎得的猎物用于三月十五朝花节供奉,故而自三月十一开始,百官不再上朝,皇帝携皇室众人及三品以上官员要前往京郊猎宫进行为期三天的围猎。
于是在三月十一这天,午时刚过,一条浩浩荡荡狩猎队伍便自皇宫的神策门往南城门方向鱼贯而出,由五城兵马司一马当先骑马扬旗先行,其后是英姿勃发的禁军仪仗队,皇帝金龙翻飞的沉重鸾驾及帝后凤撵缓行于后,再之后是当朝储君及美名在外的贤王,接着便是各大王公侯相将士官员,直到重新出现禁军及五城兵马司的骑行队伍,这个有如长河一般的队伍才算结束。
戌初时刻,浩荡队伍终于抵达猎宫,皇帝温情如大家长般让诸君先行歇息,顺便以自己上了年纪体力不支为由,提出此次狩猎由太子代行捕猎之事,听了这个提议,在场众君神色各异,喜形于色的太子殿下不提,贤王听了这话便笑着说道:“父皇春秋鼎盛,何来体力不支的说法,不过是借口叫太子殿下出些力罢了,想来太子殿□□格健壮,定能为父皇猎回一头猛兽以显皇家神威。”
这话一出,几个位置不太明显的人掩面轻咳了几声,太子殿□□格健壮这话水分略大,众所周知,当朝储君身形圆润如明珠,何来健壮一说,而太子显然也听到了这几声轻咳,略带恼怒地看向发出声音方向,那边立时噤声了。
可皇帝却不曾在意这些,只哈哈大笑道:“你可别顾着躲懒只叫你皇兄一人忙活,若是叫我知道你随便猎只小兔小鼠的来糊弄父皇,两天后的晚宴父皇可是要罚你喝酒的。”
其余宗亲闻言配合着玩笑奉承,最后在皇帝一声令下各自去到各自居所歇息。
猎宫位处于京城南边,是以清风山为山门向南延伸占地十数顷的山林田地,宫殿居于正中,四周被起伏平缓的山林环绕,这里气候宜人密林丛丛,能够作为皇家园林自然景致是极好的,春风一吹漫山遍野的植被与山树都冒出新叶,而蛰伏了一整个冬天的深林猛兽现在正是苏醒觅食之际,山中四处都是饥肠辘辘又虚弱的猛兽,正是狩猎的好时机。
贤王回到历年来自己住惯的椒雨殿,宫人早已将宫殿收拾一新,他有如走肉一般由着宫人太监替自己更衣净身洗漱,明明舟车劳顿了一天,可就是合不上眼,窗外春末的风吹动山林间的树叶吵吵作响,吵得他心烦。
守夜的小太监江保已经在床旁的脚榻上打起了细声的小呼噜,睁眼看着窗外的风摇影动,有些意动的贤王坐起身来,轻手轻脚地绕过江保下了榻,轻轻推开那扇恼人的窗,深夜的凉风激得他起了一身的疙瘩,可也叫他莫名的放松了下来。略想了想,回身随手拿了件披风往身后一披穿上覆着软缎的木屐踩着一旁的小杌从窗户跳了出去,睡沉了的小太监听见木屐落地的声音也没彻底醒来,只是下意识地往床上看了看,见床上隆起一个人型便又换了个姿势睡了过去。
能在贤王殿里当差的自然都是府里的亲卫,贤王比任何人都知道他们如何执勤、几时交班,看了看天色,想来正是到交班的时辰,贤王便大摇大摆地穿过无人的长廊,并在大门的门卫交班的时候找了个盲区从殿中一处角门溜了出去。
椒雨殿不比太子的明风殿离的皇帝那么近,往南走不远便是小花园,花园中央是种满了荷花的翡翠湖,这会湖里估计连荷叶都见不到几片别说荷花,可在小花园南边,有一大片的海棠树林,春风吹了那么久,这会儿大概能开个三两朵花了。
今晚大约是运气不错,连着躲开了好几回的巡逻禁军,其实叫发现了也没事,朝中顶尊贵的人除了皇帝太子便是贤王,谁敢叫他难堪。可不知怎的,他今晚就是不想同人打交道,宁可小心翼翼穿过各种假山躲开也要自己安安静静一人。
好容易走到了海棠林,可竟连一棵给面子的树都没有,整片海棠林竟是找不到一朵已经开了的花,树上全是一粒粒待开的花骨朵,贤王看这情形有些好笑地笑了笑,笑自己费那么大功夫却只是跑来看一堆连叶子都没几片的秃树,可来都来了,左右睡不着,便随意找了个空地将披风往地上一铺就地躺了下去,虽然无春花可看,好在今晚月色不错。
以双手为枕在地上躺了不知多久,深夜的凉风混着泥土树木香气一阵一阵地拂过贤王鼻端,竟是难得地催人昏昏欲睡,可深沉夜色中一声戏谑的声音从不远处炸响,惊得贤王几乎整个人弹了起来。
“贤王殿下好兴致,深夜不休息倒是跑来这野林之中效仿嵇公越名教而任自然,为兄钦佩。”好在,声音还算熟悉,是恒安王洪祈云。
贤王惊出一身冷汗,暗道一声大意,面上却不显只是好笑地说道:“小王爷今晚兴致也不错,为兄正好独身一人赏月观花略觉寂寥,若是能得王爷作陪倒是小王之幸。”
洪祈安听到贤王这番话便也半点不扭捏拎着酒瓶便同贤王一样在披风上紧挨着贤王一躺,本就不大的披风更显局促,可始作俑者毫无知觉,嘴里喷散着酒气还大言不惭:“嗯,兄长果然选的好地方,这风一吹酒都醒了不少。”
贤王并不习惯于同人这般亲近,掺着酒气的体温叫他有些不自在,“王爷兴致也不错,到猎宫第一天就找到酒友了。”
“嗨,这哪用找啊,前头镇远侯府的小公子也来了,我还没到住处就叫他给拉走了。”
“说来这侯府的酒是真不错,殿下尝一口?”
“呵,饶了堂兄我吧,王爷知道我素来酒量不行的。”
“哈哈莫不是殿下担心我这壶里的酒有毒不敢喝么。”恒安王笑着侧过身去,用手撑着脑袋戏谑地眯着一双眼睛看着贤王一手将手里的酒壶在空中摇得淋淋作响。
从前贤王这知道这罪王之子生性放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可自己却好像从来没正经打量过这个人生得什么模样,今晚就着月色一看,竟发现眼前这人倒是生得还算人模人样。洪家人长相大多偏中原样貌,眉峰平缓,颧骨鼻梁也大多不显挺拔。而恒安王则不然,年轻的脸上虽有纵欲过度的眼下青黑,可配上高眉峰深眼窝,有如刀锋一般的鼻梁与有些棱角的颧骨,深夜的月色下倒是叫人莫名看出些阴暗的凌厉。
这叫他想起前些年让他起了疑心,觉着恒安王这人远不像他面上表现的那般纨绔的事——那是太子寿宴,百官诸侯前往贺寿,宴会中途贤王酒气上头便悄悄走到花园一处醒酒,正好瞧见东宫里的掌权太监对着一小宫女尖着嗓子放肆责骂,话忒难听下作了些,叫贤王听了只觉得刚刚压下的酒气都有些胃里翻涌的恶心,可现在身在东宫,哪有他一个别府王爷指手画脚的道理。正巧恒安王也过来了,见骂的难听这个京中纨绔竟是替那宫女开了金口求了情。
东宫里当差的太监,还是掌权太监,便是朝中一品大员见了都要给三分情面,恒安王一个罪王之子,得了天大的侥幸才有命活到现在的破落王爷,那太监哪有给他情面的道理,当即便阴阳怪气地提着个尖厉嗓子说道:“哎哟,王爷您不当家不知道奴才难做哟,这东宫里几百号下人,今天打破了个碗,明儿个摔了个碟子,若是个个儿的犯了错的都叫王爷求情放过,那咱家就该自请辞了这差事了,到底王爷是吃天家粮食不知油米精贵,不比咱宫里一针一线的都要计较。”
那宫女跪伏在地上整个人哭的一抽一抽地说道:“公公,公公明鉴,那杯子真不是我摔的,今儿,今天,殿里不是我当值呀,请......”
话还没说完叫那太监打断了,指着那宫女对恒安王道:“王爷您给瞧瞧,做了错事就往别处掰扯,这些个没心肝的宫女咱要不教训教训哪还了得,”说着叫来两个在一旁撒扫的太监,对他们说道:“你们,去给这个不要脸的臭蹄子来上几巴掌,叫她知道这里是哪,谁说了算!”
两个太监应声忙跑过来一人强压住宫女不让她挣扎,一人捏着宫女的脸用力扇起了巴掌,直打得那宫女惨叫不已。
听着宫女的惨叫那太监好像心情好了些,笑着对恒安王说道:“这是在东宫里当差,当然一个个儿的都要提起一万分的小心做差事,若是一个不注意伤了咱大成朝储君那可才真是天大的罪过了,王爷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恒安王背对着自己看不清神色,只是好像听到他轻轻呵笑了一声,道:“公公说的是。”
后来再回到宴席之上,贤王不经意地往恒王安那看了几眼,只见他仍是那副嘻嘻哈哈的烂泥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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