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云归处有灵山

　　第23章

　　孤月冷照，夜色晦暗。烟萝坊“花语”内，站满了丫鬟小厮，皆是垂首惶惶不安。屋子一角，是三个尚在昏迷中，被麻绳捆住的人，正是宁昆和他的两个手下。

　　阿本仔细辨别一番后，摇了摇头，并未在人群中见到那个送点心的小厮。

　　“都在这了吗？”

　　“回主子，都在这了，也对过契，没有缺人。”管事递给萧娘一个小册。

　　葱指轻轻翻了翻册子，萧娘轻抬下巴蹙了蹙眉，目光凌厉地扫过众仆人：“今夜是哪几个管着奖箱？不都是点了人才让送进屋的吗？谁招待的宁爷？”

　　五个点单小厮不知所措地对视了一眼，踌躇着迈步向前，其中一人喏喏道：“主子，宁爷没找过咱们...咱几个的奖箱里，都没有‘月语’房的票子。”

　　也就是从一开始，“月语”房票就被人偷了。

　　真是一群没用的...

　　萧娘瞪了几人一眼，行至祁昀岚身前微微颔首：“云先生，人都在这了。应是今日人多眼杂，有人混进来了。”

　　只见祁昀岚不置可否，慢条斯理地拿起身旁的一盏茶轻饮了口。莫灵杉则站在他身后环视着众人，眼底情绪不明。二人并没有抱着嫌犯还能留在现场的期望。

　　萧娘忙递给管事一个眼神。管事心领神会，让屋内的仆人们都散了，只留下了护院阿大和阿本二人。

　　不一会儿，便从屋外躬身进来了个丫鬟，呈上了一个精致的檀木雕花盒子，打开后竟是塞满了夺目璀璨的珠宝首饰，引得两护院眼冒金光。

　　萧娘懂人心，擅交际，深知眼下虽说赖不到烟萝坊头上，但莫姑娘奉命来查案的，却平白无故受了欺负，难免官爷会记恨在心。

　　“今日让莫姑娘受了惊扰，是奴家管理不严，理当赔罪。这是奴家的一点心意，还望姑娘宽宏大量，原谅奴家的过失。”萧娘言辞恳切，眉眼殷勤地望着莫灵杉。

　　“这个，恕小女子不能收。这事若与烟萝坊无关，萧娘自然无需道歉。若有关...便不是这么个解决法，”莫灵杉从未见过如此阵仗，也不禁暗暗咋舌。

　　都说这烟萝坊，是达官显贵的销金窟，没想到随便拿出的银两，都够莫灵杉这样的普通人家吃一辈子了。

　　只是这钱可万万收不得，她一旦收下，可就再也撇不清了。

　　目光从眼前的锦盒掠过，莫灵杉婉拒萧娘后，看向一旁的阿大，“阿大对吧？你可知今日下注的那个局，谁是庄家？”

　　“小的听说是卢爷坐庄。”

　　“卢爷是城内出名的布商，常于赌坊开盘，这个街坊邻居都知晓。”阿大怯怯道，“听说卢爷家的小妾给他生了儿子，卢爷大喜过望，要连开三日盘，今日是最后一日...”

　　莫灵杉和祁昀岚对视一眼。也不知这卢爷是何许人，这个赌局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啊——啊——”突然，如家猪被宰杀时的惨叫声乍响，原来是宁昆三人陆续清醒了过来，还沉浸在被垂幔即将勒死的绝望恐慌中。

　　原本姿态闲散靠坐在轮椅上饮茶的祁昀岚，被这几声惊嚎吼得一哆嗦，不觉咬着后槽牙向上翻动了下眼珠，转过身面朝地上那三人。

　　“哟，怎么？阎王不收你们吗？”祁昀岚噙着一抹嘲讽的笑，眸底闪着危险的暗光。

　　“这是哪！你...是你！咳咳——”宁昆才恢复清醒，正晕头转向，勉强看出眼前站了许多人。

　　宁昆晃了晃脑袋，才发现适才那绿衣女子正站在人群中冷眼瞧着他，那模样让他又回想起被冰刃凌迟的痛楚和被纱幔勒脖的窒息感，吓得他不由得剧烈咳嗽起来。

　　刚才那到底是什么？难道有鬼吗？这女的，是什么来头？

　　“巫女！她是巫女！”

　　宁昆的其中一个手下刚从混沌中苏醒，一抬眸便看到了莫灵杉阴鸷如寒冰般的脸，顿时浑身一个激灵，才发现自己三人被捆得严严实实，只好扭动着身子躲到宁昆身后，冲着莫灵杉嚷嚷：“爷，这女的是巫女，她会巫术！她要杀了我们！”

　　祁昀岚无语地张张嘴，勉强扯了扯嘴角，回过头去看莫灵杉，只见她恰好转来视线，眼底一片坦然神色，仿佛在说“你看吧，我就猜到他们会这么说”。

　　“萧娘！你他娘的给老子留的什么人？你们凭什么绑老子！”宁昆虽未完全想通，此刻却看到萧娘也是一脸不明所以地站在一旁，自己正被五花大绑不得动弹，顿时气急败坏起来。

　　“宁爷您可别冤枉人，奴家今夜可都在大厅忙着呢，从未给您单独安排过什么人！”萧娘见宁昆将矛头指向自己，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刚缓和的气氛，这下又被这孙子闹得不可开交...

　　宁昆也不是什么善茬，“呸”一口浓痰：“爷来这找乐子的，不是来找死的！还说什么给爷留了个处。结果竟然是个什么...巫女？敢害老子，你还想不想做生意了？还敢绑老子！给老子松开！”

　　这城东宁昆，虽不是什么豪门大户，却有个在青岚城宫中做内侍的表亲，听说也是王族跟前的红人。

　　表亲断根无后，于是认了宁昆做干儿子，想着老了以后出宫能有儿养老。

　　自此，便有官员开始通过巴结宁昆去讨好他干爹。宁昆也占着身后有人撑腰，在这封灵城大多数时候都不需看人脸色。

　　萧娘被噎得怒火中烧，但她说到底是个商人，最讲究圆滑变通，忙将苗头引向祁昀岚二人：“宁爷要是不信，大可与这位官爷谈谈。今夜确实有贼人冒充我坊中小厮。故意将您引了进去。”

　　“云先生...”

　　“啊——”

　　萧娘正要换个温婉娇嗔的语气去哀求祁昀岚做主，却见眼前一个白影“嗖”得划出一道弧线从眼前飞过。

　　紧接着就宁昆的脑袋咚地一声响，整个人惨叫着向后倒去，伴随着玻璃“啪嚓”摔碎的声音，他额上一道血线缓缓滑落。

　　“你怎敢——”宁昆痛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脑子嗡嗡直响，手脚无法抬起，只能蜷曲着身子硬熬过剧痛。身旁两个手下却是被吓得纷纷蜷缩着不作声。

　　却见祁昀岚竟是一脸无措，语带不解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抢云某的杯子自残做什么？这下不得不绑着你们了。”

　　众人眼见这一幕皆是惊得僵住了身子，唯剩视线在祁昀岚和宁昆几人身上来回扫动。

　　...好一个无辜的俊朗官爷。

　　只听楼下传来人群窸窸窣窣的声音，管事忙出去查看后回禀：“云先生，是城主府派人来接您二位了。”

　　祁昀岚无视宁昆的怒气，点点头朝萧娘拱了拱手。“夜已深，今日打扰多时，大致了解了情况，云某便先告退了。”

　　“哪里的话，配合官爷是奴家的本分，”萧娘欠了欠身，目光却撇了眼屋角那狼狈的三人，犹豫道，“不知这三位，官爷是如何打算？”

　　“胆敢对官府办案之人不敬，先带回去。”

　　沉黑的云遮掩了月光，空寂的街道上围站着一排身着铠甲的侍卫，却是手持着兵刃正打算硬闯的架势，门口站着的几个小厮，一脸手足无措，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今天不是刚开业吗？怎么惹来了这么多官爷啊？

　　莫灵杉几人走出来时，便是看到这么个对峙的场面，管事的忙上前去解释。

　　“姐——”一道如黄莺般轻灵的声音传来，是莫晚芙。眼见莫灵杉从楼里出来，她赶忙从侍卫身后飞奔扑到姐姐怀里。

　　“他们不让我进去，我还以为你出事了。”莫晚芙小脸皱成一团。

　　“别担心，”莫灵杉揉揉莫晚芙的肩膀安抚道，“姐没事的，姐今天发现了一家很好吃的饼铺，改天带你去啊。”

　　莫灵杉的声音很柔很轻，似在说些很平常的事。

　　莫晚芙只是乖顺地点点头，祁昀岚却是听得很清晰，眼里情绪渐浓，冷冷地望向宁昆，惹得正在骂骂咧咧的宁昆心中一颤，就此闭了嘴。

　　“云先生，您没事吧？徐守将派我们来接应。”

　　“没事，回吧。”安排侍卫带走了宁昆三人后，祁昀岚便随莫家姐妹上了回府的马车。

　　马车里。

　　“姐，你怎么了？手这么冰？你这衣服...”莫灵杉垂眸，却也知道瞒不过莫晚芙这样机灵的。碍于祁昀岚在场，也只得将事情按同样的内容描述了一番。

　　“他们竟敢...”莫晚芙听话间，胸中怒火翻涌，声音比涌进车厢的夜风还冷冽了几分。

　　“他们...不重要，”莫灵杉如今再回忆起先前遭遇种种，已能稍微平静表达，“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谁提前进了屋子，布下了巫阵。”

　　听到巫阵的说法时，莫晚芙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当知道莫灵杉能看懂巫阵她倒是不意外，毕竟姐姐和祖母本就常年与神鬼打交道，应是术法相通，偶尔也被误以为是会施法的巫者。

　　莫晚芙略带忌惮地看了眼祁昀岚，却见他面色无波，竟是毫无疑虑的样子。

　　马车行进间，莫晚芙简单地向二人讲述了今日城主府发生的事，车内的氛围渐渐地没那么沉闷了。

　　只见祁昀岚背靠着车后座闭目养神，听着莫晚芙叽叽喳喳的声音，突然睁开眼，嘴里冲着莫晚芙提问，眸色幽深着却望进莫灵杉的眼里。

　　“你是说，你有个未来姐夫？”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