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规则

　　六点到了，李复愁果然没写完那道大题，大家都在收拾东西了，就剩他还在奋笔疾书。褚绪笑着说：“你写慢点，我又没说不等你。”李复愁闻言放下心来，眉头皱着思考了一会儿，接着刷刷刷地狂写。不知过了多久，他猛然抬头：“我写完了，累死我了，回家再检查吧。”
　　不见人应话，他抬头四处看，周围空荡荡的，只有褚绪还背着书包站在他旁边，他问道：“其他人呢？”
　　“你不看现在什么天，六点就开始天黑了。他们见你走火入魔，早就跑路了，还等你？”褚绪摸摸李复愁的头发，还是那么扎手但是暖烘烘的。李复愁看了一眼手机，我擦！六点半了？一道大题做了四十多分钟，这要是考试早就收卷了。果然短期内提上来的成绩很有水分，遇到些复杂的大题就做得非常慢。
　　他坐在椅子上用手臂圈住褚绪的腰，把额头抵在褚绪软绵绵的肚子上：“阿绪，我好差劲，做道题都做不好。”然后他反应过来这里是图书馆，放开了褚绪，把一堆东西胡乱塞进书包里，拖着褚绪往外走。
　　心里的挫败感把他压得慌，李复愁在图书馆门口找了个角落，抱紧褚绪，脸埋进那个熟悉的肩窝，用被闷得变了的声音说话：“阿绪，我是不是很没用，做道题都要40多分钟。”其实不止是因为这个，是因为他明知老爸对褚绪做了什么，却还是很没骨气地找老爸减火锅费。本来想着提了成绩考个好学校，再做个好的工作，可以独立出来。可是现在连一道题都做不好……
　　李复愁耳边是褚绪轻柔的声音：“复愁，我们才上了一个学期的高中呢。你不用这么急的。”“嗯……阿绪，再让我抱一会好不好。”
　　湿热的呼吸吹在褚绪颈侧，依恋的话语在他耳边响起，他屏住呼吸抱紧了李复愁，两个人抱得不留一丝缝隙，就像真正的情侣一样。但褚绪心酸地回想起复愁不止一次跟自己说过，他把他当弟弟的事。不管了，抱了再说，他也把自己的脸埋到复愁的颈侧，暖暖的柑橘香真好闻……
　　抱了许久，天完全黑下来了，李复愁惊觉自己变得也跟陆嘉琪一样，自私地占了褚绪许多休息时间。唉，下次要注意了。
　　“阿绪，谢谢你。”李复愁给他理了理被压皱的羽绒服，“要不我们吃完晚饭再走吧，现在回去做饭太晚了，我请你。”褚绪知道李复愁是真的想请他吃饭，也不客气了：“好，我们走。”
　　为了不让褚绪有心理负担，他们今晚吃的是碟头饭另外配了个例汤。
　　正等着上饭，一个电话打进李复愁的手机，他皱眉看着震动的手机。
　　“你不接电话吗？”褚绪看到那是个空号。
　　李复愁迟疑地点开接听，对方声音很好认，他朝褚绪指了指电话又指了指门口。褚绪知道他是要独自出门打电话，向李复愁点点头。
　　清冽的声音带着电流的质感：“我们下周六约在省图的事先取消吧，我那天有很重要的事。”
　　李复愁应道：“嗯，好吧，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再约吧。我们这样通电话安全吗？”
　　对方回答说：“安全的，这个号是经过加密的，你手机也有个漏斗图标，你别卸载了，之后你有要紧事也可以通过点击漏斗图标找我，但漏斗会有使用时长限制，不是什么大事尽量别用它，免得浪费掉了。不说了，我到站了，拜拜。”
　　李复愁嗯了一声，随即电话被挂断了。他低头查看，手机屏幕里还真的多了个不显眼的漏斗图标。难道战神还会点黑客技术？先别想这些了，李复愁觉得自己出来太久，得赶紧回去。
　　褚绪点的是叉烧饭，这会儿饭已经上桌了，说了“飞葱”还撒那么多葱，他拿筷子一粒一粒地挑葱花，这葱花像不要钱似的，撒了一碟都是。
　　李复愁刚回来就看到眼前挑葱花挑得脾气暴躁的人，眼里含笑：“阿绪你要爆炸了，冷静一下，我帮你挑。”“我才没有！”“行行行，我们阿绪脾气最好了，一起挑好不好，我筷子干净的。”
　　细碎的葱花被俩人一一夹到李复愁的饭碟里，直到整碟叉烧饭都不见一粒绿色。看到李复愁大口大口吃着那碟绿油油还散发着难闻葱味的白切鸡，褚绪觉得李复愁可真是个人才，这种东西都吃得下去。
　　李复愁看懂了他的表情，咽下嘴里的饭说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说罢又大口吃着他的“蜜糖”。褚绪撇撇嘴，低头吃自己的叉烧去了。
　　一顿饭吃下去，肚子填饱了，身子也跟着暖烘烘的。两个人倚在一起走路，李复愁打开手机看刚收到的信息，是小刘发来的。吃饭前李复愁发了信息给小刘，让他来接他们，顺便带上褚绪的羽绒服。当时小刘说会立即出门，没想到现在又说会晚半个小时到。
　　“半个小时有点久啊，会不会耽误到你？”李复愁打开手机找公交班车安排，“唉……公交车更久，刚发车而且还绕那么远。”
　　褚绪凑过去看他手机：“那就等小刘吧，我们去那边坐一会儿。”
　　图书馆门口的长椅有靠背，他们在大热天里一般抢不到座位，但现在是冬天，因为朝向问题，北风一直冲着长椅呼啸，没人愿意坐到那边吹北风。
　　李复愁硬着头皮坐到长椅上，夜晚的北风比白天的要狠得多，像冰刀子在脖子上滑过，冷得他全身都是鸡皮疙瘩。褚绪比他还怕冷，全身哆嗦着缩在长椅上。他不厚道地笑了：“哈哈哈哈哈……我们两个傻缺。”他拉上褚绪一起离开，突然瞥见不远处一个男人似乎在看他们。
　　天这么黑还要跟着吗？他想做什么？
　　李复愁挽紧褚绪的胳膊，带他进了百货大楼，步履不停却心不在焉地逛着。褚绪蹙眉观察李复愁的一举一动，从刚刚开始他就变得奇怪起来，他像是在躲避什么似的，专门往旮旯位钻，还时常朝四周看。
　　褚绪也像李复愁那样四周看，可惜什么都没发现，他问道：“怎么了吗？”李复愁笑得有点难看：“没什么。”刚刚那人不见了，他甚至都没搞清楚是自己多心还是真有人跟着他们。
　　惊疑间，手机震动了，是小刘打来的电话：“复愁，我们出车祸了，赶不过去了，您打车回来吧。”
　　“我们”？还有谁？
　　李复愁压下心里的不安问道：“你车里还载着谁？”
　　“还有我，我们没事，就是发生了点小事故而已，现在等着交警来处理，你们自己打个网约车回来吧，这边估计没那么快，对方有人手臂受了小伤。”小刘电话里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是老爸。
　　虽然听到对方有人受伤了，但李复愁还是很不耻地松了口气，太好了，老爸没事……
　　在车祸现场，小刘被支开了，青哥捂着受伤的手臂，一口带血唾沫吐到马路牙子边的草丛里：“李华！我真是鬼迷心窍才会答应你干这种事！”李愁满脸堆笑：“哎哟，青哥，事到临头杀出一辆泥头车，这谁能想得到呢？也得亏我们福大命大。”
　　“呸，就你福大命大，我刚刚是纯靠技术活命。”青哥用嘴咬掉矿泉水瓶盖，往血淋淋的手臂上倒水，“等下交警来了，别惹麻烦，就按我之前教你的说。真是见鬼了，哪个报的警，还得多走一层交警流程。”
　　李愁给青哥递了一瓶敷料喷剂：“这个倒没什么，跟老张打声招呼就是了。”
　　“你还跟老张有来往？上次他那样坑你。”
　　“这不多一个朋友好办事吗？反正他会帮我们，你就别操心了。”
　　褚绪与李复愁上了网约车，他问道：“你爸没事吧？”李复愁摇摇头：“他们没事，对方有人受伤了，听说是伤了手臂不是很严重。”“嗯，希望他们都没事吧。”“嗯，是啊。”李复愁心思没放在聊天上，没聊几句就止了话头。
　　他在琢磨事情，在网约车上边揉捏褚绪的手边想着老爸和阿绪的事：“首先是老爸找到我，说是有个同父异母的亲弟弟要我贴身照顾。这里说明了老爸明知道我跟阿绪走在一起会吸掉我的运气，却还是让我帮阿绪。一方面帮阿绪确实是正确的选择，我能理解，但另一方面，老爸偏袒阿绪而忽略亲儿子气运的事，却是不合常理的……是老爸不知道我的运气会变差，还是明知会变差还是选择让我帮阿绪？而阿绪没有我帮助的话，极有可能死于某场意外，就像他父母那样。不得不承认，老爸这个做法极为正确。还有阿绪父母为什么会死？如果说食物中毒也算是霉运之一，那是不是说明了他父母也是极其倒霉的人？这一点有待论证，需要查历史资料。还有竹算大师说的‘倒霉的只有二人’，假如一个倒霉者是阿绪，那另一个倒霉者会是谁呢？当时我的问题是‘为什么他们一家都这么倒霉’吧？那就是三选二。这个也需要查以往记录才能知道。其实最快的是问阿绪，但说实话，我不希望他掺和到这件事里。与其问他，还不如弯弯绕绕慢慢查来得心安。”
　　“另一个就是老爸为什么要在我身上装那么多追踪用的小玩意，还派人跟踪。按理性一点来说，也可能不是老爸做的，要查一下才知道。那阿绪家里有被动手脚吗？得找个时间详细检查一下。还有就是老爸打算对阿绪做什么，目前来看，是完全没做不利于阿绪的事，甚至是对他实施各种帮助。但这只是表层体现出来的东西，实际上有什么目的，恐怕只有老爸才知道了。”
　　褚绪被抚摸了许久，抬头看身边人，李复愁难得地两眼放空，只有手还在一下一下机械化地捏着他的手。他想问话，随即想到那个神秘空号，又想到刚刚李复愁在百货大楼里说的那句“没什么”。褚绪皱眉想，复愁心里藏着事，但他不愿意让自己知道。
　　褚绪想到今早小鹤和复愁一起上厕所的事，以及他们在火锅店里异于往日的称兄道弟的举动。不是他自恋，可是这两个人走在一起，很难不联想到事情是和自己有关啊。尤其是他们对自己遮遮掩掩的态度。要说小鹤能和复愁有什么交集，那只能是竹算那一次了。难道是这里面有什么事是和自己有关的吗？罢了罢了，不要想了。
　　褚绪下意识回避三年前的食物中毒事件，连带着所有和运气有关的事他都不愿意细想。但李复愁和李鹤励的怪异表现还是给他心里埋了一颗种子，以至于他后面无论是遇到多么细微的奇怪事情，都会格外留意。
　　“诶两位，凤园小区到了。”两个想事情想得呆愣愣的人，被网约车司机唤回神来。
　　褚绪临下车前想脱下羽绒服，被李复愁阻止了。他快速往褚绪羽绒服衣兜里塞了个东西：“这件衣服我又不急着穿，你先别还我。”
　　李复愁还是一如既往地体贴。褚绪拿手滑过他的脸：“嗯，我走了，拜拜。”随即下车，车门关上了。
　　阿绪的手滑滑的暖暖的，有一股茉莉花香，那是他用来防手裂而涂的护肤霜味道。
　　李复愁感觉脸上好像还留着残存的触感，可是阿绪早就已经下车了。唉，真是想阿绪的事想疯了。
　　褚绪双手戳在衣兜里，摸到那个软软的小东西。是复愁特意送的礼物！刚刚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他忙爬上七楼，开了门进去，这才满心期待地取出来看——一双露手指的手套。
　　手套特别薄，是杏色的，比一般的最便宜的那种露指手套还薄得多，上面一层密密细绒短得像新生小兔身上的绒毛。褚绪第一次见编织得这么奇妙的布料。他戴上试了试，面料弹性不算特别好，却和自己的手尺寸完全贴合。写了字试试看，很暖很薄，虽说还有点阻碍，但比起普通露指手套，那这副手套真是灵活极了。这手套的洗涤说明标签做得特别小，上面有一排很小的只有米粒大的字，褚绪艰难辨认念出声来：“冲州市……何……氏……纺织？”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又是何氏。
　　褚绪拿手机对着手套的标签拍照，放大了连拍好几张，点开李鹤励的聊天窗口，然后他想到了什么，把聊天窗口关上，没有发出去。唉……要是再多一个人和他一起调查这事就好了。叹息间，他打开浏览器查起来了何氏连锁超市跟冲州市何氏纺织的关系……
　　另一边顾霄收到了李复愁的信息：“顾霄，下周六有没有空一起去省图啊？”
　　顾霄打字道：“还有谁？”
　　李复愁回复：“还有王阳和阿细，其他人暂时还没定，就是还在拉人呢。”
　　顾霄回复说：“那褚绪去不去？”他觉得自己问得太刻意了，删掉这句话，回复说：“好的，算我一个。”聊完后，他放下手机，继续做他的减肥操。
　　“阿霄，你不吃炸鸡吗？是爸爸买的全家桶哦！”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朝顾霄喊道。
　　顾霄咽下嘴里的口水说：“妈，我都说了我要减肥了，还拿到这边吃。”说完就开了门，跑到外面院子做减肥操了。院子的风一阵一阵的，冷得顾霄打了个寒颤，只得赶紧做操让自己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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