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公敌

　　柴炎说：“有时候如果你不想笑，你可以选择不笑。”
　　倘若你心情不好的话。
　　他没有问方木为什么心情不好，也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说和不想说的事情，柴炎能够理解。
　　方木张了张唇，最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过了会儿，方木才低低道出句：“谢谢。”
　　即便他说得很小声，柴炎还是耳灵地听到了。
　　柴炎蹙眉：“谢我什么？”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陪方木说了两句话，告诉方木他拥有想笑或不想笑的权利而已。
　　在柴炎的认知里，这本来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这样一句平凡的馊鸡汤也毫无道谢的必要。
　　可柴炎不知道的是。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鸡汤话，他确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传达给方木的人。
　　原来还有人会告诉方木。
　　只要你愿意，心情不好也无所谓，不想笑更不会成为一个错误。
　　方木问柴炎：“你作业做完了没？”
　　“差不多了。”柴炎扫向方木，估计是对毛卷那种“职业抄手”有了点阴影，他脱口道，“但我作业不外借。”
　　方木就想和他反着干：“可我今天不想写作业了，就想借你的观摩一下都不行？”
　　“那你可以滚了。”柴炎无情道。
　　方木有些不服气，但又不想让自己表露得太明显，他拐着弯阴阳他：“哦，那上次课间毛卷抄的那数学习题册，是凭空飞来的对吧？”
　　“他垃圾桶里捡的。”柴炎说，“你不服可以去问问毛卷在哪个垃圾桶里捡的，你也去捡一个。”
　　方木嘀咕：“什么啊，你这不就是搞双标区别对待嘛，毛卷比我高人一等还是怎么的，凭什么在你那有特殊待遇……”
　　“那不是区别对待，也不是特殊待遇。”柴炎坦诚地说，“是毛卷每次趁我不注意从我课桌里偷出来的，等我抢回来的时候他都已经抄完了。”
　　方木笑出了声：“那你可真够菜的，连你作业都守不住。”
　　方木说：“正好我这儿有个特别好的办法，能够帮你守住你所有的作业，让毛卷以后想偷你作业本都找不到地儿，你要不要听听？”
　　饱受作业屡屡被盗之苦的柴炎闻言，虽然没直接表态，但他竖起的耳朵还是出卖了他。
　　方木洋洋得意地说：“你每天写完作业后，可以把你的作业本都放在我这儿，我弄个保险箱放桌屉里，密码只有我知道，保证不会让毛卷发现。”
　　柴炎：……
　　柴炎冰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嘲讽：“你觉得可能吗，毛卷二号同志？”
　　方木耸了耸肩：“就不知道你不同意，不干拉倒。”
　　“……”
　　晚自习结束后，方木是走读生，家里司机会来校门口接送他上下学，柴炎住校生则要回到学校寝室。
　　两人从天台下来时已经很晚，学校里放学回家的也走得差不多了，只有零零碎碎一些走得慢的同学还在路灯下背着书包边走边聊。
　　分别前，方木问柴炎：“你宿舍在哪？”
　　柴炎：“你又不住校，问这个干什么？”
　　“我家离学校远，一来一回两个多小时，早上五点半就要起来，睡觉都睡不够。而且我高三推了不少工作，想专注备战艺考和高考，万一哪天我就想住校了呢。”
　　方木和他勾肩搭背地说：“到时候尽可能安排和你一块儿住，你照应一下我。”
　　柴炎垂眸整理肩上的书包带，没什么表情：“你多大了，还要我照应。”
　　“应该和你一样大吧。”方木还不知道他俩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事情，瞎猜了句，“我长这么大从没住过校，你照应一下我，我也可以照应你啊。”
　　柴炎漠然道：“比如？”
　　方木想了一下：“比如咱俩可以一块早起吃早饭，我还没机会吃过三中食堂的早餐，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你是手残了要我喂，还是我一个人不能吃？”
　　“你一个人吃的话。”方木装模作样地咳了声，“那谁给你付早饭钱？”
　　“……”
　　果然钱能堵死所有话题。
　　柴炎冷笑了下：“你要真想在这给我装大度阔佬，你就该包下我一日三餐的所有伙食费，早餐那两块钱谁付不起。”
　　“那还是算了。”方木挠了挠鼻尖，“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咱俩关系还没到亲兄弟的地步呢，我兜里再充实也不可能当这种人傻钱多的憨批。”
　　方木回头看知书楼楼上的天台：“你真放心就这样把柴大火留在那鸟不拉屎的天台上？”
　　“……”
　　柴炎发觉自己还是不习惯柴大火这破狗名，总有种自己真多了个亲兄弟的错觉，这亲兄弟还是个跨种族的。
　　但他也知道现在抗议肯定无效了，方木这脸皮厚度是一定不会听的。
　　柴炎淡淡道：“我在天台上给它搭了个遮风挡雨的草窝，它平时就睡那里头。”
　　“哟。”方木笑道，“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挺乐于助狗。”
　　柴炎冷冰冰的：“你哪儿学的这些狗屁不通的成语？”
　　“好好好，我没文化行了吧。”方木快速服软，“不过学校校规应该不允许校园里出现流浪狗吧，柴大火待在那天台上也算是最合适的地方了，至少不容易被保洁工发现，被丢出校门睡大马路。”
　　“你这么关心它。”柴炎若有所想地看了他一眼，“可以把它带回家领养。”
　　方木挑眉：“这不是你养的狗吗，窝都专门搭好了，应该养了挺长一段时间吧，你舍得？”
　　“一只流浪狗而已，有什么舍不得的。”柴炎顿了下，语气有点干，“但我偶尔可能会去你那看看它，免得你虐待它，我得看着点。”
　　噗——
　　方木忍住想笑的冲动，心说这人真是把鸭子嘴豆腐心发挥到了极致。
　　方木思考了一下自己目前的情况适不适合领养一只流浪狗，很快，他得出答案：“行吧，那我一会儿就去把这狗抱回家。”
　　方木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绝对不会虐待它的。”
　　看在你的份上，还得把它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对它好点。”柴炎说，“记得打疫苗，还有定时喂食，不用给它吃太多，一天一顿就行了。”
　　“一天一顿哪行？”方木知道他是怕柴大火吃太多给自己造成麻烦，“我还不至于连狗粮钱都出不起，进口狗粮管饱好吧，保准给你养得黄黄胖胖的。”
　　方木瞥了他一眼：“你要是想它的话，可以每个月来我家看看它。”
　　“正好糖糖也挺想你的，经常在我面前念叨你这个陪练哥哥呢，想着有机会你能再带她踢球就好了。”
　　柴炎没拒绝，只回了句“以后再说吧”。
　　方木打开手机，点开微信个人名片：“你加我微信吧，我回去后把我家的地址定位发给你，你想来我家做客，随时欢迎，我招待你。”
　　学校虽然明着规定了不能带智能手机进校，但哪有那么多乖乖听话守规矩的三好孩子，只要能保证不被发现，随时随地都能揣着手机在校园里晃。
　　柴炎没想到他这么热情好客，言行直接而坦荡，又是邀请去家里做客又是主动加微信的。
　　他没和方木这种人打过交道，一时难以适应。
　　但人都把微信名片二维码递眼前了，这会儿扭捏拒绝反倒显得他矫揉造作。
　　柴炎从书包最里层摸出手机，扫了方木的二维码，点击申请好友添加。
　　很快，方木的屏幕上弹出微信好友申请的消息，方木一看，挑了下眉：“你微信名就单名一个火字啊，这么单调？”
　　不等柴炎说话，方木自言自语道：“二火二火，我还以为你微信名至少得有两个火字呢，比如叫火火什么的。”
　　“……”
　　两人互加为好友，柴炎也看见了方木的微信名，叫芳芳。
　　不知道的还以为柴炎加了个姑娘。
　　柴炎忽然想起他学会用微博后，经常能看见方木在微博上晒日常或者发些品牌广告，而他的评论区总是能看见粉丝呐喊“芳芳今天又帅了”“芳崽快评论区回复我，今天翻一下我牌子嘤嘤”之类的。
　　柴炎边走边顺口问道：“芳芳是你的什么小名吗，怎么你粉丝都管你叫这名？”
　　“算是吧。”方木说，“早些年刚出道的时候，黑粉对我的黑称，本来我粉丝是叫我原本名字里的那个方方，黑粉宝宝们非要加个草字头，认为我本就该像野草一样不起眼，能成名只是我运气好而已，后来普及之后大家便都这么叫了。”
　　“不过谁说运气不是能力的一种呢。”方木不甚在意，“我还挺喜欢这名的，野草多有劲啊，能够不受拘束地野蛮生长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也是他一直以来求之不得的。
　　柴炎一时沉默。
　　他用黑粉宝宝来称呼那些常年伤害他的网络喷子，可以见得方木是早就习惯了那些黑粉们的存在的。
　　因为习惯，所以久而久之便脱敏了。
　　所以在提起这些不好的过往时，才能用上这么不在乎的调侃语气。
　　“唉？”方木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粉丝叫我芳芳，你是不是晚上回寝之后窝在被窝里偷窥我微博评论区了？”
　　“少自恋。”柴炎扭开目光，“听花梨这么叫过你。”
　　方木语气平平地哦了一声。
　　花梨是方木的粉丝，这件事全班都知道。
　　但是方木对此却好像不怎么在意。
　　如果没有必要，他从来不会主动找花梨聊天说话，完全没有寻常偶像遇到粉丝的天然亲昵和近乎感。
　　甚至……会在私下刻意和粉丝保持距离感。
　　方木并不希望自己影响到粉丝的私生活，同样，他也不希望粉丝影响到自己的私生活。
　　他给予粉丝们温暖的精神力量支撑，但似乎只限于镜头前。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方木对界限感的认知非常清晰。
　　好在花梨也是一个成熟有觉悟的粉丝，哪怕偶像成了自己同学，她也不会像没脑子的私生饭一样天天围在偶像身边转。除了下课时会和小姐妹红着脸偷看几眼方木外，其余时间都在专注自己的事情。
　　在没接触方木前，柴炎是完全不能理解追星行为的。
　　把情感寄托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身上，喜他所喜，忧他所忧，这在柴炎看来多少有些弱智。
　　但后来接触了方木，柴炎想，或许，追星在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对这个人的认可，可能是真心为他的才华所折服，可能是为他镜头前的人品和性格打动。
　　但不管怎么说，那个人之所以能成为万人追捧的星星，身上一定是有着超出常人的优点和特质的，是有值得被赞赏和喜爱的点的。
　　至少这几天相处下来，柴炎就对方木的偏见消除了大半。
　　柴炎看得出方木是一个好人，无论人前还是人后都是。
　　二人走到岔路口便分开了，方木为了蒙过保安，选择把狗塞进书包，然后直奔校门坐私家车回家。
　　柴炎则走路回到寝室。
　　柴炎刚打开门，就看到寝室内哀嚎一片的惨状。
　　毛卷要死不活地瘫在下铺，看到柴炎回来，哭丧道：“柴二火你怎么才回来，你知不知道刚才兄弟们经历了多么恐怖的惨事！”
　　“不知道。”柴炎的床铺就在门边，他顺手把书包丢在床上，“说说看，让我高兴高兴。”
　　“哎，炎哥你怎么这么无情！”体委穿着个背心，泪眼汪汪蹲在阳台上，委屈地吼道，“你看我们都这么惨了，你怎么还高兴得出来？”
　　“所以到底怎么了，你们倒是说啊。”柴炎在兜里翻找手机想看时间，“不说我就去洗澡了。”
　　廖随像条脱水的咸鱼一样趴在书桌前，啤酒瓶一样厚的眼镜被他随手扔在一边，他有气无力道：“刚刚年级主任来突击查寝了，正好撞到我们几个在组团打排位，不仅抢走了咱哥几个的手机，还要告诉高皮鞋，要在下周一升旗仪式上通报批评咱们。”
　　“柴炎你说，我们惨不惨……”
　　廖随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柴炎正好若无其事地摸出手机来看时间，看完，柴炎又在众目睽睽下不紧不慢地把手机关机重新放回书包。
　　廖随&毛卷&体委：“……”
　　靠！
　　不带这么打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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