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尽

　　日光洒在窗棂，空气中满是浊气与药香。

　　“我这是到了地府吗？” 珂美人费力的将眼皮抬起一条细缝，只觉得阳光十分刺眼，想伸手去遮，却怎么也没有力气。

　　“额……”珂美人想说些什么，嗓子却干得像要裂开似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主子！你醒了！”红豆端着药盏进门，看见美人微不可察的动作后，惊喜的叫出了声。

　　“快去告诉魏大人，主子醒了！快去！”

　　“是！”门口的侍女闻言飞快地跑了出去。

　　“主子！你醒了！你真的醒了！”红豆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

　　“魏大人说你只要醒了就没事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没有再发热吧？想不想吃点东西？”红豆拉着珂美人的手问个不停。

　　“水……”珂美人酝酿许久，终于从嗓子里蹦出了一个字。

　　“好！奴婢这就去拿来！”

　　珂美人无力的笑了下，她费力的环视殿内，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失望如壑难填，贪恋般深深吸着气，只有浓郁的药味充斥鼻腔，竟是一丝青草味也无。

　　“娘娘！珂美人醒了！”

　　洛清漪本是同魏程在一处抓药，听闻此等喜讯，她便一刻也不敢耽搁的赶回来报信。

　　“咳！”皇后娘娘坐在案前，正单手扶着额假寐。

　　“醒了便好，太医怎么说?”

　　经过此事，魏程已经被皇宫收编，正式成为太医院的一员。

　　“魏大人说，只要醒过来便应与性命无碍了。”

　　“那便好，咳咳咳！”

　　“娘娘，您脸色怎么这么差？可需要传太医？”洛清漪见皇后面色苍白不由得有些担心。

　　“无妨，许是夜里着了凉，待会儿进些温热的汤水便可。”

　　“娘娘要保重身体啊！”

　　“嗯，你怎么从青州回来之后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可是结交了新的朋友？”

　　“没，哪有的事，娘娘别打趣我了。”

　　洛清漪脑子里闪过了一张光头俊脸，不由得脸颊有些发热。

　　“哎，清漪长大了，是时候该放她出宫了。”皇后娘娘暗自琢磨着，心里有些发苦。

　　“清漪，别担心，再漫长的黑夜，也终会迎来破晓。”皇后自嘲般的笑了笑，一双丹凤眼没了往日的凌厉，微微带有些许倦色。

　　“你吩咐下去，替我办个事。”

　　“是！”洛清漪肃正神情，接令而去。

　　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皇后娘娘一只手背在身后，抖若筛糠。

　　“红豆，我觉得口中好苦，想吃你做的冰豆花了。”

　　“好，正巧前几日皇后娘娘送来一罐醪糟，奴婢这就去做。”

　　“那便辛苦了。”珂美人费力挤出一个微笑。

　　红豆见状难得地呆了下，自家主子怎么这么美呢，便是媲美西子，也不遑多让。

　　“嗯。”红豆心不在焉的回了句，转身走出了殿门。

　　“进来吧。”

　　珂美人完全没注意到红豆的心思，待她出门后，立刻唤着窗外的人，脸上竟是半分笑意也无。

　　“啪！”窗户骤然弹开，一道黑影随之翻入。

　　正是中黄门李严。

　　“你怎么来了？”

　　珂美人身份特殊，若是没有紧急情况，李严断不会贸然前来。

　　“属下罪该万死，请公主殿下责罚。”

　　“这是怎么了？”珂美人一头雾水。

　　李严再没答话，只是磕头，连额头都冒了血。

　　珂美人只当他是自责没保护好自己，便说道：“又不是你下的毒，你告罪个什么劲？”

　　谁知，话音未落，地上的人竟磕得更加生猛了起来。

　　“是，是属下。“李严小声的回着话，声音还带着颤抖与哽咽。

　　珂美人彻底被他说懵了，难道这毒竟是他下的？缪兰王终于忍不住对自己下手了吗？

　　“那日属下看见长秋洛大人跟着什么人进了御膳房，属下恐其对公主不利，便偷偷跟了上去。“

　　“洛清漪？是皇后娘娘派她去的？“珂美人暗自在心底琢磨着。

　　“洛大人身手极好，属下跟她不上，又怕被她发觉，只得远远的跟着。等到属下进入御膳房时，正巧看见洛大人正将皇后娘娘的茶盏与公主的交换……“

　　“什么？“珂美人更加奇怪了，皇后娘娘没道理给她下毒，难道是洛清漪自己想毒死她？可是她与洛清漪无冤无仇，洛清漪也没道理背叛皇后娘娘。

　　“难道是，她觉得我是红颜祸水，会霍乱宣室殿不成？”

　　“公主？“这回换成李严一头雾水了。

　　“咳，珂美人有些尴尬的清了下嗓子，便继续说道：“没什么，没什么，你接着说。”

　　“属下当时以为皇后要给公主您下毒，惊出一身冷汗，待洛大人走后，属下当即就把那茶盏换了回去，可谁知，您还是中了毒，都是属下无能。”

　　“ ……”

　　珂美人一时语塞，虽然这毒药换来换去的绕得她头晕，但是显而易见的是，皇后娘娘大概是知道了谁要给自己下毒，便让洛清漪暗中交换，没想到被眼前这个呆子给换了回去。

　　之前珂美人还惋惜他蛰伏这些年依旧只是个中黄门，如今看来，他能全须全尾的活到现在真是一大奇迹。

　　“你真是……”

　　珂美人转念一想，以他的立场确实很难判断孰是孰非，便生生将苛责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难得你如此机敏，此时怪不得你，你起来吧。”

　　“属下惶恐。”

　　“没什么惶恐的，我还有话想问你。你可知我中的这是什么毒？”

　　“回公主，听太医说，是鹤顶红。”

　　“鹤顶红？”珂美人又吃了一惊，这种见血封喉的毒药如今在大周已经是可以医治的了吗？

　　“是，当时大家都以为您必死无疑，却没想到却被魏大人治好了。”

　　“魏大人？”

　　“是御史府的郎中，因为这次医治您有功，现下已经被纳入太医院了。”

　　“御史府啊。。。”珂美人想象到皇后娘娘魏自己担忧奔走的样子，心里觉得暖暖的。

　　“罢了，此次大难不死，也算是逃过一劫。”珂美人从床帐后的暗格里掏出一卷厚厚的画轴递给李严，“这是父王交代我获取的地图，如今我身子不便，不能亲自回话，便交予你立刻发回缪兰。此物重过你我的身家性命，千万小心。 “

　　“是。”李严又磕了个头，翻窗离开。

　　廊下一道黑影闪过，只留下一盏翻倒的茶。

　　“娘娘，已经丑时了，您还不休息吗？”

　　冉芳茹一双眼熬得通红，有些撑不住的问道。

　　“都说了不用你陪，谁让你一直在这熬着的？你自去睡便是。”

　　“那可不行，洛姐姐不在，鬼知道会不会有人疯了打算半夜对你动手。”

　　冉芳茹用力揉了揉双眼，努力使自己打起精神来。

　　“哈哈，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皇后难得的笑出声来，满是倦容的脸颊竟透出些红润，一双丹凤眼微蜷，眸子也亮了下，隐隐闪着波光。

　　“以前怎么没发现，皇后娘娘竟也这般好看呢？与珂美人那种眼角含情，摄人心神的美不同，皇后娘娘的美是如松挺立，威严冷俊的美。”

　　冉芳茹撇撇嘴，心想自己一定是困疯了才会垂涎起皇后娘娘的美色来。

　　“我不过是怕你有个万一，就没人能证明兄长的清白了，仅此而已。”冉芳茹连忙心虚地回话。

　　“行，那你可得守好了。”皇后看着身边的人嘴硬的样子，像极了某人，不由得脸上又溢出了点点笑意。

　　“娘娘，福宫人那边该怎么办？”

　　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冉芳茹突然想起前日的场景，那是个再明显不过的金蝉脱壳的法子。

　　“先不必理会，相信很快他就会主动来见本后了。”

　　皇后脸上霎时间半分笑意全无，福宫人其人一直叫她捉摸不透，不知其所求，亦不知其所惧。

　　“嗯。”

　　“娘娘？您睡下了吗？”洛清漪在门外一下接着一下敲着殿门，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

　　“进来吧！”

　　“皇后娘娘，臣先告退了。”冉芳茹持剑行礼，便要退下。

　　“不必，你留在这儿吧，遇事也能多个商量的人。”

　　“娘娘？”

　　皇后娘娘竟这般相信自己？连洛大人的谈话自己也不用回避的吗？

　　惊诧之余，更多的是心底止不住的暖意和感激。

　　自冉芳茹进宫那日至今，一晃已经过了几月时间。其间，她一直近身侍奉在皇后娘娘身侧，亲眼见证了一个女子的坚韧与强大。没有夫君的宠爱，没有娘家的庇护，步步艰险，处处危机，在这样每日似行走在悬崖峭壁的日子，她活了下来。

　　不仅活了下来，而且活得光彩夺目。

　　不仅支撑着自己，更是一肩独挑着整个大周的梁。

　　原来女子，也可以如此，于天下兴亡有责，于家国黎民有助。

　　可能连冉芳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越来越向往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像皇后娘娘这样的人，守着自己心里的一隅最圣洁的澄澈，只做自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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