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谈

　　小卓是一家H市外贸公司的小职员，她经常口腔溃疡，所以养成了上午上班前吃一片维生素B群的习惯。

　　不过故事并不是发生在小卓所在的公司——卓妹的工位旁边有一个来了一年的姐姐，卓妹叫她詹詹，两个人工位隔得近，说话也多，一来二去熟悉之后，詹詹发现了她的这个习惯，然后告诉她一个过去自己经历的事：

　　詹詹在进入目前这家公司之前做过相当多的职业，像前台、保洁员、手机店销售这样子的就不说了，她在10年的时候有段时间在一间郊区的酒店做服务员。

　　这个酒店，不如说是旅馆——面向郊区附近景区的游客，平时也没有什么人过来住宿，主要的旺季还是在春秋两季的十一五一，暑假的时候陆续也有家长带小孩过来玩，寒假就不存在很忙的情况了。

　　旅馆的老板只有一个不经常出面的四十岁左右的男性，他除了出钱之外啥也不做，大部分事务都由女领班打理。

　　詹詹来旅馆打工时刚好是冬天，来办入住手续的旅客一天也没多少，所以她也要去清洁房间，这是保洁阿姨的工作，但旅馆为了省钱，淡季就是只会请一名保洁，虽然要打扫的房间变少了，可是一个人还是做不过来的。

　　幸好詹詹过去也有过类似的经历，领班给她吩咐了一些细节，她就能上手帮忙。

　　在过去那个时代，很少有把酒店或者旅馆当作长久居住处的人，现在倒是有些人会这么做——因此她很快发现入住的旅客中间非常特别的一名女住客。

　　詹詹记得那个人是叫做“厝xx”，这个姓在詹詹所在的城市非常罕见，当然，后来她发现那个人的特别之处还不仅只有这一点而已。

　　当年冬天的第一个月过去，有一天这个女人到前台来咨询事情——詹詹是第一次见到她，根据她的描述，女住客用头巾把头发全部包住，戴着墨镜，根本看不清她的脸。

　　那个人的身份证上写的是68年出生，詹詹却觉得她的身材打扮只有二三十岁而已。女住客厝某某的声音带着一种老式甜歌的感觉，从声音来说，却很符合年龄的特征。

　　詹詹认为那也许是很有钱的女人，因为在一零年代能够把景区旁边的旅馆当作租房居住的，一定不是简单的人。

　　只有一段很短的对话，詹詹就发觉她说话起来的用词很怪，具体奇怪在哪里呢？詹詹也和小卓说不清楚，她认为，有点像在看课文，厝女士的用词太正式了，口音也有点奇怪。姓厝的女租客咨询的只是把酒店房间的住宿时间又延长一个月，那是旅馆倒数第二高层的唯一豪华套房，从窗户可以直接看到不远处景区的景色。

　　虽然感觉奇怪，詹詹自然也没有多问顾客什么，不过下班后她倒是去问了领班，领班则告诉她那个女人从今年春天就一直待在这里，以现在的话来说，应该叫做旅居吧。詹詹只认为她是一个相当有钱的富翁，有钱人就是会有个性一些。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不能仅仅用“有个性”解释了。

　　由于詹詹需要兼任清洁工的一部分活，到了十二月，旅客更少，清洁阿姨晚上很早就走掉，不算小的旅馆里，除了领班就只剩詹詹一个人坐班。

　　她还记得一天夜晚十一点钟，五楼的一个房客下来跟她抱怨楼上总有奇怪的声音。

　　什么声音呢？

　　反正房客说是类似于癞蛤蟆的叫声，不过声音更大一些，还有点像猫叫。

　　或者有点像小孩子的哭声，但是那个声音发出得非常频繁，所以基本没有可能是小孩吧，一般而言婴儿闹了一阵子还是会累的。

　　但是那个声音会持续一整晚上。

　　其实，为了给入住的房客最好的睡眠体验，整个旅馆的天花板和地面上都会安装非常严格的隔音材料，能够穿过隔音层，给楼下的住户带来影响，原本的声音就不知道得有多大了。

　　詹詹跟着抱怨的房客来到他的上一层，出了电梯口，詹詹才发现那只有可能是姓厝女人的房间发出的声音。

　　这一层都是高级套房，除了姓厝的女人，另外的房间只有一间有人入住，不过那一间是一家三口，而且距离男房客抱怨的位置很远，基本没有可能是他们发出的声音。詹詹和男房客一起循着房间号找到正上面的那一间。

　　那个的确就是厝某某的豪华高级套房。

　　男房客让詹詹贴着门仔细听，她的确也听到里面似乎传来有那一阵阵说不来像什么的声音。

　　“厝女士，您在吗？”

　　詹詹看见房间门口的灯显示为红色——这是不插房卡的情况才会显示的灯色。

　　难道说她并不在房间当中吗？

　　詹詹象征性地敲了敲门，果然没有任何人回应，有些房客在睡觉的时候会把房卡直接拿出来，这样子排气扇的声音也会消失，为了避免打扰到客人，尤其是住了将近一年的贵客，詹詹还是先下楼查找了一下监控记录。

　　厝女士已经于当天下午离开了，至于去哪里呢，詹詹也不知道，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可能是去外面过夜了。

　　楼下的男房客忍受不了这个声音，所以詹詹只好给他办理了换房的手续，这种事本来是要跟领班说的，但是淡季本来房间都住不满，詹詹也懒得跟他多说。

　　不过事情还没有算完，到凌晨1点，男房客从楼上跑下来——他还是可以听到那个声音。

　　詹詹也觉得很奇怪，因为她明明已经把房间调整到同一层很远的地方了，也许是他的神经太敏感了吧，她这么想，不过男房客实在是受不了那种声音。

　　他说自己已经忍受了有几天，现在即使房间里所有电器都打开，背景音里还是能够听见那种奇怪的声音：有点像蟾蜍发出的有点悲伤的叫声。

　　因为男房客闹的动静特别大，本来在第二层整理房间的领班也下来了。

　　有了领班的支持，詹詹就提议说拿万能房卡打开厝女士的房间看看，毕竟隔着门也能听见那种诡异的声音，而且酒店不允许养宠物。

　　那对方会不会发现呢？姓厝的那个女人一直定的是豪华套房，一年下来，都快成旅馆的摇钱树了，领班则觉得无所谓，只要他们进去的时候小心一点就行，不要弄乱任何东西。如果发现有宠物，自己就之后假装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就行。

　　其实一到冬天，夜晚的景区就人烟稀少，大家都觉得很无聊，一晚上的时间太难熬，领班和詹詹都无所事事。于是三个人一起去六楼。

　　詹詹说那个时候她就有不太好的预感。

　　可能是因为紧张吧，她觉得去到那个姓厝的女人房间前面的时候，心里止不住发慌。

　　很快领班拿卡把房门给打开，豪华套房的面积确实很大，不过终究也只是旅馆的房间，里面确实没有人，黑漆漆的，在三个人进入房间的一瞬间，一股腥臭味道差点没有把詹詹弄吐出来。

　　詹詹在和小卓描述那种味道时，用到臭鸡蛋混合了臭水沟，加上一些不洗澡的宠物身上才有的那种味道来形容。

　　同行的三个人中，男房客最大胆，他让领班把卡插进去卡槽，整个房间就一下子亮了起来。

　　厝姓女房客的房间内并没有什么异常。

　　詹詹和领班脱下鞋子走在那个男的身后，直到来到房间的卧室，才发现奇怪的东西：

　　在卧室的床上，有好十几个笼子，这种笼子很奇怪，詹詹从来没有见过，有点像金鱼缸形状，不过应该也是金属材质的，这些笼子里面有的有内容物，有的没有。

　　恶臭就是从那些内容物里面飘散出来的。

　　至于笼子里面到底关着什么东西？詹詹就算是亲眼看到了也不是很能够确定，她只是说，有点像不同动物身体的一部分，比如有羽毛，一些绒毛，但是每个笼子里又有一些植物和头发夹子那样的东西。

　　但是其中有一个笼子最大，而里面关着的生物，似乎还是活着的。

　　那个生物，詹詹不认识，领班却说是一种叫做娃娃鱼的东西，所以那个笼子相当大，它躺在整个床的中心。

　　娃娃鱼似乎是活着的，它看见有人进来，就动了一下。

　　“这是保护动物啊！”

　　詹詹还记得当时领班非常惊讶地打算凑上去看，但是她很快被恶臭给熏走了。詹詹和男房客都觉得这应该就是那种奇怪声音的来源了，既然是叫做娃娃鱼，那就应该是会发出像婴儿的叫声吧。

　　而走到外面的领班却叫他们快出去看洗漱室，詹詹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有什么，结果是整个洗漱台上，被摆满了将近有十几罐小瓶装的药。

　　全部都是维生素B族——詹詹记得自己还把其中几瓶打开，有一些已经被用完了，为什么姓厝的女房客要用这么多瓶维生素B族，没有人能知道。

　　最生气的还是领班，因为她觉得打扫卫生的阿姨应该早就知道厝女士在旅馆养宠物的事情，还是保护动物。

　　詹詹说，她当时那个女领班，是后知后觉地生气，越想越生气，到当晚过去早上的时候，都快要想报警的程度，不过她还是把领班给劝住，两个人联系那个一直不管事的男老板来处理。

　　后面这个事情具体是怎么处理的，詹詹不是很清楚，她做完那个冬天也没有继续在景区旁边的旅馆工作了，不过自从那天之后厝女士既没有来旅馆也没有现身处理这些事。

　　大概在两年前，她回家乡之后才知道那个旅馆在第二年就迅速关停了。以及她之前在和自己朋友说这个事情的时候，他们都不相信她，因为他们说娃娃鱼是不会叫的，所以故事是编的。小卓认为詹詹姐不是一个会乱编过去经历的人，不过那个姓厝的女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也变成一个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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