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偏误

　　再次醒来的时候房子里静悄悄的，魏舒睡得一本满足，感觉脑袋都清醒了不少。

　　将近中午了，魏舒还记得昨天晚上许今安说早上下班了要给自己带早餐的事，拿起手机看到并没有任何来自许今安的信息，心里还有些不满。

　　许今安该不会是忘了昨天答应了自己的事情吧。

　　推门走出客厅，却看到有个人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茶几上还放着打包回来的早餐，

　　是许今安。

　　他不仅没忘，还在客厅里等了自己一个上午。

　　魏舒轻手轻脚走过去，本想静静凑过去看一眼，还没走近，许今安就醒了。

　　“醒了？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许今安撑着手臂坐起来，招呼他过来坐，拿着从沙发缝里挖出来的温度计，没忘数落他：“温度计很脆的，不要乱扔，里面的水银有毒。”

　　魏舒站在原地没动，内心微动，怔怔地回味心中因许今安的话和动作而翻腾的情愫，眼睛不争气地蒙了一层浅浅地雾气。
　　真没出息，魏舒暗骂了一声。伸手抹了一把眼眶，还好没有眼泪流出来。

　　许今安甩着手上的温度计，半天没等到魏舒过来，奇怪地抬头，就见他眼眶有点发红，以为他还是很不舒服，不免有些心急。

　　“怎么了，还是很难受吗？”

　　说着起身，伸手用手指背轻轻探了一下魏舒的额头，魏舒没有躲开，抵着许今安的指尖往前靠了靠。

　　许今安感觉到指尖传来的压力，有点后悔自己的举动，本能地想抽回手，又担心魏舒直接摔在地上，假装自然地顺势推了魏舒一把。

　　“啊！”

　　魏舒哑着嗓子装模作样向后踉跄几步，又嬉皮笑脸凑过去，问他：“怎么样许医生，我还烧吗？”

　　许今安被魏舒的动作扰乱了心思，哪里还顾得上探体温的事，刚才压根什么都没探出来。他微不可察地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把体温计塞进魏舒的手里。

　　“不知道，你自己拿体温计测吧，我去给你把早餐热一下。”许今安说完拎着桌上的早餐头也不回进了厨房。

　　端着热好的早餐出来，许今安看见魏舒拿着细长的温度计对着阳光左看右看，以为小少爷看不懂体温计，接过来要帮他看。

　　但他眼中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开口了：“36.8度，应该算是不烧了，按以前的规律，其实昨天吃了药，再睡一觉，起来就差不多就没事了。”

　　“这么精准？”许今安不信，小少爷不仅会看，还能精准到小数点呢？他坚持自己看了一眼，确实是36.8度，小少爷也没有他想象中那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是吧，确实是退了吧。”魏舒从沙发背上滑下来，懒洋洋躺在沙发上，“我都习惯了，以前每次生病都是这样的，喝水，找点药吃，然后睡大觉，睡醒就什么都好了。”

　　“找药吃？你自己找？”许今安听出了这句话的重点。

　　魏舒的语气带点无所谓：“对啊，感冒就喝抗病毒口服液，发烧就吃布洛芬。而且布洛芬的话，冲剂比胶囊管用。”

　　说完对着许今安狡黠一笑：“我说的没错吧，许医生？”

　　许今安神色复杂，想开口又觉得说什么都好像不对，只好顺着魏舒的意思应和他：“嗯，都对，起来吃饭吧，不然又该凉了。”

　　魏舒赖着不肯起，耷拉着一只手：“我没力气，起不来，你拉我。”

　　许今安甚至没看他一眼，低头在茶几上摆碗筷：“自己起来。”

　　他不伸手，魏舒也打算一直跟他耗着，手身在半空中一动不动，人也赖着不肯起来：“起不来，我生病了，我全身无力。”

　　许今安抬起头，思忖片刻终于还是抬起手拉他，魏舒以为自己计谋得逞，坏笑着一把抓住许今安的手，想借他的力坐起来。

　　手里传来魏舒偷懒的劲儿，许今安佯装妥协，待魏舒起到一半，他坏心眼地甩开魏舒的手。

　　“哎！”魏舒惊叫一声，重重跌落回沙发上。

　　魏舒从沙发上爬起来，张牙舞爪地骂道：“你什么意思，搞谋杀啊？”

　　许今安笑地眉眼都弯起来：“我可没说要拉你起来。快点，自己起来吃饭。”

　　“哦。”魏舒吃瘪，乖乖从沙发里爬起来，端端正正坐到桌边，这才看清楚许今安给自己带了什么。

　　除了许今安昨晚说的，楼下阿强早餐店买的豆浆包子，还有一盒哈密瓜果切，以及...一根王中王火腿肠？

　　“这是什么意思？”魏舒指着那根红色包装的火腿肠问许今安，一脸疑惑。

　　“你点的火腿啊，少爷。”许今安憋着笑，“不是你说要火腿的吗？西班牙空运的没有，只有楼下超市跑腿的。还有哈蜜瓜，今天早晨刚从西域过关的，少爷满意吗？”

　　魏舒也跟着乐起来：“小许干的不错，吃什么进口的啊，还得是我们国产的好。”

　　“少贫了，吃吧。”许今安戳开一杯豆浆递过去，他记得魏舒爱吃甜食，特地让老板多加一勺糖。

　　魏舒从昨天晚上那一碗粥到现在粒米未进，一口气吃了三个大肉包，猛灌一杯豆浆后心满意足，瘫倒在沙发上感受吃饱喝足的贤者时间。

　　他抬眼看对面的许今安，还在在慢条斯理地吃手上的包子。魏舒不是第一次和许今安一起吃饭，但却是第一次面对面看他吃饭。

　　他吃饭时和他给人的初印象一样，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斯文，但又不是矫揉造作。

　　一看就是文化人吃饭，魏舒在心里做出如是评价。

　　许今安觉察到了魏舒盯着自己的目光，抬起头，疑惑发问：“看什么呢？”

　　魏舒忙乱收回目光，若无其事，找个借口掩盖过去：“没有没有，我是在想，暑假差不过过了一半了，我这一点书都没读，开学考试成绩不是悬了？到时候别说考Z大了，我现在这个重点班估计都呆不下去了。”

　　许今安表示赞同：“嗯，是的。”

　　看他如此镇定，魏舒反倒真的慌起来：“那我现在应该做什么！尤其是数学，你现在就算问我集合，我都不一定能说出来。”

　　“还知道集合呢？”许今安心中暗笑，要是真一节课都没听过，他可能连集合这个名词都说不出来。

　　“我乱说的，”魏舒撸了一把头发，“就是上学期一轮复习的时候有点印象，记得这一个知识点挺靠前的。”

　　“但我觉得你挺聪明的。”许今安注视着他，魏舒被他看得心里痒痒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发芽。

　　“什...什么意思？”

　　“比如说，你记得集合后面一个知识点是什么吗？”

　　魏舒听到有关数学的提问就头大，但是迎上许今安的目光，霎时觉得自己不能辜负对面人的期待。

　　太久没思考过数学问题，脑子都生锈了，硬着头皮思考时，魏舒觉得自己都能听到脑子里传来老旧齿轮转动的声音。

　　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许今安，他还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眼神一如既往的平淡，甚至给魏舒一种温柔的错觉。在许今安的注视下，魏舒脑海中竟真的缓缓浮现出一些数学课堂上的碎片记忆。

　　“集合后面一课，好像是不等式？”魏舒语气迟疑，给出不太确定的答案。

　　“嗯，没错。”许今安柔声鼓励，“准确的说是一元二次不等式。”

　　魏舒似懂非懂，假装明白了一般缓缓点头。

　　许今安继续发问：“那你觉得，集合和一元二次不等式之间是什么关系？”

　　“嗯...”魏舒思考片刻，给出答案：“集合是一元二次不等式的答案？”

　　“是的。”许今安似是娓娓道来，“准确来说，一元二次不等式的解，我们可以用集合来表示。”

　　“那接下来一个问题，也需要你仔细回忆一下，一元二次方程在数轴上的图象，记得是怎么画的吗？”

　　魏舒随着许今安的发问，不由自主就跟上他的思维开始思考。也不知道许今安哪里摸出来的纸笔递过来，魏舒随手接过，还真的在记忆深处唤出了二次方程在数轴上的图象的样子。

　　他将画好的图还给许今安，许今安看他画的大差不差，在纸上郑重其事地打了个大大的对勾，给他批了100分，随即又想起什么，把右下角的100分划掉，在旁边改成了150分。

　　“嗯，全对！”

　　魏舒怪不好意思的，答对了一个这么基础的问题，给许今安说的像最后一道大题满分似的，“不就画了个图吗。”

　　许今安觉得魏舒嘟嘟囔囔的样子可爱极了，下意识伸手揉一把魏舒的头发，随后瞬间清醒。

　　自己怎么会主动做出这样的动作。

　　许今安几乎是立刻收回手，魏舒则没当回事，自己也伸手随意整理被许今安揉乱的头发。

　　许今安的手指蜷在一起来回摩挲，发丝的触感还残留在指尖，初次见面时觉得脾气暴躁的小少爷，头发却像他本人真实的性格一样细腻柔软。

　　魏舒整理好头发，见许今安待着没有动作，推推他手臂：“怎么了？”

　　许今安紧急回神，掩饰自己声音里的不自然，逼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手里的草稿纸上。

　　“没事，我们接着往下看，你看这个图象有没有熟悉的感觉？”

　　魏舒这下是真的想不起来，茫然地摇头。

　　许今安也料到他可能想不起来了，直接说出了答案，“是函数，函数的图象在数轴上也是这样体现的。”

　　“哦...”魏舒仍是似懂非懂，只是象征性地应和。

　　许今安继续往下说：“因此，我们可以看到，我们先学的集合在数轴上是一元二次不等式的根，由此我们学习了一元二次不等式及其图象，并由此引出函数的学习。由此可见，高中阶段的数学知识，都是有一定的知识体系的，你需要在心里把这些体系串联起来，这样学起来就更轻松一些。”

　　“哦！”魏舒似是恍然大悟，思路这种东西瞬时出现了畅通无阻的错觉，“其他知识呢？我觉得我又行了！”

　　许今安失笑，这小崽子还是得意的太早了。

　　但是许今安没有扫他的兴，毕竟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可不能把他对数学的兴趣扼杀在摇篮里。

　　接下来的时间里，许今安尽量用通俗易懂的简洁语言，带着魏舒把高中阶段的几大块数学知识简单梳理了一遍。

　　魏舒听得信心大增，听完后跃跃欲试，“快给我张数学卷子，我觉得我现在强的可怕！”

　　许今安笑而不语，从包里把魏舒之前忘在自己家的数学卷子从包里拿出来，魏舒当即趴在茶几上准备做题。

　　未曾想，即便是梳理了一遍框架，自己的数学知识体系仍然只是个绣花枕头，妥妥是败絮其中。

　　魏舒把笔一扔，倒在沙发上仰天长啸：“啊！还是好难啊！我还是强不了一点！”

　　许今安捡起地上的笔塞回他手里，安慰他：“不是你的问题，是你刚退烧，脑子还没重启好。”

　　魏舒生无可恋的转过头看他：“真的吗？你说这话你自己真的信吗？”

　　“噗。”许今安嘴角咧地老高，“嗯，可信度确实不太高。”

　　魏舒无言，脑袋又耷拉了回去。

　　许今安终于还是没忍住，又伸手撸了一把魏舒凌乱的头发，像是在安慰他：“没事，还有时间，慢慢学就是了。”

　　魏舒任由许今安的手在自己脑袋上动作，可怜巴巴地对他说：“许医生，不要放弃我。”

　　“嗯，医者仁心，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病人的。”许今安配合他。

　　说完，起身收拾自己东西，一边和魏舒交代道：“你今天不用去便利店的话还是在家好好休息，可以抽时间把草稿纸上的内容重新过一遍，接下来再填充内容就比较有印象了。”

　　魏舒见他收拾，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你要走啦？”

　　“嗯。”许今安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要回去休息一下了，你也记得好好休息。我后面会帮你做一个学习计划，你照着计划来，数学应该会有很大进步的。”

　　魏舒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他：“你以前是不是经常给人做家教，感觉你讲的挺好的，知识从你嘴里讲出来，特别容易进脑子。”

　　“你可算了吧，你就是以前上课不认真。”许今安拆穿他，没忘回答他的问题，“家教的话，刚上大学的时候有带过几个学生。”

　　“那几个学生运气好炸了！”魏舒吹捧他，“他们最后上了还是北大？”

　　许今安给了他一个脑瓜蹦：“想什么呢，我都没考清华北大。”

　　魏舒捂着自己的额头哀嚎，好奇心作祟，问了一嘴：“你不是理科状元吗，我们这的状元也上不了清华北大吗？”

　　许今安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表情明显僵住了。

　　魏舒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神的异样，反应过来自己又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是啊，许今安可是当年的理科状元，怎么可能分数够不上这些顶尖的大学，但他却留在Z大，虽然Z大在国内的高校中也是数一数二，尤其医学院更是名列前茅。但是不能忽略的一点就是，Z大离家近，许今安最后读了Z大，十有八九和他复杂的家庭情况跑不开关系了。

　　魏舒开始找补：“不过清北也没什么好的，自己选择了的才是最好的。就像你当年选了Z大，那Z大现在对你来说就是最好的，你说是吧。”

　　很强盗的阿Q逻辑，但是听起来很有生活哲理。许今安很欣赏魏舒这一点：总能强行说服自己接受现状。

　　许今安调侃他：“你只要最后能考上Z大，你就是我手底下考的最好的学生了。”

　　魏舒立马正襟危坐，抬手给他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今天我以许老师为荣，明天许老师以我为荣！”

　　许今安听不下去了，头也不回离开：“你还是先把期末考试的卷子做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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