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牛顿流体

　　宋书培看了他一眼，没有马上开口，而是也看向了河面。

　　半晌，她才道： “差不多定了。”

　　祝安眼神转到她身上，路灯离得有些远，可以看见她处于昏暗柔和光线中的一半脸，另一半则隐藏在夜幕中，不可捉摸。

　　“愿意分享一下吗？”

　　“当然可以啊，”宋书培对上他的视线，认真地说道：“我喜欢南边，总觉得北边冬天会太冷，所以想去天宁师范大学。”

　　其实不是天宁师范大学，而是天宁大学，但是它的录取分数线比宋书培平常的成绩高出太多。

　　“天宁是几朝古都，历史文化深厚，气候也不错，你选那边确实很适合。想好什么专业了吗？”

　　“啊？”宋书培傻眼了，“我觉得能考上就不错了，不敢挑专业，在网上查了一下，也得过六百分才有机会，我现在的分数还差二十多分。”

　　祝安点头，“还有一年的时间，来得及。”

　　“希望如此，”宋书培不自信地说，“那你想考什么啊？我记得你之前说想当医生，那要考医学类大学吗？”

　　“嗯，我想考最好的，华京医学院，临床医学。”提到理想，祝安的眼睛都是发亮的。

　　“华京医学院，我不了解。但是一听名字就知道在首都大城市，肯定特别厉害是不是？”

　　“确实很厉害。”

　　宋书培打开手机搜索华京医学院，看了下分数线，差点惊掉眉毛。“它它它，它要差不多七百分了我的天！”

　　祝安看着宋书培惊吓的面孔，被逗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分数还差得很远？”

　　宋书培急忙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现在就能考六百多，你的学习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明年拿到这个分数肯定小菜一碟！你是当初意外才分到我们班来的，一班那个班主任不是还来劝过你几次去一班吗？你给拒绝了。”

　　祝安有点惊讶：“那个时候我刚来你就注意到我了？”

　　实际上宋书培是注意到一班班主任了，能让尖子班班主任来好言相劝的学生，那肯定是个好苗子。

　　“也不是注意到你，那个时候我们都还不认识，我是看到一班的班主任了。你是没看到你拒绝他之后，他那副痛心的表情，乐死我了！”

　　“不过你为什么没去一班呀，听说他们的教学资源是最好的，不过花钱也比我们多。”宋书培很好奇这个事情。

　　祝安定定地看着她，眼睛里有不同于刚刚谈大学时的那种光，是奇异、流光溢彩的亮。

　　他沉声说道：“学校分来分去，以成绩把人区别为几等的做法挺没意思的。”

　　“你说得好正气啊，给你点个赞！”宋书培听完忍不住竖了两个大拇指给他。

　　祝安抿嘴一笑，他说的是真实想法之一，但不是全部。没说的另一部分是“我看到你了，突然就想留在这里读书”。

　　少年的心就如冬天地下的竹根一样，还未破土，便已生出嫩芽。它以为要等到第一声惊雷才能确定春天的到来，其实早在悄然发育、延展。

　　宋书培没有感知到这种微妙的情感电流，她想到了其他事情，心情一下子低落了。

　　“你给我补习，耽搁了很多你自己的学习时间吧。如果不是我，你去抢年级第一的位置是完全可以的。”

　　祝安没想到她是这么想的，轻咳两声，顿时收回了刚刚略微外放的情绪。

　　宋书培继续认真地说道：“你以后别在我这浪费时间了，物理基础你给我补得很好了，后面我自己学就可以了。你抓紧时间，这一年肯定可以考上你的理想大学的！”

　　祝安想插话，但是被宋书培伸手制止了。

　　“你先别说，听我说完。你看，第一，我考本科的目标按照现在的成绩是没问题的；第二，陈老师让你给我辅导物理，差不多一年了，我现在不敢说精通物理，皮毛还是学得可以的；第三，高三了，我们应该专注自身，趁最后的时间狠狠拔高自己成绩；第四，要是你明年考差了，我这只是一个假设、假设哈，我会有很大的心理负担！”

　　这段话太长，把祝安说得一愣一愣的，差点就说“你说得对了”。

　　“你教我的，做事要有逻辑。我刚刚说的很到位、很有道理吧！”宋书培心里很骄傲。

　　祝安心里着急，又没想好怎么回答，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了，把宋书培吓了一跳，也跟着站起来了。

　　两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站着。

　　“我歇好了，走吧。”宋书培拿起喝完的塑料杯子，转身朝热闹的北街走去。

　　祝安立在原地，说了声：“考大学跟辅导你学物理，这两个并不冲突。”

　　她好像没听到祝安的那句话，边走边回头催促道：“八点了，我们再不逛就赶不上宿舍门禁了！”

　　他只好默默跟上去。

　　宵夜摊是已经过了，宋书培顺着去了小首饰摊位。

　　摊位的老板很热情地招呼她：“妹妹随便看，看到喜欢的可以试哈！”

　　那些小发夹、发圈确实五颜六色，各种样式都有，吸引了好些女孩子在看。

　　她看了两眼，老板一招呼她就立马走开了。

　　直到到了一个卖玉首饰的摊位，上面摆了很多吊坠、手链、玉镯，甚至有玉如意。

　　宋书培一下就走不动了，蹲着看起来了。

　　这个摊位的老板也是个安静的中年人，根本看都不看宋书培一眼，自顾自地磨一块儿白玉。

　　有一个淡青色的吊坠，小小一块儿，上面刻着如意二字。

　　她拿起来认真了看了两分钟，祝安在旁边耐心等着。

　　“你没什么看的吗？那我们走吧。”宋书培站起来问祝安。

　　“你不买吗，看了这么久，老板这个多少钱？”

　　“我就看一看稀奇，不买的，快走吧、快走吧！”

　　她拉着祝安离开摊位。

　　走了几步，就拉不动了，祝安转头回到摊位蹲下，拿起那块吊坠。

　　“诚心要，九十九。”老板闷闷地说了价格。

　　宋书培听到这个价格，觉得不值，去扯祝安的手臂：“我已经带了镯子了，真的不需要只是看看，这么贵我不买，走吧！”

　　“不是你买，我买。”祝安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宋书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道：“你要给我买吗？那我更不能要了，走啊！”

　　他听了平静地放下那个玉吊坠，拿起了一块长方条镇纸，“我买这个。”

　　“那个一百五。”老板抬头瞥了一下这两个拉扯的年轻人，随口报出了一个更高的价格。

　　宋书培：？？？

　　就这么个玩意儿，一百五？一看就是咱们学生好骗吧！

　　她拼命地对祝安使眼色，意思是太坑了，用手挡着脸小声说：“网上买也就十块钱。”

　　祝安毫不留情地回答：“我喜欢这个，就在这买了。”

　　“倔驴！”宋书培翻白眼深吸一口气，“真是有钱烧得慌，我先过去等你。”

　　看着女孩儿离去的背影，老板压低声音说道：“两个一百，不要就算了。”

　　“行！给我装一下。”祝安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老板。

　　老板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小灯，在百元大钞上照啊照，确认一番才收下。

　　祝安提着东西走过去，看到远处等着的宋书培满脸都是不争气的愤恨，双手抱胸站着。

　　她收敛表情，道：“你还有喜欢的东西要买吗？没有了我们就朝大街走吧，那边好打车一点。”

　　祝安拿出那个玉吊坠，硬塞到宋书培的手里。

　　“我说只给一百，老板同意了，把这个吊坠送我了。”

　　这可把把她给震惊到了，“你还会讲价啊！那按一百五来算，你岂不是还省了五十。”

　　“嗯，我一个男生带这个也不合适，所以送给你了，你拿着吧。上次你不是送了我茶叶吗，那个挺好喝的。”

　　宋书培看着躺在手里的玉吊坠，无奈地说： “好吧，我收下了，谢谢你。”

　　“那我们回学校。”

　　“嗯嗯。”

　　二人顺利打车回到了学校，祝安主动要送她回女生宿舍。

　　宋书培进了校门就开始悲伤了，连手里的大碗雪糕都不香了， “今天晚上出去走了一大圈，还挺累的，明天晚上又要上晚自习了。”

　　祝安： “那你明天可以好好休息。”

　　宋书培挖了一大勺冰淇淋塞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那是肯定的，睡到中午才起来。”

　　祝安： “我们后天还是照常练题讲题。”

　　“不行！”宋书培吞下空中的冷气团， “不是说好了吗，你要努力考那个医学院，专心你自己的成绩，我自己也会努力学习的。”

　　“可是—”

　　“别可是了，我不想成为你前进道路上的累赘和障碍物。”

　　祝安停步，伸手拉住她的衣袖，迫使她面对面地和自己讲话。

　　“你不是累赘，更不是障碍物，我也从来没这样想过，我只是觉得你是一个值得被帮助的同学。”

　　宋书培瞪着无辜的眼睛望着他，咬紧牙关，而后才一字一句道： “我知道，但我不想学了，你的学习方法太累了，不适合我。”

　　……

　　祝安无言以对。

　　宋书培： “我的宿舍就在前面，你也快回去吧，不然宿管阿姨要打陈老师电话了。”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转身朝宿舍走去。

　　留下他呆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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