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屿

　　#23
　　男生嘴上说着别怕，可女生的恐惧却明显能够愉悦到他，瑜归亦紧紧扣住墙上瓷砖：“我不想听。”

　　谢纪笑容带着可怖的迷恋和餮足，“是你先承认的，瑜归亦，是你先承认的。”

　　瑜归亦大脑一片混乱，不知道她承认什么了，警惕地看着他：“你先放开我。”

　　谢纪改为用手抵着墙，把她圈在身体和墙围起来的逼仄空间里，饶有兴致地盯着她，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她随时想找时机逃跑，只不过现在这个姿势他可以随时敏捷地抓住她。

　　“我真是来找你坦白的。”谢纪的声线和目光跟平常对待她时完全不同，真诚到近乎纯粹，二者对比的割裂显得他更像个疯子。

　　离乐团休息时间不到十分钟，鄢雨琦如果发现她一直没回来，绝对会来找她。

　　瑜归亦稍微心安了点，不再掩饰心底的厌恶和嘲讽，“那不如就从你跟踪我，在草稿本上推算我上厕所的时间开始坦白？”

　　”你看，你明明什么都知道。”男生对她的怒骂恍若未闻，扭过头轻笑一声，又扭回来目光眷恋地锁定她，“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来问我？”
　　“瑜归亦，问我吧，我会回应你……”

　　瑜归亦嘴角抽搐了下，一脸无法理解的震惊，“谢纪，你到底是哪里看出来我喜欢你的？”

　　可不想，这话落在男生耳中却变成了承认，他悠悠摸出一支mp4，点播放——
　　【对啊！找人！找你！懂了没！他根本不是真的喜欢数学，他跟踪尾随企图接近你欲擒故纵吊起你的愧疚心说不定瓢虫的事也是他做的，懂了没！他在很变态地骚扰你，引起你的注意啊！】
　　【谢纪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你去跟老师申请把座位换回来。】
　　【理由？】

　　瑜归亦脑中又是一颗原子弹爆炸，男生听到这里，无法克制地轻笑一声，熟练地倒退进度条：
　　【那人要搞小动作，肯定趁班上没人才下手啊……】
　　【不会是他。】
　　【周屿，不许擅自揣测人家。】

　　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瑜归亦死死咬住牙，“你这种行为，我可以告你上法庭。”

　　“哦？那现在呢。”

　　男生慢悠悠倾身过来，随意往她衣领一略，一个小型窃听器就到了他手里。

　　下一秒，东西就被瑜归亦忍无可忍打落在地，男生也不生气，语气轻柔：“我都这样了，你竟然还选择宽容我。你知道吗，从来没有人这样对过我。”

　　“替我参加乐团，送我新的琴，帮我接水……哈哈，那群傻逼快羡慕疯了。”

　　“所以，我跟踪你，哪怕日晒也要看你在操场跟别人打球，可是这远远不够，我实在太过好奇你的生活，才在你身上放窃听器……你会原谅我的吧？那个好贵的。为了不被你发现，我只能日抛。”

　　最后两个字被他刻意说得猥.劣不堪，”我往你课桌上放七星瓢虫，可是你那么好那么好，连七星瓢虫都舍不得伤害，让人恨不能多送你一些……”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根本不喜欢数学。刘蓉那疯婆娘，我每天都忍她，给她做小伏低，端茶倒水，往她面前恬不知耻地凑，问她题，只是因为你喜欢数学。”

　　“而你，你值得我这么做不是吗？”谢纪语气忽然低沉下去，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在别人面前维护我，信任我，就连骂你你也不跟我计较。”

　　“瑜归亦，”楼道本就够阴暗，男生的眼眸没有一点光线的折射，显出纯粹的漆黑，他真诚问：“你是我的上帝吗？”

　　日常相处中她其实能看出来谢纪极度自闭和缺爱，可是没想到男生的心理已经扭曲到这种程度。

　　“我真的好奇，你对我容忍的极限在哪里。”视线如同毒蛇一般自下而上地缠绕着瑜归亦，渴望又绝望，他再次摸上她的手，“给我个机会，探知到那种程度，好不好……”

　　男生的手指已经覆盖在她的小臂，瑜归亦有种强烈的预感，一旦被他扶住脖颈，他会做出更荒诞的举措。

　　瑜归亦忍着浑身发麻的不适，“想知道我对你容忍的极限在哪里？”

　　谢纪毫无所觉地随着她倒退，瑜归亦踩碎那只窃听器，又不动声色把mp4踢远。

　　“那我给你一个，绝对不会忘记的答案。”

　　瑜归亦突然一抬脚，朝他裆部踢去。

　　那是个不算标准的圆弧踢，谢纪没有防备，瞬间朝后扑去。

　　男生离墙很近，后坐力助她一臂之力，产生不小的二次伤害，瑜归亦听见某处骨头碎裂的声音。

　　“瑜归亦，我不许你……”男生不甘地伸手抓住她脚踝，瑜归亦几乎没有犹豫，又是一脚踩在他的手背上。

　　“啊……！！”

　　心中的愤怒依然难以压制，瑜归亦感受着放在自己人生中都极为罕见的激烈情绪，眼前视线自动模糊成一片：“我真后悔当初那样帮你，被一个变态纠缠，真让人恶心。”

　　脚下的手像蠕动的蛆虫，痛苦地想抽离，谢纪表情扭曲成一团，语气依旧挑衅：“你力气竟还不小，练过吧？”

　　瑜归亦察觉到他有反扑的趋势，毫不犹豫抬起另一只脚，手脚并用压制着地上的男生，肩膀剧烈起伏。

　　就在此时，刺耳的下课铃打响，硬生生让激烈对峙的二人如梦初醒。

　　谢纪瘫在地上，看着她捡起地上东西仓促逃跑的背影，缓缓舒展身体，贴在冰凉的地面上，自顾自笑了。“原来不是喜欢，是恶心啊。”

　　他盯了很久，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尽头的光点，笑容逐渐消失。

　　·
　　瑜归亦第一次拼了命的奔跑，不敢去想身后男生黏腻的视线，仿佛用尽所有力气，直到光明重新映入眼帘，犹如从深渊中逃脱。

　　她不知道自己是多久被鄢雨琦抱在怀里的，浑身从几乎被冰冻住的恶寒中恢复知觉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还在发抖，还不忘紧攥着手里的证据。

　　她嘴唇哆嗦着，无限重复两个字：“报警，报警……”

　　一队老师和校园巡警很快就进了行政楼，鄢雨琦替她交出手里的东西，不多时，班主任刘蓉也闻讯赶来。

　　太阳曝晒，行政楼前，鄢雨琦抱着瑜归亦坐在高耸的发烫的阶梯上。

　　风暴已然过境，只留下支离破碎的废墟。无意识的泪水很快风干，在睫毛上蒙上一层薄翳，衬得她眼神空洞又寂寞。

　　鄢雨琦还在身边安抚：“没事了，没事了……”

　　瑜归亦听不清周围的声音，近乎自虐地抬头直视太阳刺眼的光线，逐渐陷入一个白热化的梦境。

　　……
　　“每个人都有爆发力。看。”

　　面前，脸颊还有些婴儿肥的周屿竖着高高的马尾辫，动作利落地转身，下一秒，腿像鞭子一样迅猛挥出，圆弧踢划过一道优雅而有力的弧线。

　　巨大的冲击力砸在垂悬的沙袋上，瑜归亦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晃，那瞬间，一切纷扰，杂乱和碍眼似乎都被这一踢切开，只留下一阵微风。

　　“你试试。”

　　她回忆着少女刚才帅气的蓄力姿势，双拳挑衅地聚拢在胸前，毫不犹豫踢腿，“哈！”

　　周屿极有耐心地走过来，抬起她的腿：“轻了，像这样。”

　　“喝！”
　　“哈！”
　　“呵！”
　　“哈！”

　　几十次训练后，她大腿酸软地连站都站不起来。

　　少女眸光清厉，闪烁着早有预料的促狭笑意，朝她蹲下身，“解气了吗？”

　　她坐在地上点头，疲惫地笑出来，畅快至极。

　　“不解气。”周屿却握住她下巴，不要她点头，“下次，你要踢在那个人的身上。”

　　踢在人身上？脚都那么痛，踢在人身上，该有多痛？
　　瑜归亦不敢想，只能愣愣看着面前的少女，额前的黑色发带恍人心神。

　　“下次讨厌一个人，记得要直接说出来。”

　　……

　　喉咙后知后觉涌上一阵干渴，瑜归亦抿了抿干裂的唇，声音嘶哑：“周屿呢。”

　　“刚刚光顾着喊老师了，还没通知她，这会儿应该在屿宙。”鄢雨琦一僵，收回拢住她的手臂，就要起身，“喊她来吗？”

　　屿宙最近准备进行第二次公演，瑜归亦拉住她，闭着眼摇了摇头。

　　·
　　虽然瑜归亦是正当防卫，但天时地利让那变态脊髓挫伤，当场喊了救护车，送进医院。
　　第二周这事就在学校掀起轩然大波，周一升旗仪式上，校长站在台上亲自训话隐姓埋名批评九班，警戒全校师生青春期的心理问题。
　　瑜归亦跟谢纪双方的家长也连续来学校三天，只为处理这件事。从二人第一次见面，再到每一次交际，中途涉及的竞赛班和昆虫事件，都一一被拎上台面曝光。

　　九中的九班是国重中的国重，高考全国就第一个盯着他们班。现在校庆之前冒出这么个事来，所有人都建议私了。谢纪家长也哭天抢地，甚至在瑜父瑜母面前下跪，说自家小孩还在医院，可以给钱，想要私了。

　　“谢纪妈妈，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你家小孩心理健康的问题。”瑜彦程态度谦和，却掷地有声。

　　“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真正的解决方式应该是咱们做家长的正确引导，是让孩子们从这件事中学习到教训。监控你们也看了，谢纪的行为明显是病态的，需要心理医生的介入。我这里有名片，建议你们带孩子前去咨询，我会告诉那边不收取你们任何费用。”

　　“如果令尊令堂无异议，那么我希望从下月起见到你家孩子阶段性的诊疗单。另外，我们要求剥夺谢纪同学在九班选择同桌的权利，只能被选或单独成桌，并且当着在座所有人做出担保，签字画押，如再出格，我们就走法律程序。”

　　瑜彦程要求的不是郑重其事的道歉，而是担保，这意味着她们家只体谅但不原谅，只理解但不消释。

　　谢纪家长脸一阵青一阵白，只能一一照做。

　　在瑜父瑜母细致体贴的引导和询问中，瑜归亦慢慢冷静下来。

　　家庭一直是瑜归亦的底气，从小生长在充满健康爱意的环境里，人可以获得某种神性，怀有一颗绝对善良，绝对感恩，绝对悲悯的心。

　　而她也足够强大，不会让任何事情的阴影笼罩自己太久。

　　即便，她知道世界上一小部分人的劣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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