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捡回家

　　路上，碍于先前那场梦，照碌没了跟姜行光搭话的想法，整个人靠到了座位边缘。

　　姜行光刷着手机，慢慢挪到照碌身旁，再将手机放到两人面前。
　　屏幕中不停变换着的亮光吸引走了照碌的注意力。

　　看着视频一条条刷过，照碌本以为能借此得知姜行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但他唯一的收获只有这条街早上有了什么新闻，中午又发生了什么。
　　根据姜行光喜好推送的都是一些本地实事，还不如新闻联播有意思。

　　“能不能换点有意思的。”照碌抱怨。
　　姜行光便将指尖贴上屏幕，连着刷走了好几条视频。

　　“这是你?”
　　忽然瞥见熟悉的衣服，他停下了刷走视频的动作。

　　拍摄镜头晃动，伴随着“我们都在用力地活着”的背景音乐，照碌和乞丐的冲突逐渐展开。
　　他俩头顶还P了几行字，用于简述事情经过。

　　“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对乞丐施暴，不仅偷了钱还打了人，这世道怎么了?”
　　视频被剪辑过，把乞丐卖惨的那句话剪到了一块，坐实了照碌“反派”的身份。

　　整段视频又在照碌走来过的那一刻戛然而止，给人留有“拍摄者就要被威胁和报复”的错觉。
　　视频内容明着对照碌不利，滚动着的弹幕也大多是被引导着去骂照碌的。

　　纵使照碌心再宽，看到有那么多人骂自己，也有些呼不上气。
　　“行了，不看了。”
　　照碌撇过头，懒得在这事上多解释。

　　能预料到姜行光会责问自己，他决定提前把恶行坐实。
　　“就是我干的，怎么了。”

　　车内寂静了一阵。
　　没有责备，也没有回应，实际情况跟照碌所预测的天差地别。

　　姜行光提前确认过评论区内容，迟迟才将手机递到照碌面前。
　　“评论区很有意思。”

　　“遇到过这乞丐的都知道不给他钱他就缠着你不放，这不明显是恶意剪辑吗?当营销号之前麻烦先长点脑子【翻白眼】”
　　被顶到最上面的评论与视频主旨截然相反。

　　既然有了第一个出头的，底下的评论便大多在讲自己遇到老乞丐的经历，又或者在和执意骂照碌的那一帮网友对喷。

　　“我觉得他们说的没错，事实应该不是视频里那样。”姜行光及时补充，“虽然我没遇到过那名乞丐。”

　　照碌睁大眼睛，吃惊地盯着姜行光。
　　“你不应该认为我又犯错了，然后又骂我一顿吗?”

　　他觉得眼前的姜行光在不知不觉间被人夺舍了，不然不至于变化如此之大。
　　可即便照碌看多少次，姜行光仍是同一副模样，没有长出狐狸耳朵或者尾巴。

　　“如果你真犯错了，按你之前说的，会主动向我道歉，等等——”
　　被路灯映出来的影子覆盖住了照碌的半边身子。姜行光意识到两人间的距离有些近了，往后挪了一点位置。
　　“所以我觉得你这次没犯事。”

　　照碌没从姜行光的远近变换里感觉出什么不同。
　　他早就被迫适应了姜行光的存在，毕竟这人怎么都赶不走。

　　随着出租车驶进内部停车场，他俩也抵达了餐厅。
　　即便下了车，照碌仍然心事重重。

　　他想的东西很复杂，一会是姜行光的变化，一会又是自己的改变。

　　姜行光的手机还在他这。
　　照碌低下头，点开评论者的头像，本来是想了解一下为自己说好话的人，但意外地发现对方正是电话亭外路过的少女之一。

　　他回忆起之前的遭遇，主动向走在前边的姜行光搭话:“我被那乞丐讹了钱，还想着到底要怎么回来……”

　　“所以你后来去了步行街。”
　　姜行光帮照碌补充，协力还原着事情的原貌。

　　“是，也多亏你提醒我能去找电话亭。”
　　把事实完完整整地讲了一遍给姜行光听，照碌如释重负。

　　幸好姜行光这次一开始就站在了他这边。要是像前几次那样产生误解，他得看着被埋进心底的真相发烂发臭。

　　这还是他俩头一回能正常地聊完一件事。
　　照碌觉得这很宝贵。

　　他和姜行光踱步向前，很快便走到了一座僻静的人工湖边。
　　从湖面吹来的风再度吸引走了照碌的注意力。

　　“这地方看着怎么这么高档。”
　　照碌倚着护栏，遥望整片湖面。

　　黄昏已过，湖畔的灯都亮了起来，在漆黑如墨的湖水上照出一圈圈光斑，看起来颇为梦幻。
　　“你说我们能在这游泳吗?”

　　“说不定可以。但我们得先去餐厅。”
　　姜行光看向一旁的小径。

　　湖畔的小路往前延伸，一直连结到坐落于湖边的西餐厅。

　　隔着落地窗透出来的是几张精致的黑色餐桌，以及各处摆放着的装饰用的玫瑰花与烛台。
　　看着像情侣约会时会来的地方。

　　“怎么是这种地方?”
　　照碌望而却步。

　　“这附近只有这一家有名点的餐厅，其他就都是路边餐馆。”
　　姜行光按住了照碌的肩膀，又解释道:“我好不容易预约上的，就当是过来观光，放松一点。”

　　既然决定和姜行光赴约，照碌只能奉陪。
　　他俩预订的位置靠窗，照碌转头就能看见与自己相隔一面玻璃的湖畔。

　　专注地看了一会，照碌觉得窗外的景象有些乏味，往后一仰，靠在椅子上盯着坐在对面的姜行光。

　　“我对花粉过敏，麻烦把玫瑰花全部撤掉。”
　　姜行光嘱咐着服务员将花瓶挪走。

　　撤走了那些花，桌上的氛围正常不少。
　　姜行光收起了捂着鼻子的手，将菜单摆在照碌面前，讨论着待会要点什么菜。

　　“你点吧，我无所谓。”
　　照碌没心思翻阅菜单，把选择权全交给了姜行光。
　　姜行光只能一边对着菜单报菜名，一边频频观察照碌的反应。

　　“您说这两样饮品各要一杯是吗?”服务员再次确认。
　　姜行光发现照碌这会有些纠结，似乎在这个问题上没能和他达成共识。

　　他还是替照碌做了决定。
　　“没错。”

　　“您稍等，一会就会上菜。”
　　服务员在点菜单上不断划着勾，确认点完单后，将菜单也一并收走了。

　　等服务员离开，照碌用力敲了敲桌面。
　　“你点饮料的时候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

　　“你能接受咖啡还是威士忌?”姜行光反问。
　　照碌无言以对，他瘪起嘴，摊在了桌上。

　　他拿两只胳膊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悄悄地盯着姜行光。
　　这会姜行光没穿西装外套，着装没那么正式，可他一坐在这里，给人的感觉就很合适。

　　一旁座位上坐着的那些人的气质跟姜行光对比之下就逊色很多。
　　照碌失了四处观察的兴致，只对着姜行光看。
　　姜行光并不畏惧照碌的目光，平静地回望照碌。

　　接着，服务员端着餐盘走了过来。
　　“先生，这是你要的‘柠檬莫吉托’。”
　　“先生，这是你要的‘清茶’。”

　　服务员将两杯不同的饮料分别摆到照碌和姜行光面前，再把前菜端到桌上，随后便离开了。
　　照碌还在为服务员叫他“先生”而沾沾自喜，看见姜行光伸手过来，他立即护住了摆在面前的那杯清茶。

　　“那杯是茶，是点给我的，你可以试试这杯鸡尾酒。”
　　姜行光的语气有些许无奈，他将“柠檬莫吉托”端给了照碌。

　　“只要是酒，我都不喜欢。”
　　照碌没有说谎，他向来不喜欢酒精饮料。
　　成功护住了清茶，照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呸。
　　冷茶的苦涩格外浓郁，完全不在照碌能接受的范畴。
　　为了彻底祛除舌尖弥漫着的苦味，照碌就着奶油酱把餐前面包吃了个精光。

　　咀嚼的动静吸引来了姜行光。他拿起餐巾纸给照碌擦了擦嘴角，清理干净了面包屑。
　　“不用吃得那么着急。”

　　“我这是饿了。”
　　照碌想要转移姜行光的注意力，他瞄向厨房的方向。
　　“上菜怎么这么慢呢。”

　　“可能今天晚上来的人比较多。”
　　姜行光表现得意外淡定，他端起“柠檬莫吉托”小酌。

　　照碌有些遗憾，只能再咽下一口清茶。
　　一不小心咬到茶叶，那股苦味再度加剧。他将茶叶渣吐到碗里，提起筷子若无其事地拨开。

　　姜行光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他接起电话:
　　“陈总，现在我正在吃饭……对，是您推荐的那家餐厅……好的，我待会打个电话问问您吩咐的那件事。”

　　挂断电话后，姜行光立即拨通了另外一个号码，忙碌的他没有注意到照碌拨弄茶叶渣的举动，也就没有出言制止。

　　照碌品着清茶，时不时夹一口服务员刚端上来的热菜尝尝，就这么熬到了通话结束。
　　“是那陈总让你带我来这里的?”

　　“他跟我说这家餐厅菜品不错，很适合带人来这里。”姜行光给照碌解释起了一切的缘由，“而且我认为需要一个正式的场合，来纪念我们的相识。”

　　“那我可不客气了啊。”
　　盘子里还剩着不少菜，照碌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到他，端起餐盘，用筷子将食物全送进了自己嘴里。

　　这回服务员没端来新的菜品，只替照碌更换了餐盘，同时取走堆了小半茶叶渣的茶杯。

　　空闲之余，姜行光欣赏起了窗外的景色。他这回喝酒时没那么拘谨，一口气喝完了大半杯鸡尾酒，才后知后觉地放下了杯子。
　　他的脸颊上多了两抹淡淡的红晕，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也可能是被餐厅的氛围灯给照出来的。

　　照碌对着越积越深的红晕打量了好久，没看出来姜行光到底醉没醉。
　　姜行光把头稍微偏过来一点，诧异地瞥了照碌一眼。
　　“你吃饱了没有?”

　　“……还没有。”
　　照碌休息片刻，端起了下一盘菜。

　　周围坐着的顾客仍在交谈。跟他们相比起来，照碌这桌显得更加吵闹。
　　偶尔照碌的筷子会敲到盘子，或者他会刻意地发出吧唧嘴的声音。受其影响最深的姜行光对此不闻不问，也令照碌保留了这样的坏习惯。

　　等了一会没等到服务员上菜，照碌悻悻地放下筷子，对着姜行光打了个饱嗝。

　　“我现在去前台结账。”
　　姜行光回过神来，拿起手机朝着柜台走去。

　　照碌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腩，打算独自去趟卫生间。他起来时发现周围几桌的顾客沉浸在各自的谈话当中，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根据钉在墙上的指示牌，照碌很快找到了卫生间。一走进男卫生间，看见洗手台前站着两名服务员，他径直躲进了隔间。

　　哗哗的水声掩盖不住服务员的一唱一和。
　　“你有没有印象，靠窗那边那桌坐着两个男人。”

　　“诶，是有，怎么了?”
　　“那个小一点的就是个土包子，从头到尾他筷子就没停过，我看他扒拉几下就把盘子里的菜给吃光了。”

　　“哈哈，这样的人能来我们这里吃饭?”
　　“肯定不是他付钱，还有那人喝清茶，喝一半吐一半……”

　　照碌听明白服务员正在议论自己，他等到了谈话结束，想要推门出去，又听见外边传来了服务员的怪笑声，只好退回到隔间内。
　　他喘着气，试图理清脑袋中杂乱无章的思绪，突然想起服务员的面貌，心中对两人的憎恶更甚。

　　两名服务员喋喋不休地议论着照碌，甚至将矛头指向了姜行光，由于他们觉得这些议论传不到本人耳中，说话时自然口无遮拦。
　　照碌实在听不下去，蹙着眉头，急匆匆地闯出了隔间。
　　“你俩说谁呢?!”

　　就在照碌的身影出现在镜子当中时，其中一名服务员立即闭上了嘴，另外一名服务员还想说些什么，却得不到同伴的回应，也噤声了。
　　他们认认真真地在水龙头底下搓洗起了双手，不敢继续对照碌评头论足。

　　只有照碌还记得刚才听到的那些话，他紧盯着服务员，想要找个理由来报复回去。

　　一名服务员洗完手准备离开，见照碌堵在门口，故作礼貌地问道:“先生，您这是?”
　　另外一名服务员的态度则比较恶劣:“没事就赶快让开，我们还要回去工作的。”

　　见服务员不肯承认刚才说过的话，照碌脑子一热，直接冲向最近的服务员，跟他扭打在一块。
　　先是对着脸一巴掌，再揪起嘴角到几乎要扯掉的程度。

　　服务员外表看着体面，真遇到像照碌这样冲动的客人很难保持理性。他拼命扯着照碌的衣服，跟对方僵持不下。
　　另外一名服务员见情形不对，卖力地拉住照碌的胳膊。他俩一配合，轻而易举地拦下了照碌。

　　照碌无可奈何地松开了手，主动拉开了他跟服务员之间的距离。
　　服务员不乐意继续跟照碌纠缠下去，和同伴商量着离开，出卫生间前骂骂咧咧地向照碌说道:“(脏话)，真是个疯子!”

　　照碌猛地抬起了头，死盯着服务员不放，等到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往服务员的脸上又砸了一拳。
　　服务员用手捂住脸颊，唯唯诺诺地看着照碌，显然没想过对方还敢动手。

　　可光这样结束还不解气。
　　照碌准备再次挥拳，尽管另一名服务员拦在了他的面前，可只要照碌拼命往前顶，谁也拦不住他。
　　“叫你(脏话)嘴贱——”

　　就在拳头将要砸中服务员的时候，姜行光出现了照碌面前。他止住了照碌的攻势，用目光扫掠在场的两名服务员。
　　事态一平静下来，服务员就想要溜走，却被姜行光的话给喝止住了。
　　“你们经理应该在赶过来的路上。”

　　两名服务员只好退回到卫生间里面，小声述说着待会遇见经理时的说辞。

　　照碌眯起眼睛，他没想到自己会跟姜行光在这种地方相遇。
　　如果姜行光听过那俩人的谈话内容，他应该也会生气，只不过表现得不会像照碌那样剧烈。

　　“你跟人打架了?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姜行光把手搭在了照碌肩上，想替照碌抚平被服务员扯歪了的衣服。他几乎没怎么用力，却碰得照碌有些别扭。

　　照碌抬起头望着面前还红着脸的姜行光，鼻子一嗅闻到的全是酒精的味道，立马拍落了姜行光的手，倔犟地说道:“你别碰我!”

　　姜行光哑笑一声，继续守在照碌面前，直到餐厅经理出现后，他短暂地离开卫生间，跟经理说清楚了目前的状况。

　　“……照碌他没有失踪，只是去卫生间了。不过当我找到这里的时候，你们的服务员貌似和他闹了矛盾。”
　　“或许你们这里的服务员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他又补充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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