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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报——大将军!”
“胡军大溃!元猛率数十骑突围,向东而逃!”
“好!”第五朗大呼,又问,“江流光设局重重,竟叫单于跑了?”
“是,是……朔北侯已率人向东追击。”
“小辈无能,且让我去斩元猛首级!”
说罢他翻身上马,气势汹汹。
“主公——主公且慢!”
第五朗回头,竟见崔忠气喘吁吁的朝他跑来了。
但见崔忠严词厉色问那传讯士兵,“尔可见朔北侯是如何去的?”
他这话问的奇怪,士兵结结巴巴说道:“自然,自然是策马而追……”
第五朗奇道:“子琼?何故如何惊惶?”
崔忠道:“主公,请屏推他人,忠有要事相商。”
第五朗以他为心腹,自然从之,他令亲从守在一侧,只留崔忠在旁,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却见崔子琼长揖至地,神色凝重。
“主公,江流光不可留。”
第五朗方才随意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沉凝不语。
崔忠道:“主公欲取中原,而今中原大族沉溺享乐,不足惧也,唯江柔堪为大敌,柔虽年少,却战功累累,看似骄横,实则心思深沉,今若不除,他日必为后患。”
第五朗沉默许久,终是面露不忍。
“我为雍臣,数十年来外击贼寇,内修民政,善待百姓,自认为无愧于雍室,奈何昏君当道,小人横行,使我无端被猜忌,至于今日。”
他叹息道:“若我与他不生于此时,想来能引为半个知交好友。”
他言语间不乏欣赏遗憾之色,崔忠却面色严肃的直起身来。
“爱才之心人皆有之,”崔忠道,“可主公啊,你我自起兵那日起,便再无回头之路,如何能生此软弱之心!”
“江柔非可驯之猛兽,他急于杀单于,已自乱阵脚,此良机也!”
他竟是杀意已决。
第五朗左右踱步,他忽而回头说道:“子琼,你已经动过手了。”
那位毒士神色淡淡,他道:“若主公不忍动手,忠可为代劳。”
第五朗长笑一声,不再多言。
……
元猛逃了。
筹谋半月,费尽心机引蛇出洞,与第五结盟,却是功亏一篑。
戍卫东侧的裴元子的军阵一冲即溃,而其余北军将士竟自乱阵脚,自顾不暇,甚至挡住了前来追击的白狼骑,叫元猛自乱军中扬长而去。
江柔率兵追出三十里,勒马于蒿山之下。
“将军?”
“不必再追。”江柔道。
他令将士吹号召回正在更前方追击的宋轻一行。
号角急促,宋轻听后竟果断放弃了追击,率先锋军掉头就返回,于山下与江柔会合。
“穷寇莫追,事有生变,”江柔说道,“今元猛能逃,已成定局,我若追击元猛,则后方空虚,第五朗必生杀心——呼……”
他话音刚落却忍不住喘了口气,宋轻忽而面色一变。
他侧身挡住了旁人视线,右手却伸去虚扶了一把——他竟摸到了满手温热。
他见江柔神色行止毫无异常,竟是全然不知他中了那箭,箭矢被折断,箭簇深陷皮肉,血都浸透了衣服。
江柔拂去他的手,眼神清冽。
“宋轻。”
“末将在。”
江柔按下失血导致的眩晕,他的神色有些烦躁。
不能追。
再往前,极有可能有元氏族人在接应,而他身后尚有第五朗,以及那些本就不满他决议的各部战将。
是他太急了。
他如今还不是日后那个只凭一个名字就能镇压军中一切纷议的权臣。
他的视线落在天泽的河面上。
天寒异常,河水结冰。
“踏冰而归,所部若有作乱者,可斩。”
他的声音带着柔和的嘶哑,飘散在寒风之中。
而就在天泽战场上,战鼓声未停,敦州重甲卒在战鼓声下调转矛头,竟直直对着先前的盟友。
场上混乱异常,惊惧者,不明所以者不计其数,崔忠亲自率兵堵在了白狼骑追击去的那条道上,若江柔要归,必是要走这条道。
他等了许久,只听身后战鼓声沸腾,却迟迟不见人归。
归……归……
崔忠倏而睁大了眼睛,他看向结冰的河面,脸色陡然难看了下来。
错了!错了!
他匆匆回军,竟见白狼骑从后方突围而来,为首者正是江柔。
他们从结冰的河面上借道绕路,见远处战火已起,知有人反水,直接迂回直取毫无防备的第五朗后方。
咱们狗咬狗,谁也不是好东西,谁也别想好好的。
第五朗面无表情骑在战马上,望着相峙一方的江柔。
突袭失败,那该不该打,要不要打,他心中尚有思量。
“你我各退一步,各自退兵。”
第五朗令人传话。
江柔也命人传话回去。
“孟高兄虽反朝廷,却持仁义之念,而今反复无常,绝非君子之道,我本意只为诛杀胡贼,不愿与君大动干戈,今日若为奸人挑拨,还望诛杀此贼!”
他抓着马鬃,顾不上第五朗与崔忠听到以后会如何做想,他的手心已经尽是冷汗,骏马也似是知道主人的不安,有些焦虑的低鸣了起来。
双方终于各自退兵。
江柔率兵众退出三十里地后,方才松了口气,疼痛宛如顺着骨髓攀上一般。
去他妈的崔子琼!
若说那暗箭不是他放的,他定是不信的!
他虽早已知晓此人狠辣狡诈,也没料到他敢直接下手,若非他运气好,怕是这条命都得交代在了这里。
实在是不能看轻天下英雄……呸!他算个什么英雄!
“若非今日无暇,我必……咳……当面斩他!”
老张面无表情看着他嘴硬,低下头又觉万分苦恼。
那箭陷得太深,自肋骨间穿透,险险没有伤到肺,但必然也是极疼的,不见那他这将军那么能熬的人都疼得白了脸,连放狠话都少了两分气势。
可拔箭就没那么容易了。
江柔喘了口气,道:“你动手便是,我扛得住。”
老张没有动手,“将军若有其余事,应当先交代下去。”
拔箭凶险,即使是高明如他,也怕到时血崩不得止,救不了人。
江柔这会儿已经头晕目眩。
他一路上流的血太多,即使他少年时身体好,这会儿也有些受不住。
“不必。”
他只简短答道。
老张不再多言,他低头撕去被血粘住的布料。
拖得有些久了,血都凝固了,这会儿沿着伤口撕开,不亚于切肤之痛,江柔闭着眼睛,一言不发,也一声都没有喊疼。
他疼得太多了,早就没那么怕疼了。
老张忽然停下了,过了会儿,他听到医工说,“将军,是追魂箭。”
追魂箭箭头有倒刺,射中以后若是强行拔箭,必然大量失血而亡,就算不拔也会流血不止……难怪他觉得眼前都发黑了。
“须剖开血肉以拔箭。”
“好。”
江柔微微抬眼,他面色青白,眼眸却仍然清冽清醒。
刀尖剜入血肉,他记得日后似是有人研制出了名为麻沸散之物,只是这会儿却是没有,他生生受着,不仅一声不喊,甚至还开始想着一些杂七杂八的。
他冒然与第五朗联手对北胡出手,未能杀了胡王,但也杀得北胡大军七零八落,士气大丧,可沦到京中,纵是孙榕保他,朝堂上其余诸家也是要问罪他的。
他确实得承认,这回是他冲动了。
当他发现了元猛的踪迹时,他就知道自己大约是忍不住了。
疼痛让理智变得摇摇欲坠,他死死闭着眼睛,连呼吸间都带着血腥般的灼痛。
“你犟着做什么?”张源恼怒道,“晕了去一了百了!”
江柔偏不。
他硬是等到张源给他取完箭,他还有闲心去看了看。
“崔子琼箭术不精。”
他点评道,语气中甚至带着不屑。
他若是箭术再精湛些,焉能有你活路?
老张还未开口,便见那人两眼一闭,彻底没了神智。
他气得仰倒,又觉憋屈万分。
若老将军尚在,他这会儿必是马不停蹄去骂上一嘴,可如今老将军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
他忽而无言。
“唉……”
江柔昏沉了数日。
自他重生以来,还是第一回受了重伤。
他甚至久违的做了梦,梦到了幼时。
那会儿父亲还在雒阳为官,江氏是标准的贵族高门,父亲也整日宴游交友,风流随性,谁能知他日后竟去了鸟不拉屎的西州,在边境一待就是十年,直到死都没有再回来过。
他那时不过三四岁,被娇惯得厉害,饭要细粮,衣要细绢,每日要去折腾襁褓里的幼弟,读书是坐不住的,启蒙老师被他气得怒气冲冲去告状。
大兄无可奈何把他抱起来,连连道歉:“瓜儿年幼,书早晚会读的,让他再玩几年吧!”
江柔有些想不起来了,这当真是他那严厉的大哥会说出的话吗?
阿姊梳着两个小啾啾,横眉竖目的喊道:“我在瓜儿这个年纪,都能背春秋了!”
“瓜儿过来,阿姊来教你,你看这段……”
……背春秋?
江柔陡然倒吸一口冷气,胸前疼痛陡然一齐涌上,他心想可真是一个噩梦。
“瓜儿?”
江柔昏昏沉沉,听着声音竟下意识惨淡一笑。
他有气无力的说道:“不背春秋。”
“……哎,不就是幼时逼你学点书吗?记恨到现在?”
江柔慢了半拍才发觉已然不在梦中。
他睁开眼睛,待黑雾散尽,看到了傅闲那张放大了的面容,他甚至露出了如老妈子般欣慰的微笑。
“滚。”江柔堵住了他的嘴。
傅仲安忿忿不平的退后了一些,嘴里念叨着什么没良心、不省心……
他挪开后才露出了被挡在一旁的女郎。
那女郎生得俊秀文雅,梳着妇人的发髻,却又一身利索的骑装,这会儿眉头紧缩,冷下脸时的神态有几分像江慈,又有几分像江柔。
“与我解释解释吧。”
长姊冷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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