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娶

　　雅集继续，秦婉移座至蔺珩旁边，期间她注意到那姓顾的一直在看她，她心道莫非这人还想等雅集结束报复自己？看来等会儿一定要跟紧蔺珩，蔺珩个高劲大，不是那种瘦弱书生，方才她上船时差点落水，蔺珩一只手就把她捞回来了，臂力惊人。

　　全场雅集，自然是魏三小姐和贺离的诗作最佳。两人风格并不一致，前者清丽婉约，后者豪迈且极具想象力。魏三小姐文采斐然，秦婉真心叹服。

　　不过她还是更喜欢贺离的诗，贺离就是她心中的文曲星下凡，其地位无可撼动，当场都把那首诗背下来了。

　　蔺珩并未作诗，甘愿罚酒一杯。

　　待雅集结束，魏景安排众人移步二楼用午宴，不少人继续拥着贺离交谈，魏三小姐却由着丫鬟扶起，相当淡漠地离开了。

　　世人提起她，总离不开“清高”和“恃才傲物”两个词。秦婉觉得用这样的词来评价魏三小姐并不适宜，魏三小姐就是有才情，就是文雅秀美。秦婉更愿意着眼于一个人的闪光处，除非是对她有敌意在先，例如那只得了疯病乱咬人的大鹅。

　　大鹅不知何时已经走了，秦婉跟着蔺珩来到贺离身旁。蔺珩笑道：“难得与贺兄一见，这位姑娘想得贺兄墨宝，不知方便与否？”

　　贺离旋即亲搦湘管道：“这有何不方便，贤弟太客套了。”

　　秦婉忙取出袖中卷轴展开呈至桌案上。

　　卷轴极为精致，轴头甚至用的紫檀木，有道是“一寸紫檀一寸金”，黄金易得，紫檀难得。画布自然也是用的最好的“绫绢”。

　　贺离抬眼看向秦婉，笑道：“姑娘想让我写什么？”

　　秦婉颔首道：“就写先生今日新作的这首诗吧。”

　　贺离一边写着，一边问：“是谁教你作诗的呢？”

　　秦婉闻言笑着答道：“我是读您的诗自学的，您的每一首我都读过。”

　　贺离身子后倾，重新打量她：“哦？这么说，倒是我的学生了？”遂眼含笑意，“那我可要考考你，‘方知黄鹤举’下一句是什么呀？”

　　秦婉当即答：“千里独徘徊。”

　　贺离觉得有趣，又考了一句，她也是答出来了。

　　他写完落笔，站起身望着远处，思索片刻，笑问秦婉：“白云还自散。”

　　“白云还自散…白云还自散……”秦婉念了几遍，脑中却一点印象都没有，轻轻蹙眉问：“这是不是最近才写的，还没传到京城来？”

　　贺离并不理会她的疑问，只是徐徐道：“老师问学生，学生答不出来可是要打手板的。”

　　秦婉又想了片刻，小声道：“您没作过这句诗吧？”

　　贺离板起脸，正色道：“胡说！你既答不出，问你家蔺大人，他定知道下一句。”

　　秦婉睁大眼睛，茫然地看向蔺珩。蔺珩与贺离对视了一眼，继而会心一笑，明白贺离是想跟她开个小小的玩笑，便想了一句吟出来：“可是‘明月落谁家？’”

　　贺离负手大笑，又对秦婉摇头道：“唉，你这笨学生可怎么得了，该罚该罚。”他身子一转，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桌案上墨迹已干的卷轴，将其卷起，递与蔺珩，笑道：“探花郎掌罚。”

　　既答不上来，秦婉也只能怪自己看书不认真，很是羞愧地伸出右手。

　　蔺珩嘴角挂着笑意，拿起卷轴不轻不重敲敲她的手心，而后将卷轴置于她手上。

　　午宴之后，秦婉见贺离似与蔺珩还有话要叙，便说自己在亭子里等他们，她欣赏大诗人才学就好，不想窥探更多。

　　蔺珩略微迟疑，看了看亭边的湖面，水并不深，“那栀栀就在此处，不要靠近湖边。”

　　秦婉点头答应，心里笑蔺珩真是太过谨慎，自己怎么会平白无故掉湖里，又不是三四岁。

　　见他们走了，秦婉拿出贺离亲笔书写的卷轴，细细端详。余光扫到有人过来，她便小心翼翼地将卷轴收进袖中。

　　来人是一个年纪都与她相仿的年轻女子，广袖中露出的两只白胖小手捏着一方手帕，穿着很是华丽，额前留着齐整的刘海儿，整个人看起来就是那种乖巧又备受宠爱的小女儿。

　　这岛上似乎只有魏家人和雅集受邀者可来，秦婉本以为是魏家哪位小姐，可她一路都在张望打量，身边也没有丫鬟婢女，倒又不像是魏家的人了。

　　她许是没有注意到出亭子要下两步台阶，竟直直摔了下去。“啊，小心。”秦婉几乎没有经过思考，下意识就立刻伸手去扶，刚扶到那女子，袖中的卷轴便跌落出来，秦婉眼睁睁看着卷轴滚落着掉进湖里。

　　她只感觉大脑和心脏同时炸裂，却还是扶起那女子，才赶紧去看自己的卷轴。女子起身后，冷漠地扫了一眼秦婉的衣着，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走了。

　　秦婉看着泡在湖里的卷轴，又看着那女子扬长而去的婀娜身影，千言万语都说不尽她心里的憋屈。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世间有这种人，自己因为去扶她东西掉了，她好歹也该安慰半句吧？

　　若不是她今日的身份是蔺珩丫鬟，定要和这女子理论几句。可这种人定会说我又没让你扶，你自己东西掉了关我何事？

　　就连老天爷都不帮她，卷轴怎么就不偏不倚滚入水中。秦婉想哭，埋怨自己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为什么会如此倒霉透顶。

　　早知道自己就不该来，就该让蔺珩来帮她求一幅字，果然人不该贪心。害蔺珩被那姓顾的侮辱，自己得而复失，她连连叹气。

　　“姑娘。”

　　秦婉一抬头，却看到姓顾的那只死鹅抬头挺胸地走了过来，真是冤家路窄。她四下望了望，只有远处有几个宾客的身影，顿时心里有点慌，立刻转身向蔺珩他们离开的方向快步走去。

　　“姑娘别走。”那死鹅却紧追不舍，挡在她面前。

　　秦婉有些害怕，她想要蔺珩立刻就出现在她面前，可是蔺珩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还没回来。她只好给自己打气，眼神凶狠地看着他：“大庭广众，你想做什么？”

　　顾伯乔欠身行礼道：“在下顾伯乔，特为上午之事向姑娘致歉，并非存心针对姑娘。”

　　秦婉目光冰冷，并不理会他，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顾伯乔觉得自己已经道歉了，她一个小丫鬟居然不理会，他作为顾家嫡子，从未受过这种挫磨，便又到她面前，挺着胸脯，语气骄横：“还不知姑娘芳名。”

　　秦婉对这种纠缠不休的人甚是厌恶，一句话都不想跟他多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离我远一点。”

　　秦婉撇下顾伯乔，快步向前去找蔺珩。没走多久，便看到了蔺珩高大挺拔的身影，以及——方才她扶起的那位衣着华丽的女子，二人正在树荫下说话，女子言笑晏晏，蔺珩也是低头浅笑。只有他们二人，贺离并不在身边。

　　怪不得他这半天都没过来，她感觉自己破碎了的心还没拼好，又被车马碾过，她低头默默走过去。

　　蔺珩见秦婉过来了，立刻朝她走了几步，目意关切：“日头这么大，怎么过来了？”

　　秦婉尚未说话，那个女子立刻插话道：“原来是大人的丫鬟，方才小女子差点摔到，还要多谢她扶我呢。”

　　秦婉内心觉得又气又好笑，直接硬怼：“既要谢我，方才扶你的时候怎么不谢？这会儿才谢？”

　　那个女子长得很白嫩乖巧，先是用她那无辜的眼睛看了看蔺珩，又看向秦婉，用比蚊子声大不了多少的声音道：“我受了惊吓，声音小了些，让姑娘误会了。”

　　看她楚楚动人的样子，秦婉若不是亲历者，肯定都觉得是自己斤斤计较了。她道没道谢，怎么神色冷淡地扫了自己一眼，自己难道还会忘吗？

　　秦婉不想当着蔺珩的面和她吵，忍着一肚子委屈，道：“我想回去了。”

　　蔺珩并未有犹豫，对那女子行礼道：“顾姑娘，那我们先告辞了。”

　　“那我也和你们一起走吧，我哥哥可能去水廊那边了。”

　　“我不想和你一起！”秦婉忍无可忍，朝她扔下话也不管蔺珩如何，转身便走。

　　秦婉走得极快，她听见蔺珩在喊她，却头也不回，她才不要和他们一起，她宁可自己一条船。

　　蔺珩快步走至她身侧，“栀栀走这么快去哪？”

　　秦婉只顾快走，道：“我要回去。”

　　“那走错方向了。”

　　秦婉停下脚步，抬眼看他，蔺珩不由得一笑，“你怎么朝相反方向一直走，我都快追不上你了。”

　　人家都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她嘴笨都不知道怎么辩驳，发脾气想要一走了之，结果方向都搞错，她以为渡船是在亭子的方向，她笨的不是嘴，是脑子。

　　看到蔺珩脸上的笑，她只觉得丢脸，低头忍着泪，“哦”了一声。

　　蝉鸣聒噪，这会儿没有一丝风，只有太阳炙烤。她不想折回去见到那个讨厌女子，只往旁边移了两步，到树影下。

　　蔺珩见她这副模样，莫名想到那日凌晨，她头上蹲着只小□□时的场景，实在忍不住又笑出声。

　　见蔺珩一而再再而三笑自己，秦婉瘪着嘴，只觉得鼻子酸涩，终于呜呜地哭起来，边哭边说：“你就知道笑我笨，我有什么办法，谁不想自己聪明一点。”

　　蔺珩见状立刻敛住笑意，作揖道：“栀栀恕罪，在下只是觉得和栀栀相处有趣，怎会笑你笨。”

　　秦婉抬起手臂，用袖子引泪，红着眼睛问道：“你是真心话？”

　　蔺珩微微颔首轻抬眉眼，目光恳切真诚：“自然是真心话，我并不觉得栀栀笨，”他甚至还举出实例，“你看，你还知道站到树影下。”

　　蔺珩秦婉被他一逗，眼睫上泪水未干便又开始笑。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