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

　　越过山路和层层叠叠的树，是一个村庄，这里的人们比平日里所见到的更加直接，如果仅用平日里的那些话来询问，他们没有办法回答，黑压压的一片，全朝着新鲜的身体看过来。这是他们刚运送过来的货物——一名女性。
　　刚开始很清醒，这是一种精神和□□的双重绑架，黄符送到手里时带着血迹，有些残破。白不得不担心黄符主人的安全，携着魁女扮男装来到这座村庄，即便如此，他们也丝毫没有放过。
　　陌生人？这是谁家的。一双双漆黑的瞳孔，紧紧地盯着白和魁。
　　我们是外头过来借宿的，魁的手微微颤抖着，白握紧了她的手，回答了问题。掏出了钱递给村民们，示意能不能借住一个晚上，村民们协商良久，同意了下来。
　　这个命题看起来很沉重。不过凭借着黄符上的痕迹，白通过法术找到了这名女性。找到她的时候，她有些神志不清。
　　你是谁？你们要带我出去吗？
　　不……她害怕地蜷缩着。
　　村民的解释，是她得了精神上的疾病。需要一定程度上的治疗。人有病就要治，可惜我家里头没有那么多钱……村民的名字叫做二狗，因为家里头没钱，取了个容易养的名字。三十五岁，没有谈过一段恋爱，好不容易有个妻子，所以觉得挺开心。
　　家里头凑钱才能结婚哩。二狗自觉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就把一个二锅头递给白和魁，你们这两个小伙长得还算挺清秀的，家里应该挺有钱吧?来到这里做什么？
　　来这里只是寻找一位故人，她说她在这里生活，只是找不到。
　　原来这样……二狗还是没有放下疑心，将手里的二锅头攥紧了些。
　　有病就得治。听到没有。
　　揪住了她的头发，二狗有些气急败坏地说，将她按在了床上，企图继续要完成他的暴行。这里有什么不好？有吃的也有穿的，人能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你应该感恩我才对！
　　暴行实施完了，他的语气缓和下来。把身体擦一擦，然后睡觉吧。人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耕田，需要你帮忙。你最近备孕，就少做点吧。
　　来到这里的人是很难再出去的，她也明白。她叫陈娟，因为家里穷，想来外头找点外快做做，，没想到却被带来到了这里。
　　刚开始，她的头上套着抹布，大概是打了大剂量的麻醉剂，她被运送过来的时候没有知觉，是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这里的。愤怒和恐惧一同涌上心头，她有几次试图自杀，都被抢救了过来，村里头的诊所并不知名，就摆着两张床，有的设施甚至已经生锈，她害怕极了。
　　没有关系的，大家有些毛病，都会来这里的。
　　二狗这么安慰着她，一边欣赏着自己刚娶到的如花似玉的妻子，他很久没见到女人了，这村子里单身汉居多，人们都庆祝二狗娶了一位新娘，今天该是个喜庆的日子，她却不开心。
　　为什么不开心？
　　二狗甚至有些生气，他搞不明白陈娟为什么老是在哭。
　　陈娟先是哭闹着，然后便是觉得没有了希望，一刀割腕，却还是被拯救过来了。解决这件事情的方式很简单，就是打麻醉剂，一次两次，身体被折磨的很虚弱，二狗却觉得好上手。于是一来二往，陈娟更是痛苦。
　　二狗不怎么离开这里，她没有办法逃跑。而且就算是逃跑，她也还是能被抓回来，村里头的人都认识。
　　魁和白将迷魂药放到了二狗吃的饭里。
　　是不是忽然觉得有法术轻松很多？
　　白问魁。
　　男装的魁比起平日多添了几分英气。
　　是轻松许多，但我现在笑不出来，如果人生来就要面对这些，那么意义是什么？
　　幸好世界上还有法术，还有人愿意去拯救。黑暗总是存在着，如果连在意他们的人都没有，那这黑暗就会不断地延续下去……这么想着，魁不禁觉得有些窒息。
　　我是来到了这里……但是我是被迫的。
　　因为村里人交流都讲方言，她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她在纸上写字，企图将求救的信息传播出去，却还是被拦截下来，换来的是一顿毒打。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苦难。
　　所幸世界上还有神明，她颤抖着。白不忍心，把她抱进怀里，轻声地安慰，没事的，迷魂汤的作用很强，现在他们都睡去了。这无疑是精神和□□上的凌迟，而受到这凌迟的她，甚至有些魂不守舍。
　　说话也没办法好好说。
　　别人都叫她傻妻。
　　被囚禁久了，路不好走，身上还带着身孕，已经有八个月了，还有两个月就要临产，她有了孩子以后精神更加不稳定，但是看她有身孕，又不好下手。
　　地狱在何处？如果没有神明，这里就是地狱。我没有病！我没有病！陈娟发了疯地往后退着，不过医生不会管她到底有没有病。只要想逃出去的，就是有病。这里的人们笃信这一点，只要互相认识，就能是一个圈子，谁都认识谁，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能够逃出生天，想要过这一关，难如登天。
　　陈娟最开始是想要逃的，逃到半路上，不断地喘着气，总觉得看到了希望，尽管眼前依旧是连绵的山，但是万一有路呢？村头的王寡妇看到了她，叫二狗把丢了的媳妇儿找了回去。
　　你为什么要走？二狗愤怒地喊叫着，拿起遗漏下来的板凳腿，朝着陈娟的腿就砸过去，任是怎么痛苦喊叫都没用，痛苦加注在身体上，陈娟喘不过气，昏厥了过去。
　　陈娟害怕地抱住白，即便这辆列车驶向的是彼岸。
　　不要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的。
　　魁的脸色比平常黯淡许多。那是她不止一次看到人间炼狱，只是这一次却尤其明显。无知总是让人犯下滔天的罪恶，且不自知。
　　他们总觉得，把我耗在这里，迟早都是他们的人，所以他们为完全不着急，甚至觉得我应该和他们同样高兴。陈娟努力稳定着情绪，用仅有的理智。
　　她已经快忘记怎么写字了，那里的人们都特别原始，不会写字，只是需要繁衍生息。若非她没有怀孕，她必定也会被拉下去干农活做事，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机会。
　　他跟我说了无数遍了，只要我生孩子，他就会对我好的，一边说一边用凳子腿打我。
　　陈娟的眼泪都要流干了。她只怪自己没有戒心。
　　来到这里以后，我一天一天地盼着有人能够救我出去，但是没有人答应，现实总是很残酷的，倘若我完全放弃，没有用血来写黄符，可能一辈子就要呆在那里了。
　　魁捂着胸口，望向窗外，不再看陈娟泪雨婆娑的脸，那原本无比好看的脸到现在晒黑了，带着几分沧桑。她说如果再有机会，她肯定不去图那几百块钱的外快，而是安安分分在家里，可惜机会是难以重来的。
　　就算喝了黄泉水，你也只能忘记现在的自己，以一个全新的身份来过。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忘记从前的痛苦。我知道这样很残忍，但是只有忘却从前，你才能融入现在的生活。大概是白看得多，经历比魁更丰富的缘故，陈娟对白有着莫名的信任，白轻轻地拍着陈娟的背安慰她。
　　在无数次失去希望以后，希望总还是来了。可如果希望不来呢？那就是一辈子的炼狱。这一场逃脱，所幸还带着幸运的成分。总算逃了出来。陈娟站在彼岸，观音说了，将她带回到从前，时间可以重来一次，让她洗去这一场悲剧。
　　所幸，时间是可以倒退的。
　　所幸，神总是慈悲的。
　　倘若世界没有神呢？
　　就算有神，那也是用血肉之躯铸造出来的世界。神也是有血肉的人。灾难有时候没有办法避免。白轻拥住魁，她看她有时会觉得她是还没发芽的种子，还未开出娇艳的花朵，因此会带着些许疼爱。
　　我有时候会想保护你。白轻声说，然后抱住了魁。
　　魁颤抖着肩膀，最后哭了出来。
　　为什么人世间要有这么多的惨剧？为什么人不是生而平等？为什么……
　　所幸，这个世界上还有神。还有人去追逐平等。否则的话，这该是多么冷酷的世界？
　　那我问你，这些经历告诉了你什么？白问。
　　如果我成为神，我必然对他们慈悲，对人类慈悲。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很好，这才是你需要做的。
　　你能够认识到这一点，我很欣慰。
　　白捧着魁额的脸，笑着回应着。那一刻，魁抬起头，发觉白的笑容里带着慈悲。
　　白活了上千年，观音封她为半神，若非是她一直慈悲地对待她，她大概会承受更多。
　　谢谢你。
　　一直忘了说了。
　　这是我该做的。白牵过魁的手。以后要是遇到什么困难，你也可以跟我说。
　　你是我很重要的人。
　　多重要？魁问。
　　大概……天上的星星有很多颗，但是你是我觉得最亮最好看的那一颗。
　　想守护你。这么重要。
　　白一字一句地回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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