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用骰子攻略剑仙

　　戚久想走，可惜他刚解决了一个强敌，体内连半丝内力都没有了；别说是想飞檐走壁，他现在还能一步步地在地上稳步行走，纯粹是靠意志支撑着自己。

　　月光透过层云的间隙洒落下来，映照出一片银白，将天地间飞扬的白雪照亮。一些雪花落在了他的身上，戚久已经没有抬手拂去它们的力气了。但他的靴子踏在了雪地上，每一步都是同样的距离，向人昭示出深厚的武学造诣；锦缎制成、遍布华美暗纹的深蓝衣角在风中猎猎作响，离王府守卫越来越近，让那两人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那双漆黑的眼睛扫了在场之人一眼，之后就谁也没看，空茫地落在了白雪覆盖的路上。

　　没有人会去质疑他为什么不打伞、为什么任由雪落在自己身上，甚至不会有人产生这样的念头。

　　无论是什么样的决定，都不会有人去质疑他，仿佛风雪都是随他而来。

　　幸好，深蓝色的衣角很快又远离了守卫们的视线，这个神秘出现的过客又离开了镇北王府的门前，身影逐渐被漫天飞雪遮住。

　　两名守卫这才回过神来，又惊又怒，惶惑地发觉自己刚才竟然被一个危险的陌生人牵走了心神。这可是莫大的失职！

　　还有另外一个人呢？穿青衣服的那个。

　　两人刚想要驱赶，却发现刚刚还在眼前的青衣人也不见了，而且消失得更加突兀，恍如鬼魅一般。

　　寒风卷过，头顶的灯笼摇晃了起来，在莹白雪面上投下柔和的光。但朝四下望去，却总觉得夜色更深，黑得可怕。

　　阵阵寒意爬上了他们的心底，要不是人人都说天子脚下妖魔俯首，他们恐怕会误以为自己闯进了哪一折志怪故事里、撞见了过路鬼神。

　　“不对，你看见了吗？那人手里拿的扇子！”稍年轻些的那个突然叫到，把他旁边当值的守卫吓了一跳。

　　“说话就好好说，小声点，你想吵得让里面的贵人们都知道咱俩差点失职吗？”年长的训斥道。

　　年纪小点的那个依旧惶然，不过声音倒是小了不少，压低声音说道：“那个扇子啊，乌黑扇面朱红扇骨的扇子！”

　　年长的起先还有些不屑，听他这么一说，也忍不住问道：“你没看错？那莫非是停云……？”

　　“嘘，你可别再说下去了，我眼睛好着呢，我保证我看准了！”

　　行人大多都已归家，本来就只有寥寥几人而这几人也很快消失在了雪片和夜幕之中。天地间只剩下了雪，更夫打更的声音传了很远，却将这长街衬得更加寂寥。

　　独自走在路上，落雪也仿佛有声。

　　戚久在不知谁家店铺屋檐下停了脚步，望向明明有伞却不打的某人：“为什么要跟着我？”

　　“我无处可去。”楚云归理所当然地说道。

　　“难道跟着我，我就会给你一个容身之地？”戚久皱眉。

　　“你至少还有伞，我可是连一把伞都没有。按理说，见到我这种穷鬼不该赶紧跑吗？”

　　他不明白楚云归为什么会出现在镇北王府门前，难道是想找他？但这几幕幻境的切换，在楚云归眼里又是什么样呢？

　　楚云归没信他的穷鬼理论，继续自荐：“我叫楚云归。其实我还是挺厉害的，相信我，你绝对不会吃亏。只要你给我提供食宿，以后让我干什么活我都干！”

　　“在南风馆里当头牌给人弹小曲也行？”戚久发现自己身上好像没有那么冷了，不是他的内力恢复了，是楚云归偷偷用了灵力。

　　这下他有点后悔了，想要撤回刚才的话。

　　“弹小曲我也会，不过南风馆是什么？”楚云归好奇道。

　　“算了，你跟我走吧。”戚久轻咳了两下，就要走出去。他知道楚云归这人从不会让人难堪，不会逼着朋友说不想说的事，所以只要表现出拒绝的意思，楚云归就会自然地不再提起。

　　他刚踏出屋檐遮蔽的范围，靛蓝的伞面就在他的头顶撑了起来，将两人笼在一起，隔绝开外面的天寒地冻。

　　“刚才怎么不打伞？”戚久瞥了楚云归一眼。

　　“因为我想给你打伞，却不能在王府门前打，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给你打伞。”楚云归答道。

　　在王府门前撑起伞就会破坏戚久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形象，让人看出来他是因为内力耗尽而不得不在风雪中徒步赶路，反而对戚久不利，说不定下一刻停云阁阁主实力受限的消息就要传得满城风雨。说不知道能不能打伞就更简单了，一个人就这样看破了戚久的伪装，不引起他的敌意就不错了。

　　但既然戚久同意了要给他位置，从某种角度来说，楚云归也算是自己人了。是自己人，就没有那么多讲究。

　　他们已经离开了城内，眼前是一座规模不小的村庄。

　　“你怎么不问我会弹什么？”两人走得很慢，戚久要去的地方又有点远，楚云归不想这么静悄悄地走下去，开始找话题聊天。

　　“好吧，你会什么乐器？”戚久注视着前方灰色的天空，天上落下的白雪，白雪中明红的灯笼，从人家窗户里透出的橘黄的光，问道。

　　“会弹琴，这个是被师父和大师兄逼着学的；会吹笛子，这个是二师兄教我的，不过就会吹两首曲子。”

　　“正好，我会的也是这两样。”戚久说，“到了。”

　　停云阁和其他江湖势力差不多，也隐藏在山中。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这是一座离皇城格外近的山。他带着楚云归穿过重重机关阵法，在部众们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打量中来到了主楼的门外。

　　戚久知道楚云归能一眼看破这些东西，不过为了不显得太不正常，还是问道：“能记住吗？没记住的话可以带你再走一遍。”

　　“记住了。”楚云归收了伞，抖了抖上面的雪，将它靠在了墙边，“以后呢？你需要说我干什么呢？”

　　伞面上积的雪很大朵，颇有些“燕山雪花大如席”的意思。

　　戚久还在思考，这一路上他都在思考，却始终没能想出一个足够合适的位置。

　　就在他刚要开口、打算给楚云归安排一个闲职的时候，一道带有敌意的声音打断了他：

　　“大哥，他是谁？”

　　眨眼间，一个有些娃娃脸的剑客就出现在了两人面前。他实际的年纪也不大，这张脸又让他显得更嫩，任谁看来，他也顶多只能算是个少年。

　　楚云归对这在他眼中只是孩子的剑客没什么恶感，对他笑了笑，没想到这却激起了柳凭风的怒火。

　　“你也是用剑的吧？和我比剑，赢不了我就从这里滚出去！”

　　话音未落，柳凭风就攻了上来，剑锋直取楚云归的脖颈，而楚云归身上竟然没有佩剑！

　　有些心软点的部众已经不忍心看了，阁主的结义兄弟年纪虽小，可剑法超群，一个手中无剑的人怎么可能对付得了他？

　　除非阁主出手。

　　可在阁主的心中，新领回来的人能和兄弟等重吗？

　　然而，许多不可能发生的事注定要在今夜发生。

　　——剑风忽止，一枚雪花拦住了来势汹汹的长剑。

　　柳凭风仰头望向这令他莫名心慌的青衣人，皑皑白雪反射的光华似乎全都集中在了这人的身上，青衣人的唇角依旧带笑，而他被淹没在此人的阴影之下，只觉得自己对上的对手绝对不可能是个活人。

　　不可能有活人用得出这样的剑法！

　　他听见自己在心底绝望地喊道。

　　谁也不知道这是如何发生的事情，因为这样的事本就不可能发生。可所有人的眼睛都在见证着这一幕。

　　是幻觉吗？但谁会制作这样荒谬的幻觉？

　　“很好。柳凭风，你输了。”

　　戚久拍手的声音突然被送入了每个人的耳中，打破了凝滞，唤醒了所有目瞪口呆的人。

　　所有人都顿时从冰雕变回了活人，并且立刻相信了阁主的话。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境，哪怕身陷绝境，只要阁主还有心力，都能重新将这些人凝聚起来，能让他们相信他每一句话，何况只是宣布一场比试的结果。

　　“你不是诚心比剑。”

　　戚久的话让柳凭风的脸色苍白了一度，而接下来的话更让他慌神：

　　“作为停云阁之人，就该遵守规矩。我记得规矩中有一条就是不允许私斗、不允许伤及同门，你违反了规矩，待会儿就去领罚吧。”

　　“好，我去。”柳凭风咬着牙说，但他还是不服气，看向站在兄长身边的人问道，“我去之前只想知道他究竟是谁！”

　　“楚云归，从今以后就是停云阁副阁主了。”

　　戚久的唇角勾起一个充满恶意的角度，既是对柳凭风，也是对他自己、对楚云归、对幻境，乃至一切无形无相的事物。

　　他对过往遭遇其实没什么怨念，这是必经的路，是他之所以为他的塑形过程。他明白面对他那样的力量，能够守住本心已是不易，就连他师父贺孤松那般人物也会每日都去见他。但他还是想知道，身处漩涡的时候，楚云归会作出怎样的选择？

　　柳凭风很快就走了，也许真是去领罚了，也许是去干别的了。戚久不在乎他到底是去干什么。

　　“副阁主，副阁主？”

　　他叫了几声，楚云归却神游一般没有回答。

　　这一幕幻境乍然破碎，戚久在一片虚无浑冥中漂浮着，面无表情，等待着最后一个幻境的到来。

　　如果还和以前一样的话，等到他身死，所有幻境就都可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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