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游鱼

　　凌卓调整了姿势，开始沉浸在题海中，不去理会沈亦森试探的小动作。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也不知道这样晾着沈亦森的意义何在，但他就是这么做了，直到一旁的阮新宇身体僵了一下。

　　凌卓停下笔，刚想询问，恰好听见杨巅峰发癫的话语：“如果家庭风气不正，那培养出来的孩子绝对好不到哪里去，你看那些犯罪分子，父母有几个正经人啊……”

　　凌卓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阮新宇初来补习班那天，他的母亲骂他“想和你父亲一样坐牢吗”，凌卓立刻反应过来，他不知道这个话题从何开始，但他未经深思熟虑站了起来，直白地打断了杨巅峰：“我认为家庭不能决定一个人的一生，你别说的那么武断。”

　　杨巅峰愣了一下，可能是没想到有人在课堂上煞他的锐气，况且他和其他同学聊得正开心，凌卓这样说话属实扫兴了些，他不悦地皱起眉头，又舒展开，恢复平和的神态，却难掩语气的高高在上：“你看那些杀人犯，有几个父母是正常人的？你们啊就是年纪太小，对社会上很多事情的见解都不够深刻，不过没关系，跟着我上课，咱讲课累了就讲讲时政和新闻，既当放松又能……”

　　啪！一本人教版生物课本飞了出去，一如既往的又快又准，正中杨巅峰的眉心，紧接着，魏浩站了起来，不讲道理直接破口大骂：“放松你妈啊？放松就是听你瞎比比吗？你他妈算老几啊就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胡咧咧？”

　　杨巅峰被打懵了，勉强稳住身形，不等他说话，沈亦森突然说话：“撞了人又将受害者二次碾压的人，父母有前科吗？名校学子认为家教太严弑母，他父母有前科吗？某高官女儿在微博大放厥词辱骂他人散布负面言论，她的家庭环境又如何？”
　　他说话的语速不快不慢，但声音很坚实洪亮，杨巅峰几次想插嘴，都无奈于声音不够大被压了回去，只得等沈亦森说完，这才说了句最无力的反击：“你瞎编些个什么玩意？”
　　“连这些都不知道，好意思说自己熟知各路媒体各大新闻？”沈亦森指尖轻点桌面，语调上扬了些，“杀人犯的家庭教育如何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你家里没人管教你。”

　　他说这话时，语气难得听起来很友善，但凌卓感受到了里面藏不住的狡黠。
　　果然，杨巅峰细细品味了这番话，终于急不可耐地破口大骂：“你他妈能耐，都复读四年了还这个逼样，活该你考不上大学……”
　　“我就算考不上大学靠父母养活，也比你过的好，不至于像你这样穷疯了，昧着良心利用家长望子成龙的心里赚黑心钱。”

　　他这话说得很露骨，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杨巅峰的面子挂不住了：“我没良心？我良心都奉献给了我带的学生们……”

　　“是吗？”早就蠢蠢欲动的胡沁瑶终于瞅准机会站了出来，“你往期学生成绩的数据是伪造的，你带过的学生，能考上本科的少之又少，基本上都是和原来成绩大差不差，考了个专科，还有些人没坚持到高考就弃考了，你凭什么说你带出了600分以上的高材生？凭你长了张惯会跑火车的嘴吗？”

　　人身攻击就算了，现在发展到了掀补习班的老底，杨巅峰最怕也最听不得这些，他的眼睛瞪成了铜铃，声调陡然拔高：“你说谁数据造假？你这小婊子别瞎说，我告诉你我有法律援助的，我发律师函告你啊……”
　　“我怕你啊？还法律援助，那我爸还是市长呢，好好学学法律再来吓唬人，我们是未成年人，不是山顶洞人，能让你一句律师函就蒙住？”

　　说完这句，胡沁瑶一掀桌子跨到了过道，桌椅发出杂乱的声响，她的声音在其中更加尖锐突出：“兄弟们，下课了！放学了！”

　　大闹补习班？这是凌卓第一次参与，但他很快就轻车熟路，撕了演算纸扔得满天都是，高呼道：“同志们，回学校好好学习，咱不差，学校老师更负责，补习班倒闭万岁！！！”

　　有了凌卓最后这句话，补习班的人尽数跑了出来，这很正常，这里大多数人都是被父母送过来的，想着度过三天试听期再想办法找借口不正式来补习班上课，被凌卓他们这么一闹，早就受够了假期上课的学生们自然不管对错，只会积极响应。
　　反正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野鸡补习班，没有能让他们顾忌的校规，谁在乎？况且，学生们总喜欢跟风聚众，剩下的乖学生见到这热闹场合，也下意识跟了出去，拥挤的的补习班瞬间空了，只剩下杨巅峰一人站在里面，一言不发，他的眼神十分恶狠，死死盯着补习班外面喜笑颜开的凌卓。

　　……

　　四人组在一家湘菜馆吃午饭，高谈阔论这次在补习班的壮举。
　　魏浩依然细心，察觉到阮新宇兴致不高，赶忙出言安慰：“别听疯狗乱叫，你脾气很好，说话也……很诚实。”
　　“太诚实了些，我有时候都想打他，”凌卓接话，“不过也还挺有意思的。”
　　阮新宇被说的不好意思，就去用筷子夹菜，也不知道是没走心还是心情不好，一块肉怎么也夹不起来。

　　魏浩直接端起盘子给他拨碗里一些：“以后就这样吃，多实在！”
　　阮新宇：“……”
　　胡沁瑶怼了魏浩一拳：“你别吓着小朋友。”
　　阮新宇摇了摇头：“不是，你刚才拨我碗里的，一多半都是干辣椒……”
　　魏浩放下盘子，看了看阮新宇，又看向凌卓：“老弟，我觉得你说得对，我也想打他。”

　　凌卓一把扣住阮新宇的肩膀：“大哥快来，我帮你按住了！”
　　阮新宇挣扎地很不走心，很快就被凌卓魏浩二人堵在椅子上一顿挠痒痒。

　　凌卓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恍惚间猛然回过神，惊觉他们从补习班出来之后就打打闹闹离开了，根本没注意沈亦森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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