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小夫郎和离记

　　林靖从荀母房中出来，径直超大门走去。倔强的小身板，走起路来比往常明显快了不少，还气冲冲的。

　　“林郎，等等我！我们一起去铺子里！”荀旸忙提着衣摆一角大步跟过去，“稍等，我去房中拿件罩衫……林郎！林郎？”

　　不论荀旸怎么在后面追着喊，林靖都像听不到，只管往外走去。屏蔽了所有信息，不对，只屏蔽了荀旸，因为他出门时还颔首跟门上小厮打了招呼！

　　原本还想拿罩衫的荀旸，刚往房间方向跑了两步，只见林靖已经毅然决然地出了大门。

　　“这是怎么了？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端了碗鹌鹑回来，就变了个人似的。”

　　荀旸一头雾水，嘴里虽嘀咕，脚下却三步并做两步地赶紧超大门追去。

　　在厨房和人拌嘴了？应该不会，林郎向来谦和有礼、待人和气，从未见他和谁动过气。就算眼下这情形，刚不也是和那小厮问了好？咦？今天这是怎么了？”

　　荀旸看着前面单薄的背影，倔倔哒哒向前走着，步子迈得比平常都用力，一步一步踏在地上，像是要将什么东西踩来出气。情绪带动下，身后衣衫摇摆，连飘动的节奏，都乱了章法。

　　这可真不像林靖！林靖原本清爽俊逸，再加上书生的那股清高和孤冷，一向行事严谨、雅正得体，何曾将衣衫甩出这种幅度！这是心里有气。

　　林郎生气了！！

　　“林郎！你站一站！林郎！”

　　听到荀旸在身后跟得紧，林靖脚下更快了些，眼看就要小跑起来！

　　荀旸紧跟几步，追上去，跟在林靖身旁边走边说：“林郎，你怎么走这么快？倒是等等我呀！这是怎么了？怎么不理人呀！”

　　林靖目不斜视，脚步未见放慢半分，薄薄的双唇紧抿，白皙的两腮微微鼓着一股气。

　　“林郎，你慢点！你只顾这样闷头走，街上这么多行人，撞到你，受伤了怎么办？林郎！”

　　荀旸跟上林靖的节奏，并排走着，半侧着身子，时不时伸出胳膊帮林靖挡开前方的行人。

　　“林郎？林郎！”

　　“林靖！”荀旸使出杀手锏，提名带姓，喊了大名！

　　这下，起效了！

　　林靖停住脚，猛回头，狠狠盯住荀旸。胸口起伏，鼻息微喘，像只惹急了的小狐狸！正张牙舞爪地、仰头、凶着面者这个恼人的大块头。如果有尾巴，此时也应该炸成毛茸茸一大条，直直竖在后面，死死撑足气势！

　　七尺大荀旸，俯身看着眼前差点被自己撞到怀里的、带着怒气的小兽，这凶凶的模样，着实把他小小吓了一跳。

　　原来冰冷也有形状！

　　荀旸感觉林靖周遭的空气，像被寒冰封住了，冷到让自己心虚。难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没有啊！我什么也没做啊！荀旸看着林靖那琥珀色的眸子，透过这冰封的气场，眼神中不是疏离感，而是一种烫人的……冰冷？

　　冷意，竟然可以是滚烫的！

　　这是荀旸这个理工男从未想到过，这截然相反的两种感觉，竟然可以一同出现？还那样真切！荀旸的心被扎了一下。

　　“林郎，这是怎么了吗，也不说话，也不理人！只管自己往前走！”

　　林靖微微梗着脖子，唇齿间的气息都冰冷起来，偏头看着荀旸：“爷跟着我做什么？我是个铺子伙计，此刻正去上工？爷可别耽误了我的时辰！”

　　“什么伙计？林郎是弄冰室玻璃的当家人！我和当家人一起去上工！”荀旸见林靖脸上的神色并未有任何缓和，又俯身靠得更近了些，“林郎是在生谁的气吗？说出来，荀旸帮你去教训他！”

　　荀旸说着挽起袖子，摆出真要与人大干一场的架势！

　　林靖白了荀旸一眼：“好没道理的话！我只是一个哥儿，身份卑贱，当不起这个当家人！更不敢生什么人的气！”

　　“哈哈！一般说自己没生气的人呢，一定就是在生气。所以……林郎，你此刻在生气了！我推断对了吧！”

　　“爷，这是在拿林靖寻开心吗！”这下林靖真生气了，额头都微微渗出细小汗珠。

　　“怎么是寻开心呢，林郎，你听我说……林郎，你慢点！等等我呀，林郎……”

　　***

　　一整天，林靖情绪低沉，面上都淡淡的，中饭也没吃。荀旸见林靖如此，心情也闷闷的，一是不敢轻易去招惹，二则但他那凶凶模样，自己心底有一丢丢发憷。

　　就算是人畜无害的小兽，生起气来咬人，这也疼啊！而且你又不舍得真的与他硬杠，最后受伤的还不是自己！荀旸此前养过一只猫，对小兽的脾性有一点了解，猫猫生起气来，那凶凶劲儿，也得躲着点！

　　再直梗的直男，此时应该也明白过来一点，他那凶巴巴的夫郎，今天这气啊八成是冲着自己来的。所以未避免激化矛盾，荀旸还是有点眼力见，尽量躲远点，更别主动去招惹。

　　但不吃东西怎么成？林郎原本就瘦弱，生气对能量消耗又大！而且铺子里里外外的事项，很多都是林郎在撑着。累坏了可如何是好？

　　荀旸悄悄叫来一个伙计，让他去嚼月坊买些“月下荷”等细巧果子来，特意强调每味果子只买一样，且多买几样。

　　果子买了来，荀旸又私下交代刘管家去端给林靖，就说是嚼月坊新制的果品，他们掌柜特意着人送来，请林公子方便时品鉴一二。

　　其他的不说，荀旸这哄人吃东西的招数，还真管用！林靖最是个知礼守诺之人。既然答应了别人，这果品便一定要逐一品尝赏鉴，还要便签记下，反馈给嚼月坊掌柜。

　　这样一圈品鉴下来，大半碟子点心，不就全吃了嘛。

　　荀旸怕他夫郎口渴，又特意着伙计根据不同的茶点的甜腻清淡，精心搭配了不同的茶水，小心送了去。还能怎么办？只是事事仔细着，别管夫郎这股气从哪来的，但求这股气快快消下去，事后再详细问问究竟气在何处，该赔礼的赔礼，该出气的出气。

　　在外闹归闹、吵归吵，这到了晚上，还得一起回房睡觉！

　　夫郎的气没消，晚间回到房内的荀旸这心里就像揣着个鬼，大气也不敢喘。只是悄摸摸拿眼睛，打量屏风内侧的情况。人影从墙上挪至屏风，最后小小一团聚在那里。

　　看样子林郎应该在执笔写些什么。不过这么晚了，能写什么呢？或许是白天试吃的果品，林郎正在当正经事，给人家认真写点心评价呢吧。

　　荀旸摇摇头，嘴角止不住上扬，想笑又不敢笑，生怕弄出声响，再招惹到里面那位气汹汹的小兽！不过那凶凶的模样，有点意思！

　　还沉浸在夫郎生气模样中，里间忽然熄了灯。这么早就睡了么？不聊聊么？不过聊些什么呢？万一聊到驴蹄子上，将白天的气再拱起来，林郎这睡觉就睡不成了。不行不行。早睡早起对身体好！明天再聊吧。

　　荀旸忙也吹了灯，速速躺下，裹进被子里，心中细细盘算明早如何跟他的凶巴巴的夫郎聊。

　　额……不过总共想了不到十个字，荀旸就直接昏睡了过去！

　　***

　　黑甜一觉的荀旸，被窗外的鸟雀声吵醒。他从被子中伸出手，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忽然猛一下侧坐了起来：

　　“林郎？！早啊！林郎怎么在……坐在我这榻上，这么早……有什么事情么？”一早看到林靖在自己榻旁，荀旸先是大吃了一惊，从头到脚，瞬间清醒。待想起昨日之事，又带着些莫名心虚，声音也逐渐小了下去。

　　林靖侧过脸看了荀旸一眼，没做声，垂眸开始理着自己的衣襟，像是在思考怎么讲。瘦弱的肩膀，似乎扛着莫大的委屈，让人忍不住想去爱怜一番。

　　荀旸觉察到哪里不对。忙上前，凑近了朝林靖脸上细看去，眼睛红红肿肿，还泛着透明的水光！

　　荀旸心头一颤，声音都变了调：“林郎，你怎么了？你……哭过？”

　　林靖的头垂得更深了些，手指开始搅弄衣角：“爷，我还是搬回去住吧！”

　　“搬回去？搬回哪里？这里住的好好的，为什么搬出去？”

　　满头问号的荀旸，将一叠声的问题怼上去，他没明白自己的夫郎在说什么。

　　林靖沉默了一会，正了正腰板，正色道：“将来爷娶了正头娘子，我还在爷房里，像个什么话。爷房里放着一位哥儿，这事情传出去，也不方便爷说亲！”

　　“说亲？谁要说亲，哪来的正头娘子？”荀旸以为自己起猛了，听岔了话。

　　就像一只雨夜被打湿的小猫崽，林靖顶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荀旸，认真说道：“那日太太不是说已经请了媒人么！就是后街巷子里的王婆。我说近日怎么总在家中见到她。原来真是给爷来说亲的。”

　　荀旸不知怎地瞬间松了一口气，心中也畅快起来：“我当时什么事呢，昨天到现在，这下给我憋得啊，都要心梗了！原来是因为王婆那事！嗐！母亲年纪大了，闲来无事，总爱想这些有的没的。你是个明白人，怎么还听到心里去了呢！”

　　荀旸又往林靖跟前靠了靠，凑到对方耳边，低声道：“你是我荀旸的夫郎，这件事，满栖霞镇都知道，你可抵赖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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