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相遇

　　结束最后一节课，束雅走出教室，她把课本教案抱在胸前，脚步轻快，这样充实的日子让她快乐。

　　从二楼下到一楼，她隐隐听到哪里有哭声，她左右前后看看，没有任何发现，她摇摇头，可能是幻听，但是走出两步，确实有哭声。

　　她找了一下，在楼梯的夹角处发现一个小女孩。

　　“发生什么了？”她蹲在她面前，温柔地询问。

　　小女孩抱着脚埋头在膝盖，拼命摇头。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和你聊聊。”

　　小女孩还是摇头，她耐心等待着。

　　“接下来还有课吗？”

　　小女孩终于说话，“没有。”标准的普通话。

　　束雅用普通话又问一遍，“我们去操场聊聊天，好吗？”

　　小女孩抬起头，齐刘海已经被泪水湿透，圆圆的眼睛又红又肿。

　　束雅把手伸给她，拽她起身。

　　女孩是二年级，刚从内地转学到香港，她不会粤语，英文交流也很勉强，胆子小，不敢主动和谁交流，虽然没人欺负她，但她依然感到孤独和害怕，一个人躲到楼梯夹角哭。

　　“我是四年级来的，和你一样，我也不太会广东话，但是我每天都认真听同学讲，自己悄悄模仿，先是简单的词，后来慢慢听懂以后，学着说句子，开始发音也很奇怪，同学还笑我。”

　　小女孩眼睛亮亮的，认真注视着束雅。
　　“Miss你当时害怕吗？”

　　“害怕呀，我也哭啊，不过我是躲在被窝里哭，在学校不好意思哭。”
　　束雅回忆起往事也很感慨，她眼睛弯成一个月牙，嘴角扬的很高，梨涡浮现。

　　“Miss你笑起来真好看。”
　　“你也很可爱。”束雅拍拍小女孩的肩膀。

　　“不要怕开口，也不要怕别人笑话，学习一门陌生的语言，开始肯定会很辛苦，可一旦学会，我们就会两种语言，不对，会三种。”
　　“哪三种？”
　　“普通话，广东话，英文。”
　　“Miss，我会四种。”小女孩骄傲地说。
　　“哇，你好犀利，还有哪一种？”
　　“我们家乡的方言。”
　　“你好棒！Miss都只会三种呢。”

　　校舍墙上的时钟显示快四点，束雅提醒小女孩。
　　“已经放学了，去教室背书包回家吧。”

　　“Miss，如果我想聊天，可以来找你吗？”小女孩跑出几步又回头。
　　“当然可以，随时欢迎。”

　　“Bye bye,Miss.”
　　“Bye bye.”

　　束雅完成所有工作离开学校时已经快7点，她刚迈出学校大门就看到谢柯峻的车，她走过去敲敲车窗。

　　“你来很久了？”
　　“没有很久。”

　　她刚坐上车，就被胡茬扎了一下，她脸色绯红，左右看看，生怕遇到同事。

　　“别啊，被人看到。”
　　“怕什么，我亲自己老婆。”
　　“谁是你老婆……”束雅拉上安全带，嘀咕着。

　　“怎么？”谢柯峻眯着眼睛，睨着她。
　　“走啦，回去了。”

　　——

　　纪容威看到一前一后进门的谢柯峻还有束雅，眼眸一沉，但随即露出笑脸。
　　“回来的正好，米尼刚把饭菜端上桌。”

　　纪容威杵着拐杖走到餐桌前，工人米尼接过谢柯峻的外套和公文包。

　　束雅回到房间放下包又脱了外套。

　　“今天姑妈姑父不回来吃吗？”
　　“他们有约会，说不用管。”

　　“纪生纪太感情真好，Blaine你好幸福。”束雅由衷地感慨。

　　“是啊，我从小就羡慕Blaine可以这么幸运，有这样完美的家庭，我们以后也要这样，让孩子们羡慕。”谢柯峻对束雅眨眨眼。
　　束雅羞赧地皱眉，“说什么啊，烦死了……”

　　“幸运吗？也许吧。”纪容威端起碗，眼底怅然若失，片刻，又挂上温和的笑。
　　“你俩收敛一点，我平时忍受爹地妈咪够了，现在又多你们。”
　　“阿雅，上课累吗？”

　　“不累，孩子们很可爱。”

　　“Charlie，聚丰半年review排第一，妈咪说现在董事会里看好你的人越来越多。”纪容威说着，缓缓喝汤。

　　谢柯杰身体僵直一下，瞥了一眼束雅，见她平静地吃饭，才幽幽开口。
　　“你知道我无意去争什么。”

　　“谢家从来都是能者上，你有能力为何不上。”
　　“是啊，所以你赶快毕业来加入吧，我最看好你。”谢柯峻把最后一口汤喝完。

　　吃完饭三人各自回房间忙自己的事情，束雅在电脑上浏览着资料，没看多久，手机震动。

　　charlie.Tse：到餐厅来
　　charlie.Tse：快

　　束雅一脸痛苦地表情，她知道又到蛋白粉时间，难为谢柯峻工作那么忙还要天天提醒她喝。

　　手机又响，她只能出去。

　　“快喝吧，喝完我们锻炼。”

　　束雅端着那杯蛋白粉，挣扎很久，她心里一堆万万没想到。

　　没想到谢柯峻同意她搬来照顾纪容威；
　　没想到谢柯峻自己也跟着搬了过来；
　　没想到谢柯峻继续逼她喝蛋白粉，还要每天锻炼；

　　他们俩人搬进纪家的第一天，纪太说，仿佛又回到了Blaine和Charlie中学时代，每天热热闹闹，忙忙碌碌。

　　“你在发什么呆？快喝！”谢柯峻像个严厉地教导主任。

　　束雅真的很想去那个合租的屋苑，过一下没人限制自由自在的生活。

　　“宝贝！”

　　束雅端起杯子，瞪着山一般的谢柯峻，在心里哀嚎。

　　终于喝完，强忍住干呕的感觉，又被拉到谢柯峻房间锻炼。

　　当她精疲力尽的走出房间，正好对上一脸坏笑的纪容威，他倚在自己房间门口，细长俊美的眼眸似笑非笑。

　　“知道Charlie为什么单身28年？”
　　“为什么？”束雅一脸茫然。
　　“他喜欢什么，你就必须喜欢什么……我被他逼着喝了好几年的蛋白粉，我猜没几个女生愿意喝那个该死的蛋白粉。”

　　束雅噗嗤笑出声，嘴角的梨涡漾在脸上，像脸颊上开了两朵小花，明媚可爱。

　　“阿雅，我错过了你……”
　　纪容威突然收敛起嘴角的笑，眼眸清冷逼人，他一步一步挪近，束雅往后退抵到门。

　　她低下头，紧张，慌乱，这样的纪容威，束雅从未见过。

　　纪容威凑到她耳边，哑声说道，“阿雅，我以为你曾经对我动过心，对吗？”

　　——

　　周日，完成物理治疗程序的纪容威在束雅的搀扶下，慢慢走去运动训练室，纪容威脸色青白，眼底颓然。

　　“要喝点水吗？”束雅扶着纪容威坐下，翻背包拿水。
　　“不用。”

　　纪容威抓住束雅手腕，拉她坐下，又和旁边的康复医师沟通，说再休息十分钟。

　　“阿雅，今天练习结束，我们去山顶。”
　　“好啊，我给阿峻打电话。”

　　“别麻烦他，他最近工作多。”纪容威按住束雅准备拨电话的手。

　　束雅放下手机，垂下眼帘，气氛凝滞。

　　“你不想和我单独出去？”
　　纪容威嘴角勾起，但眼神没有丝毫笑意，“你在害怕什么？”

　　他向她身侧挪了一点，头靠在她肩上。
　　“阿雅，我们是朋友，你不用害怕……”他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音量又足够她听到。
　　“我只是想去看看风景。”他闭上眼睛，没再说话。

　　康复中心离缆车总站近，但纪容威提议坐巴士。

　　“缆车更方便。”束雅为难地看着一头汗的纪容威，他现在基本只用一个腋拐，但走多还是很辛苦。
　　“缆车排队，好多人，坐巴士吧。”

　　“可以吗？”束雅原地不动。
　　“可以的，相信我。”纪容威眼神坚定。

　　来到山顶广场的已是傍晚，天色渐暗，只余金色从西边漫出，浸染大半天空，白与黑的时光交接，是观赏夜景的最佳时机。

　　山顶广场人不多，束雅看到一处长凳，想扶纪容威休息，他摇摇头，走到观景台边，把腋拐放下，扶栏远眺。

　　束雅站在他身侧，双手横放围栏，欣赏眼前的风景，维港将港岛和九龙隔开，繁华璀璨，灯火交辉。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夜风有些凉，束雅抱紧手臂。

　　“冷吗？”
　　“不冷。”束雅摇头，嘴角微扬，忽然，笑定在唇角，眼神一滞。

　　不知何时，纪容威已移到她身后，把她困在臂弯和栏杆之间，他的下巴搁在她肩上，脸贴在她耳边。

　　“阿雅……”他的声音很轻，若有似无。
　　“我应该早点带你来的。”

　　纪容威背光的脸陷在暗色里，辨不清神色。
　　“你知道我现在每天有多煎熬……”

　　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之上，冰凉没有一丝温度，让束雅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Blaine，我不冷。”束雅想挣脱，纪容威的手臂收紧，手掌扣住她。

　　“我冷。”
　　纪容威的唇在她耳边和脖颈处游离，她无法动弹，像被一根蔓藤紧紧缠绕，恐惧，慌乱，不安在心中蔓延。

　　“Blaine，别这样……”她声音发颤。

　　“Charlie比我更好吗，可是我们明明更早遇见，我想尽快康复，我想我们一起去美国念书。”

　　“不要！放开我！”束雅挣扎着想挣脱他的桎梏，她讨厌这样，这个纪容威陌生的让人害怕。

　　纪容威忽然放开手，转身背靠栏杆，仰着头，笑起来。
　　“我和你开玩笑的……”

　　束雅看着眉眼轻松的纪容威，满眼困惑。

　　“逗你呢，别生气，你和Charlie两人一天那么腻歪，我快烦死了。”

　　纪容威捡起腋拐，对束雅挑了下眉。
　　“走了那么久，好饿，我们赶快回家吃饭吧。”

　　一阵风卷过，束雅头发被吹起，她慢慢跟上纪容威的脚步，心里说不出的莫名恐惧，眼前的纪容威，已经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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