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未醒时

　　水声哗哗，秦雾掬起一捧，液体晶莹，把掌心的纹路和伤疤折射模糊。
　　冰冷水流冲刷着双手，淌过苍白修长的指节，一点一点带走了血管里隐秘沸腾的躁意。
　　她轻吐了一口气，又极其克制，呼吸和平时一样几不可闻。
　　过了十来分钟，她才关上水龙头，扯了张纸巾把手擦干。

　　回到座位，陆荏嘉关心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哪里不舒服呢。”
　　“没有，店里的卫生间人比较多，我就去了商场里的，有点远。”
　　“哦，没事就好。”

　　他们点的菜已经上来，肉正在烤盘上滋滋作响，冒着诱人油光，香气四溢。
　　陆荏嘉一边在等烤肉熟，一边不停刷着微博：“闻屿川真不愧是顶流，过个生日好热闹，连微博开屏都是他。哎，你们看这条，#闻屿川生日超神应援#，我觉得肯定有时代广场这个。”

　　她点进去，才发现和她想象的满屏赞叹欢喜不一样，映入眼帘的第一条热门微博是个营销号发言：

　　——@娱乐bb机：今天是乐坛巨星闻屿川的生日，某大粉为其包下纽约时代广场大屏和北城中心广场大屏，还准备了无人机表演。一掷千金只为博偶像一笑，你怎么看？

　　下面评论区简直吵得不可开交：
　　[这种人追星追疯球了吧？那么多钱干什么不好，捐掉不行吗？孝敬父母不好吗？居然用来给明星过生日？脑子进水了吧。]
　　[楼上家住海边啊管那么宽？人家有钱爱怎么花怎么花好吧]
　　[要我说闻屿川的粉丝简直像x教一样，尤其这个夜什么的，每次都几十几百万地砸钱，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饭圈非法jz，建议严查！]
　　[哪儿来的酸鸡，自家正主没有魅力吸引不了富婆所以张口就来是吧？百夜从来没要过串串香一分钱，还总是给大家送周边，你就酸吧。]
　　[小妹妹几年级啊那么天真？这种大粉无利不起早，不知道靠闻屿川赚了几套海景房了，说不定早和你家正主勾搭上了你还在那里乐！]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还有人不知道夜屿闻百川之前是私生吧！不然她那些绝版照片是哪里来的？]
　　……

　　饭圈撕x的阵仗总是异常吓人，一直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陆荏嘉一路看下来简直叹为观止，脸色比新端上来的时蔬拼盘还要丰富多彩。
　　“你们说这帮人无不无聊，虽然这应援排场是大了点，但毕竟是人家的钱，丢水里也是人家乐意，下面评论区简直不堪入目。”

　　“别看这条了，戾气很重，一看就是营销号在挑事带节奏的。”顾学长说，“通常来说不感兴趣的路人都是直接无视的，粉丝们都挺喜欢这个应援，我女朋友说她看我发给她的那个视频都快哭了。”
　　“那么夸张？”

　　“嗯，而且她说网上那些话不能信，她之前参加线下活动碰到过这个站姐，人很好。有一回她们结束得晚，又是大冬天，那个站姐就点了好多热奶茶和点心发给大家，不管是不是闻屿川的粉丝都能领。”
　　“哇。”

　　那边两人聊得起劲，这边Teresa已经从油管转战到ins，只有秦雾在专心致志烤肉。
　　其实也不算很专心，一边给肉翻面，一边哈欠连天，之前冲了太久冷水的手这样一活动倒是没那么僵硬了。
　　过了会儿，她见色泽差不多，便夹出来分到三人面前的盘子里：“再不吃要焦了。”

　　三人连忙道谢。
　　Teresa说：“抱歉我看得太入神了，都忘记肉还烤着，辛苦你了Qin。”
　　“不客气。”
　　“不过你吃的也太少了吧。”她看着秦雾的盘子，想给她再多分几块，被秦雾抬手婉拒。

　　睡眠不足带来的倦怠如胶水般充斥着四肢百骸，麻木了五感，加上她本来就苦夏，一点胃口都没有。
　　一顿饭吃得浑浑噩噩，不过在Teresa的热情推荐之下，她还是尽量每样菜品都尝了一遍，像完成任务一样咽下去。

　　快结束时，晓宁给她回了消息。
　　【晓宁】：？？？！！！
　　【晓宁】：百夜你是我的神呜呜呜呜我居然打卡时代广场了！
　　【晓宁】：对了，你看热搜了吗？就是关于应援的那一条，工作室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需不需要帮忙压一下。
　　【夜屿闻百川】：压什么？

　　【晓宁】：那条话题里不是冒出来好多胡言乱语的妖魔鬼怪吗，看着就晦气。工作室的意思是如果你觉得这个热搜里的内容影响到你了，他们可以帮忙处理，你不用有什么后顾之忧。
　　【夜屿闻百川】：没有影响，而且应援本来就是用来宣传和扩大热度的，上热搜是好事。

　　【晓宁】：……我服了你了你还真是看得开，不过工作室已经锁定了那几个带头挑事的营销号，应该很快就能解决掉。
　　【夜屿闻百川】：那就听工作室的安排吧。
　　【晓宁】：啊川川刚刚又发微博了你快看是vlog！

　　秦雾垂眼看着她发来的链接，没有动作。
　　可坐在她对面的陆学姐是个网速快的：“闻屿川发了vlog诶，他们那边应该快到晚上十二点了……”
　　他卡在生日结束前发了条微博。

　　视频将近十分钟，前面一部分是之前的生日会，包括后台花絮，结束后的读信切蛋糕环节等等。
　　随后时间切换到今天，画面里闻屿川斜倚在车后座，身后车窗大开，北城中心广场那几栋标志性建筑醒目地伫立着。

　　无人机群光芒闪烁，在半空排布出美轮美奂的图案，和后方播放着生贺视频的巨大屏幕遥相呼应。
　　粉丝们聚集在此，排着队形拉起横幅庆贺，声浪直冲云霄。

　　清风飒然，闻屿川侧着头，发丝凌乱飞舞，一张脸轮廓分明。遥远的祝福被风裹挟着从背后涌来，像个无形而温暖的拥抱。
　　“听到了。”他嗓音轻慢，眼尾压着漂亮不羁的弧度，卧蚕渐深，“也祝你们天天快乐。”
　　眸光清亮笑容肆意，扬起的唇露着半颗虎牙，最后一帧画面就此定格。

　　评论区炸开：
　　[啊啊啊沙发！哥哥生日快乐！]
　　[凭什么过个生日你都要用美貌鲨我？！有本事再来点啊！]
　　[woc我是路人粉但最后这个笑真的……我心跳都空了一拍。]
　　[中心广场啊啊啊哥哥你看到我们给你的应援了吗！]
　　[呜呜呜你居然去打卡了我为什么在加班，完美错过！]
　　[后面拉横幅的是后援会组织的活动我就在那里！圆满了！]
　　[川崽真的听见我们的祝福了，双向奔赴！]
　　[哥哥你看到了吗你在时代广场c位出道啦！]
　　……

　　与此同时，晓宁甩过来几张截图。
　　[夸夸百夜，无人机和大屏太炫了。]
　　[还有超界眼镜的定制场景，盛夏飞雪也太浪漫了吧，我第一次知道还能这样应援，震撼！]
　　[关键是时代广场！外网上好多人讨论，太牛逼了呜呜感谢富婆！]
　　[那个视频看得我泪流满面QAQ建议加入串串香入坑必看套餐]
　　[谁还记得去年百夜包下北城一号线的全线广告屏就被黑子和蹭流量的辣鸡骂过，结果今年直接时代广场，哈哈哈哈哈真的帅爆！]
　　[关键是她还抽奖送那么多周边啊希望我是七万分之一！]

　　【晓宁】：你看大家都在夸你，所以别把那群喷子的话当回事。
　　【夜屿闻百川】：嗯。

　　屏幕外，服务员端来了饭后甜点，巧克力慕斯巴斯克，Teresa表示她每次来都必吃。
　　这种季节，相较于烤肉，冰冰凉凉的甜品对秦雾的吸引力显然要大得多。上层的慕斯绵密丝滑入口即化，下层的巴斯克浓郁醇香，可可粉的苦涩恰到好处地缓解了烤肉的油腻。

　　然后她恍然间想起，第一次吃到可以被称作“生日蛋糕”的蛋糕，也是巧克力味的。
　　那是八年前，闻屿川的十七岁生日。

　　*
　　闻屿川的生日，在霁云中学是个广为人知的秘密。
　　他在学校走到哪里都拥趸众多，但真正玩得好的就那么一帮人，各个出身优渥，从小一起长大。
　　其余人想去生日会混进他那个小圈子，总得想方设法地找门路，大多是和他的朋友们套近乎，也有极少数胆子大的直接找上他本人。临近生日，送礼物递情书的更是络绎不绝。
　　那几天，秦雾发现学校里总有热闹可以看，有种秘而不宣的鸡飞狗跳之感。

　　可她没想到的是，闻屿川会来找她。
　　“正好空出来一个位置，”他余光轻扫，很是漫不经心，“你要没事的话可以来凑个数。”
　　她正佝着身子在做题，随口问：“什么位置？”
　　“游轮。”

　　秦雾笔尖一停，才后知后觉为什么今年大家的热情比去年还高涨十倍，挤破脑袋都想去他的生日会凑热闹。
　　闻屿川家新买了艘豪华游轮，之前被人拍了发到网上还引发一波“壕无人性”的议论，这次生日会是游轮派对。
　　但她摇了摇头：“不去。”

　　闻屿川挑着眉，目露不愉：“理由？”
　　“很吵，而且……”秦雾顿了顿，慢吞吞道，“礼物太贵了，买不起。”
　　直白、坦率、理直气壮，堵得闻屿川哑口无言。

　　他冷笑：“我也就是随便问问，秦部长要是真来了我们也没法玩得尽兴，回头喝个酒打个牌你都要扣分。”
　　“校外又不归我管。”她轻飘飘地说，“不过还是要适量饮酒，喝多了掉水里就不好了。我这里多了点暑期安全教育的宣传页，你要不要顺便带过去发一下。”
　　闻屿川绷着脸扭头就走。

　　秦雾在他背后慢悠悠地继续道：“或者你可以把那个名额给我，我到时候转让出去，赚的钱可以顺便给你买个礼物，这样你就能多收一份礼物。”
　　“滚。”

　　少年气哼哼地走远，大概是觉得她这个人实在不可理喻，长腿迈得飞快，后脑勺两根碎发翘着。
　　秦雾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买礼物太贵是实话，他们这帮富二代随手送个礼物都四五位数，她累死累活一学期赚的奖学金和补贴也就那么点，就算全拿去买礼物说不定还要被嘲讽一句寒酸。
　　或许也有不那么贵但需要花点心思的玩意儿，但她懒，而且平日里那些姑娘们送的礼物哪个不是费尽心思，也没见闻屿川放在眼里过。

　　说到底，闻屿川的世界和她天壤之别毫无交集，那不是她可以踏足的圈子，她对有钱人的奢靡日常也不感兴趣。
　　而且他们俩的关系在旁人看来应当是水火不容的，虽然实际上也并没有多好，她要是真去了，怪异突兀倒也罢，就怕成为众矢之的。
　　秦雾不希望自己平静的校园生活产生什么不必要的波折。
　　综上所述，不去，省时省力省钱。

　　没过多久就是期末考，随着年级第一的奖学金到账，她开始了并不愉快的暑假。
　　到了6月26日这天，她越发觉得自己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因为临海迎来了入夏以来第一场红色预警的大暴雨。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店门口的遮雨棚上，来不及沉入地下的雨水顺着布满青苔的石阶漫上来一点，洇出成片的暗影。
　　秦雾趴在柜台后面，没精打采地望向屋外。
　　闻屿川的生日快乐游轮应该是泡汤了，毕竟这种天气，泡汤可比泡海里安全。

　　手边的习题册做了一半，她昏沉得厉害，最后没忍住阖上眼。
　　丰沛的雨水打落了半空中的浮尘，地面酝酿着潮气，店铺里老旧的木头书柜泛着一股子酸涩霉味儿。
　　她的身体可能连那些岌岌可危的柜子都不如，每根骨头都像被拆过一遍，长袖外套黏腻地裹在身上，汗津津的，让她觉得自己也在腐烂发臭。
　　这种天也不会有人来，她脸颊紧贴书册，油墨味飘进鼻腔，放任自己陷入黑暗。

　　意识即将散逸之际，她隐约听见些动静，眼皮撑开一条缝。
　　头顶上方的灯光被挡去了大半，眼前陡然出现一张放大的俊脸。
　　她惊得肩膀一缩，脸却绷着没流露半分狼狈异样，保持着这个姿势，问：“你怎么在这儿？”

　　闻屿川刻意放轻了脚步走进来，却没想到还是被她发现，于是靠在柜台边，手托着腮，似有些失望：“还以为你睡着了，想看看你有没有流口水。”
　　秦雾：……幼不幼稚？

　　她唇线绷得笔直，略带无语地坐起身，幼稚鬼还盯着她，旋即勾着嘴角忍俊不禁。
　　她莫名其妙：“又怎么？”
　　闻屿川伸出一根手指，轻点了点自己的脸颊，简单的动作配上他那张祸水脸，有那么些暧昧旖旎的氛围。
　　秦雾却不会多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就着柜台后面的电脑屏幕照了照，发现是作业上的水笔字迹印到脸上了。

　　她抬手蹭了两把，又问：“你还没说过来干什么。”
　　他把一个打包盒搁到她面前：“多了点蛋糕，本来要丢掉的，但车刚好经过这里，就想着还不如丢给你。”
　　秦雾被当成回收站了也不生气，只是奇怪：“你不是在恒云广场那边吗？怎么会经过这里。”

　　闻屿川平时住的地方和恒云广场都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这车开得哪门子路才能开到她这个穷乡僻壤。
　　这要是网约车司机指定会被投诉。

　　“回老宅，所以走这个方向。你怎么知道我在恒云广场，”他扬着眼尾似笑非笑，“那么关注我啊。”
　　“陈峋在朋友圈刷屏，”秦雾老实答道，“我都想建议他开个直播。”也给没能到场的闻屿川的迷弟迷妹们一个刷礼物的机会，简直皆大欢喜。
　　闻屿川：……

　　秦雾随手打开了面前的盒子，里面装了一大块巧克力蛋糕。
　　她本来以为这蛋糕一路颠簸应该已经糊作一团，可没想到还挺完整的，切面整齐，旁边还放了些水果。
　　真不知道是该夸高档餐厅连打包技术都精妙绝伦，还是闻屿川家的司机开车稳当。

　　“你们人那么多，怎么还剩这么大一块？”看形状，这一切直接切掉三分之一个圆。
　　“难吃，大家都不要吃。”

　　秦雾还挺好奇闻屿川这种巧克力成精的人都不爱吃的蛋糕到底是有多难吃，于是拆了个一次性叉子，叉了一块塞进嘴里，一愣：“这味道不是挺好吗？”
　　闻屿川双手环抱垂眸看着她，倏而勾了勾唇角：“你也就这点出息。”

　　秦雾想她确实就这么点出息。
　　小时候连颗糖都吃不到，更别提蛋糕，这些对她来说都是很奢侈的东西，久而久之也就不怎么吃。
　　但追求高糖高脂是人类进化时镌刻在基因里的生存本能，吃到就会不受控地分泌多巴胺，所以还是会高兴的。
　　再说这蛋糕真的很不错，那些人的嘴到底是有多挑。

　　甜味唤醒了麻木的感官，她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吃晚饭，顺手又叉了一大块。
　　吃都吃了，不能浪费，也不能亏待自己的肚子。

　　她看着某位送来蛋糕的好心人，出于礼貌询问：“你要尝一点吗？”
　　过了两秒，闻屿川哼哼唧唧勉强道：“也不是不行。”

　　秦雾当他同意了，不过这位少爷有洁癖，肯定是不可能和她分一块蛋糕的。
　　好在她刚刚只挖掉一个角，她准备找个小刀，把其它没碰到的干净部分切一块分给他。

　　可等她回过身，闻屿川已经拆了个一次性叉子吃起来，皱着眉表情嫌弃：“确实很一般。”
　　秦雾看了看手里还没洗的小刀，只得作罢。

　　屋外急雨如瀑，水幕把狭窄街巷旁的店铺隔绝成一个个封闭的小世界，吹进来的风汁水四溢，清新凉爽。
　　老旧的二手书店里，秦雾无声抬眼，看向坐在柜台对面一派怡然自得的少年。
　　方才她脑子混沌，连带着眼神也不好使，现下醒过神，才发现这位素来从头到脚都精致的少爷，形容其实有那么些狼狈。
　　发梢缀着点滴晶莹，黑色的短袖T恤肩头湿了一片，水洗蓝的牛仔裤裤腿卷着，脚上穿的是一双造型有些可爱的红色雨鞋。
　　秦雾目光一顿。

　　她在霁云中学待久了，也算长了不少见识，比如看到鞋上那个牌子就能大概猜到它的价格。
　　若是平时她可能会略含讥诮地暗想有钱人就是豪横，万把块的鞋子踩进泥水里一点不心疼。

　　可在这个暴风疾雨的晦暗日子，一抹红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入，鲜活热烈，简直像它的主人一样毫无道理可言。
　　于是秦雾无暇顾及其它，只是单纯地觉得好看。

　　头顶并不明亮的白炽灯光洒落，面前场景无端晃人眼。有人只是松散地站在那儿，可存在感太强，令方寸之地更显逼仄。
　　一场大雨使行人驻足，让本不属于这里的意外来客停留歇息，时间的航班被羁绊着无限延误。

　　蛋糕吃得差不多，秦雾耷着眼，感受着血液涌向胃部，脑袋放空。
　　闻屿川吃了几口就没再吃，和狐朋狗友们哄闹了一天，再好的精力也挥霍得差不多，倚在柜台边，浑身漫着一股怠懒劲儿。
　　“吃了我的蛋糕，礼物呢？”
　　“你想要什么？”
　　“怎么，我想要什么你都能给？”
　　秦雾果断摇头，换来一声冷嗤。

　　她想了想，说：“你在这儿挑本书吧，书中自有黄金屋，算我送你黄金了。”
　　闻屿川总怀疑这破书店里是不是藏着什么过时的冷笑话大全，以至于秦雾的知识库被荼毒得乱七八糟，一天到晚不说人话。

　　他瞥开眼懒得搭理，可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猜我今天许了什么愿望，猜对你就不用送礼物了。”
　　秦雾歪着头，猜：“考第一？”
　　闻屿川：……

　　秦雾见少爷的脸色陡然阴沉，无辜道：“是你让我猜的。”
　　她发誓，她可没有在嘲讽什么。

　　闻屿川吃了个闷亏，过了几秒才沉声道：“不是。”
　　“你直接公布答案吧，”秦雾耸肩，“礼物的话……大不了你挑两本书。”
　　让她做题可以，让她猜闻屿川的心思，两眼一抹黑。

　　“怎么，免费的东西就随便送？”
　　“哪里免费了，这店又不是我的，当然要付钱。”
　　她只是个打工的而已，反正无处可去。

　　闻屿川没有挑书，这里他感兴趣的基本都已经看过，扫了一眼，看向秦雾身后的柜子，那里摊了一堆零零散散的金属部件：“我要那个。”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不知道。”
　　“巧了，我也不知道。”

　　在闻屿川寒凉的眼神中，秦雾无奈：“刚收来的，还没想好做什么。”
　　“那你慢慢想，我不急。”
　　“噢。”她答应，又问，“那你许了什么愿，给我参考一下。”
　　命题作文总比放飞乱写要好。

　　闻屿川撩起眼帘看向屋外，雨势依旧湍急。
　　“我不喜欢下雨，所以许愿能看到雪。”
　　“你去南半球或者海拔高的地方不就能看到了？”
　　“不想跑很远，而且最好是艳阳天。”
　　“那考虑一下人造雪？”秦雾心说游轮都买得起，造个雪有什么造不了的。

　　闻屿川蹙着眉，大概是觉得和这种直脑筋说不通，不想多费口舌。
　　秦雾则认为只有闻屿川这种什么都不缺的人才会许个愿都那么风花雪月，说出去估计还会被一帮小姑娘称赞“好浪漫”。
　　不像她，许愿应该会许“成为首富”之类的。

　　“第二个愿望……”
　　秦雾疑惑：“为什么会有第二个愿望？”
　　“许愿要许三个啊，你不知道？”

　　这确实是秦雾的知识盲区，她不过生日，自然没机会许愿。
　　而且她独来独往惯了，能称得上朋友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过生日时也不会特地邀请她。班里同学则要更生疏些，大多点头之交。
　　这样一想，今天这块蛋糕，居然是她吃到的第一块“生日蛋糕”。

　　她回神：“你刚刚说什么？”
　　闻屿川说了句话，她没听清。

　　“我说，第二个愿望是，站到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他冷哼，“我现在坐在这儿你都看不见是吧。”
　　“……抱歉。”她顿了顿，问，“那你是想爬珠穆朗玛峰吗？”
　　他眉梢一抽：“……”

　　秦雾觉得前两个愿望都没什么参考价值，问：“第三个呢？”
　　这一回他沉默得有点久，秦雾还以为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念及此处，她又道：“我听说生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闭嘴。”

　　秦雾听话地闭上嘴。
　　不过，第一个愿望或许永远实现不了，但第二个愿望只要闻屿川想，那也是迟早的事，他本来就已经够万众瞩目了。
　　这样一想也没所谓灵不灵。

　　闻屿川却没有继续说，拿着伞起身：“我要走了。”
　　“噢，再见。”
　　他下颌线绷得有些紧，轮廓流畅利落，凝着的眉冷淡中透着些许恼意：“礼物不送，连话也不肯说是吧。”

　　秦雾默了默，抬眸。
　　她总是习惯于低头按自己的轨迹运行，所以很少这样看向某个人的眼睛。
　　眼睛直达人心，人心同太阳一般不可直视。
　　但这一次，她望进一片漾着浮光的春水，少年琉璃色的眼眸浅润剔透，星芒熠熠。
　　她少见地认真起来，说：“祝你生日快乐，闻屿川。”

　　视线无声交织片刻，先避开的却是闻屿川。
　　他微侧着头，喉结几不可见地滚了滚，半晌，才有些不情愿地，从鼻尖溢出轻慢一声：“嗯，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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