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金鱼草

　　乔律师来之前已经在傅修那里听说过慕笙。
　　说起来，他和傅修是高中同学，但大学毕业之后才凑巧有正式来往，乔律师知道傅修和慕家的渊源，也在闲谈的时候，听说过慕笙。
　　“老师对她很溺爱。”
　　开始的时候傅修只说。
　　大约是有一些富二代的通病在身上，年轻张扬，叛逆任性，慕老爷子哪怕年迈，也家底丰厚，桃李满天下，不出所料的话，慕笙这辈子都会顺遂平安。
　　但也仅限于此了。
　　一年多前，乔律师惯例问好，得知慕家要回四九城，有些诧异。
　　“是慕笙的主意。”
　　傅修沉吟：“回到四九城对慕家来说当然更好，那边的人脉关系总需要去维护，别人干预不了，只是慕笙……说不定我看走眼了。”
　　乔律师笑话：“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傅修不可置否。
　　按照傅修和慕家的关系，当然希望慕笙最好不是温室里的花朵，象牙塔里的公主。
　　到今天，他接到傅修电话，听他在电话那边粗粗讲完事情经过，最后说道：“我把你电话发给了慕笙，她应该会联系你，你配合她就好。”
　　“你确定？”乔律师挑眉。
　　乔律师觉得慕笙年轻，这种事情不一定能抗住，还谈到什么配合。
　　“我下午会过来，”傅修莫名顿了几秒，妥协一般道：“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我给她兜着。”
　　这话份量可不谓重，乔律师感叹：“你对慕家也算尽心了。”
　　傅修却说：“这件事另当别论，是我欠她。”
　　这句话听上去是有点内情的意思，乔律师往后视镜瞥了一眼，慕笙显而易见的好看，气质特别，体态极好，相比同龄人的青涩和稚嫩，她少有的冷冽。
　　不外乎是外貌带来的，更多的是举手投足间，镇定自若，从容不迫，虽然不好说是不是装的，但看着还挺唬人的。
　　慕笙和祁野坐在后座位，她准备拿出手机，就被祁野拦住了。
　　“你睡会，”祁野说：“到了我喊你。”
　　慕笙说：“我不想睡。”
　　祁野还扣着她的手机，手指搭在她手上：“那你和我说话。”
　　慕笙迟疑两秒，闭上眼睛睡觉。
　　祁野：……
　　他气乐了，喊：“你逗我玩呢？你不准睡了，和我说话。”
　　慕笙打他的手，声音拉长：“不，我要睡觉。”
　　祁野也没真闹她，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手机拿过来替她保管，不希望慕笙上网。
　　乔律师琢磨过来，这两人也挺登对的。
　　慕笙真的睡着了一下。
　　她原本是要打点滴的，突然被喊过去，医务室老师只好给她打了退烧针，里面大约是有一些让人致眠的效果，她昏昏沉沉睡了片刻。
　　但是睡得不好。
　　她隐约梦见了田龙川，他站在巷子里对她笑，不，也不只是对着她笑，还对着她身边的傅尘，那张脸因为那种怪异的笑容而扭曲，让人胃里作呕，想一拳揍在他脸上。
　　“……你在哪我就在哪。”
　　他嘴巴一张一合。
　　“你……逃不掉的……”
　　慕笙睁开眼睛，手指一下子抓住衣角，碰到边上的手，旁边人抓住。
　　她头痛欲裂，片刻恍惚：“傅尘？”
　　分不清这是在哪里，她喃喃：“我应该搞死他的。”
　　静默几秒。
　　“行啊。”
　　祁野冷笑一声。
　　慕笙回过神，抬起眼皮扫他一眼，祁野表情都变了，要笑不笑，她哑然，知道自己认错人了，避开：“你知道我说的什么就说行。”
　　祁野是不知道。
　　但他知道傅尘。
　　这个人在他梦里只短暂的出现过，比如在他第一次和慕笙搭讪时，傅尘就在慕笙身边。
　　这个人在慕笙身边很多年，对慕笙的心思昭然若揭，慕笙边界感这样重的人，却依旧允许傅尘在身边。
　　这让二十五岁的祁野失控，又让十八岁的祁野嫉妒。
　　只是喊了一个名字而已。
　　他轻微磨牙。
　　乔律师这时候开口：“到了。”
　　慕笙下车，踩在灰扑扑的地上，这个地方很偏远，环境也不算好，一个一个屋子挤压在有限空间里，给人极重的压迫感，乔律师看她没动，以为她不习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慕笙耸肩，对乔律师道：“傅修都和你说了？”
　　乔律师回答：“大致了解。”
　　“那就可以了。”她说。
　　老旧的房子，没有电梯，要爬到七楼，慕笙盯着脚尖，心里默数，他们的打扮与环境不太融入，有人多看了几眼，祁野在她身后，一直皱眉。
　　到门口了，慕笙停下来看他：“你在门口等我。”
　　祁野下意识拒绝：“不行。”
　　乔律师摸了摸鼻子。
　　慕笙觉得这个时候她还有耐心真的是奇迹，她听见自己叹气：“你想知道什么，我之后可以告诉我，现在你在外面等我，好不好祁野？”
　　大约半分钟，祁野就妥协了。
　　“我就在外面，”他声音有些哑：“不管发生什么，你只要喊我，我就会进来。”
　　“还有乔律师在。”慕笙无奈，提醒他不能忽略另一个成年男性。
　　乔律师笑笑，然后敲门。
　　“谁啊？”
　　里面没有先开门，而是喊了一句。
　　“你好，我们是电视台来采访的。”
　　说话的是慕笙。
　　乔律师本来想张嘴的，听到这句话微一愣，看了她一眼。
　　过了几秒钟，门开了，露出一张中年女人的脸，她门还没打开完，看到慕笙站在门口脸色一变，下意识就想关门，乔律师手疾眼快一把撑住门往里推。
　　慕笙跟着往里面走。
　　中年女人叫起来：“你们想干什么！老头子！老头子！”
　　乔律师侧眸和祁野对上一个视线，才关上门。
　　慕笙没理会他们叫闹，而是几眼打量了一下屋子内部，空间狭小，东西堆放，墙面破旧，并不整洁，田龙川的父亲这个时候冲了出来，戒备的看着他们：“你来干什么？！”
　　慕笙把视线放在他们身上。
　　田龙川的父母看上去有些年纪，父亲更大一些头发已经花白，大冬天两个人身上棉袄是普通款，而且似乎穿了很久，边角了磨损的痕迹。
　　“我给了田龙川一百万。”
　　慕笙眯起眼睛，看着他们冻伤的手指，语气讽意。
　　“怎么，钱都跟着他进棺材板里了？”
　　没人料到她说这话，田龙川父亲声音拔高：“什么钱？我们没收到钱。”
　　他怒视：“就是你害死我儿子！现在还到我们家干什么？！”
　　乔律师好脾气：“大家先坐着，好好谈一谈。”
　　他笑意和煦，从西装内袋里拿出名片：“我是慕小姐的律师，姓乔，请相信我们，今天我们是为了解决事情来的。”
　　乔律师确实在行，几分钟后，田龙川父母坐在了慕笙对面。
　　“要什么？”
　　她抱着手，目光冷淡，尾音干脆，有些轻慢，给人是咄咄逼人，甚至是刺耳的。
　　田龙川母亲忍不住发火，眼底通红：“你害死了我儿子！我要你偿命！要你身败名裂！去陪我儿子！”
　　慕笙比了个手势：“两百万？”
　　“不可能！”
　　她歪头，有些困惑：“可是你儿子同意了。”
　　屋内一静。
　　慕笙从书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是刚刚在打印店打印的，两份，一份放在桌子上，一份给了乔律师。
　　她继续道：“你们应该知道，田龙川高一的时候，被派出所拘留过。”
　　田龙川母亲立马反驳：“他是被冤枉的！”
　　慕笙目光冰冷：“你的意思是人家女孩非要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拍自己裙底？是啊，怎么这么不要脸呢，我以前只觉得田龙川是个低劣恶心的贱种东西，今天见识到了，确实是贱到家了。”
　　“你他妈再说一句！”田龙川的父亲吼。
　　“你他妈再吼我一句！”慕笙一拍桌站了起来，桌上的水杯一震，摔碎在地。
　　她把碎片踢开，冷笑：“田龙川是个什么货色你们当父母的不清楚？他被抓到的时候手机里有八个G的偷拍视频和照片，你算得清有多少人被侵害吗？！”
　　“你想知道是谁把他弄进去的吗？”慕笙居高临下看着他们：“是我，是我把他抓进去的。”
　　田龙川的父母气得发抖，话都说不出口。
　　“可惜，就算到这种程度，田龙川也只是拘留了十天不到。”
　　慕笙面容漠然：“我打他一顿是轻的，我现在有点后悔，那时候年轻，还是手软了。”
　　措辞有些突兀，但没有人在乎。
　　她畅快的吐出一口气，然后重新坐下来，抬手：“现在，可以看看桌上的协议了吗？”
　　乔律师已经看完，表情严肃。
　　“两年前，田龙川偷拍女孩照片并且有嫌疑传播，被慕笙抓到了派出所，导致他被拘留。”
　　乔律师想起了傅修告诉他的话。
　　“田龙川没有安分多久……或者，他是蓄意报复慕笙，后来拍摄了慕笙朋友的照片，以此威胁挑衅。”
　　“慕笙情绪失控，所以打了他，打人的视频就是那时候拍下来的，事后田龙川闹着鉴定伤情，因为伤势不重所以只是给了钱了事。”
　　乔律师模糊的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还没有想到。
　　“不过，慕笙与他签订了一份协议。”
　　傅修说道。
　　这一份相当严谨和奇怪的合同。
　　“我买断了田龙川手上的所有视频和照片。”
　　慕笙下巴微挑，声音冰凉：“我告诉他，如果他的视频照片胆敢出现在网络上，胆敢存留在任何一个设备上，他将以我支付的两倍价格。”
　　她加重了语音，几乎咬着牙。

　　“赔，给，我。”

　　“哪怕他死了，这笔债也会自动转移给到他直系亲属身上，对，我说的就是你们。”
　　慕笙手指冰冷，嗤笑。
　　“所以我说，你们现在还不如跪下来求我，让你们少还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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