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属偏爱

　　“……这样。”

　　黄芪很小声地回答，“嗯”。

　　如果放在平时，程空青一定能看出黄芪的不对劲，但是现在，他自己乱了分寸。

　　“没事，漆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抬头，对上程空青一如既往温柔的笑，他总是这样包容自己，让自己去做自己想做的的任何事。

　　那他自己呢？

　　“阿青想做什么？”黄芪这样问出来。

　　被反问的程空青仔细思考了一下:“想做一个……有能力，有地位的人。”

　　真朴实啊。

　　他以为会是什么“不想继承家业只愿浪迹天涯”的富二代呢。

　　哪里知道的？当然是电视剧里演的。

　　富二代不是都爱自由吗？

　　没有遇到黄芪之前，程空青的确有过这种念头，不过不是放弃家业，而是想要出去，走远一点，再远一点。

　　他没有什么留恋，只有数不清的疲惫和不堪。

　　可这些在遇到黄芪以后改变了。

　　那些曾经的黑暗、怨恨和悔恨已经烂在了心底，化作肥料，去养育他心里的那颗小草药。

　　所以他回来了，整顿局面，清理垃圾，一步步，一步步地往上爬，只是因为，想给黄芪最好的。

　　虽然途中变故多生，黄芪提前来到了海市，但目标总归没有变。

　　窗外微风晃晃，从落地窗一路通到了室内，带起一小阵凉风，很舒服。

　　黄芪不知道阿青在想什么，只觉得他的视线有些太热烈了。

　　是天气的问题。

　　他这样想。

　　这次的温泉旅行总体来说还是很开心的，虽然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但黄芪都可以忘掉，至少不会因为这种事而影响心情。

　　他就是这么无情，不需要的记忆可以直接剔除。

　　学生时代的假期似乎总是不够用，因为放得晚开得早，特别是对于开学升高三的学生们，这简直就是一场苦夏。

　　——但这不包括程空青。

　　因为和黄芪表明了自己上学的原因，已经没有了上学的理由，所以他并没有参加高二最后的期末考试，而是飞去京市，参加了一场重要会议。

　　“老板，这次林家下台，京市的优势我们会更大一些，”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青年拿着两张表，正在对比，“白家在京的产业不多，但陈家在这方面确实渗入地不错，这次如果和陈家合作，我们百利无一害。”

　　虽然陈家需要的是长久的产业链衔接，可如果程家拿下这次的工业园，多一个陈家又如何？

　　“你看着办。”

　　“嗯……嗯？！”

　　反应过激的助理从报表后边伸出头，不可思议地盯着老板的后背，满脸都是震惊。

　　什么，是什么让他勤奋工作的老板不看文件也不打算挑毛病？

　　先看了看天气预报和外边的天气，确定不是魔法原因，助理才开始考虑人为。

　　然后，年轻的助理就陷入空前的恐慌。

　　虽然老板岁数不大，但手段之狠厉，形事之老练是行业内有目共睹的，即使现在的程家只能在海市停留，可没有人会怀疑，程家对于京市的野心。

　　所以他在老板手下从来都是兢兢业业，不敢造次，因而也没有犯过什么错。

　　他这次是说错什么了吗？

　　陈家？不不不，前几天老板才和陈家大小姐见面，洽谈地还算不错。

　　那是刚才会上出了问题？没有啊，他全程都在场，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助理已经开始怀疑世界，从宇宙起源直接拉到了大爆炸。

　　而这边，不知道自己助理在胡思乱想什么，背对着助理的程空青正紧皱眉头，不停地开关手机锁屏，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没有一条消息，也没有一个电话。

　　京市的事情基本都解决完，今晚再参加一个酒局就算结束，尘埃落定，陈家方面也已经联系好……不，这都不是问题。

　　问题是，黄芪已经一个周没有联系过他。

　　如果不是走之前派人看着黄芪，知道他每天做了什么，程空青绝对会立马飞回去确认情况。

　　而事情的起因还得从出差前一天说起。

　　“出差？”

　　黄芪从花园抬头，手指上还带着泥土。

　　大大的花园里百花齐放，此时一块格格不入的小园子就显得十分突兀。

　　小园子当然是黄芪的小园子。

　　里面是新翻的沙壤土，一袋种子正安详地躺在黄芪脚下，上面写着大大的“花生”二字。

　　现在快要入夏，气温逐渐上升，是种花生的好时候，因为这几天程空青晚上都有应酬，黄芪下了班没什么事，就征求了程空青的同意，开辟了一小块土地，来种花生。

　　程空青当然不会不同意，甚至还想让人来把院子里昂贵的植株都铲了，留给黄芪种花生，最后被知道这些花价格的黄芪硬按了下来。

　　“去哪里？”

　　此时黄芪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依旧不急不慢地松着土。

　　期末考试已经结束，明天他只需要去帮忙处理一下仓库，就可以和学生同步放假，为此还遭到了白立的嫉妒。

　　所以他接下来有的是时间。

　　“京市。”程空青蹲下来，和他是一样的姿势，长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动泥土，视线下垂，看不清情绪。

　　“好远啊，”只出过一次远门的黄芪不禁感慨，“要坐飞机吗？”

　　程空青:“当然。”

　　黄芪:“去多久呢？”

　　程空青:“大约一个多周。”

　　一个多周，黄芪铲土的手顿了一下，下意识问了一句:“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其实他这句话并没有过脑子，只是一种潜意识上的渴求，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自己内里是这样的心思。

　　说出来他就后悔了，可是又……想听程空青的回答。

　　于是他没有收回这句话。

　　如果放在之前，程空青巴不得黄芪每天都在自己身边，但和医生具体聊过以后，他不再敢随心所欲。

　　医生说，黄芪之前的心情可能过于压抑，植物神经紊乱的几率很大，目前看来虽然表面正常，但心理疏导还是非常有必要。

　　而第一个应该改善的就是过度依赖。

　　黄芪的情况很复杂，六岁之前经历过什么且不说，大概是不好的经历，在受到摒尘大师的收养以后，他的感情寄托就放在了摒尘大师身上，后来是嘎嘎，最后，只有程空青。

　　这样的过程是很沉重的，相当于黄芪的精神和感情一次又一次被命运碾碎，重组，又碾碎。

　　程空青不敢想，想一次就会厌恶自己一次，他明明察觉到了异样，还是没有忍住，卑劣地用自己的真心去把黄芪绑过来，让黄芪离不开自己。

　　目前想要改善，只能是让黄芪多一些情感分散，说个不好听的，如果程空青再出了什么事，黄芪很有可能会疯。

　　他不想。

　　即使程空青确实只想要黄芪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可他不能，不敢，也不舍得。

　　因为把黄芪放在爱人地位的前提是，黄芪可以平安顺遂地过完一个美好的后半生。

　　即使他不喜欢他。

　　于是，他听见自己声音很轻地回答黄芪:

　　“不可以。”

　　园子里跳过一只蚂蚱，蹦蹦跶跶，跳到了黄芪脚上，又跳走了。

　　微风拂过，带来一股热流。

　　黄芪没有想过程空青会拒绝。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太想当然。

　　程空青为什么要带他？他去了又能做什么？甚至可能还需要程空青分心照顾他。

　　这的确，是不太讲道理的。

　　一种难以表达的情绪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难受得慌。

　　黄芪低下头。

　　时间似乎又回到了程空青离开的那五年，发呆，睡觉，吃饭似乎是他的功课，每日重复，只有程空青打来的电话才是不一样的色彩。

　　“我想去。”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执拗。

　　停下，内心的声音在呼喊，黄芪却发现自己好像是在看一场戏，主角正是在空洞表演的自己。

　　“我想去，我会自己付钱，也不需要你照顾我，我都可以的。”

　　他再一次恳求，几乎是灵魂在哀求。

　　程空青明确地感受到了黄芪情绪的流失，可他不能心软，否则功亏一篑。

　　“待在家里，我很快回来，好吗？”

　　他只能这样保证。

　　过了很久，天色都已经暗下来，一直垂着脑袋的黄芪才终于抬头，眼睛里是要掉出来的恐惧，可他自己不知道，程空青也看不清。

　　“好。”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