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破月

　　“哎！哎！”李睿从屋内追出来硬拽住亦鸢，“兄弟别跑呀。”
　　亦鸢头皮发麻：“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不行。”李睿胳膊一伸箍住了亦鸢的脖子，“今儿来都来了，你不能走！”
　　“不不不，李哥，李哥，我不行我真不行！”亦鸢被这么一刺激，平时叫不出口的“哥”都蹦出来了。
　　李睿看着他窘迫的样子觉得有趣极了，大笑道：“哥今儿再给你教一个，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亦鸢想跑，奈何李睿箍在她脖子上的胳膊卡的死紧，不会让她喘不过气，但也让她挣脱不得。
　　“行不行的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这可是人间一等快活的事。来吧兄弟，别不合群，今夜一过咱就是亲兄弟喽！”接着李睿胳膊一展又将亦鸢卡在臂弯里，推着人往屋里走。
　　亦鸢难得外露了慌张：“李哥李哥，我……我先去解个手，解完马上回来。”
　　李睿哈哈大笑：“你要是敢跑，咱兄弟就去封府堵你。”
　　亦鸢终于得解脱，抬脚没跑几步，李睿的声音就在后面响起。
　　“茅厕在那边，你走反了。”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我在这里等你啊。”
　　看着亦鸢窘迫的背影，李睿乐不可支。这个小影卫，自己拿酒、财、气轮番试他都没露破绽，唯独在“色”这一字上破了功。看来今天来妓馆是来对了，一会儿可要拿女人好好探探他的底，就不信找不出他的弱点。
　　“啊！”屋内一阵鬼哭狼嚎，原来是鲁曲红着脸蹦起来，手脚都局促的不知道往哪里放。旁边众人哄笑成一团，鲁曲身边的女子也捂着嘴吃吃的笑。
　　呦，这里还有个“嫩芽”，看来今晚会很有趣。

　　亦鸢焦虑的徘徊在院子里。
　　现在可怎么办？
　　自己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场面，公子不在身边也没人能指导她怎么应对。更麻烦的是自己的女身有很大风险暴露，就凭刚才那几名女子与右监同僚亲密无间的模样，亦鸢真拿不准会被人发现真身。
　　正心烦意乱时，一个石子落在了她脚下，亦鸢顺着石子来处看去，发现墙头上露出半个脑袋。
　　小海正扒着墙头看着她。
　　追了半个南邑城终于追到人了，这孩子也是很执着了。小海毫不含糊直奔主题：“莞尔叫你赶紧来看病。”
　　话终于带到了，小海准备跳下墙头走人。
　　“等等。”亦鸢赶忙叫住小海。老天，这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救星。
　　“小海，你快去叫莞尔来这里帮我。”
　　小海用他乌黑的眸子很是阴郁地看了亦鸢一眼，坚定的说道：“我不帮你传话。”
　　这孩子难不成还在为之前的事记恨她。
　　亦鸢此时脑袋转的飞快，脱口而出：“你要是不帮，我就去跟莞尔告状。我可是她最重要的朋友，我的话她一定听，到时候就换个更听话的小孩陪她游学。”
　　小海到底是个少年人，被亦鸢的这番话唬住了，颇为不忿，犹豫再三咬牙道：“……我帮你，你不能告状！”
　　“好。”
　　小海追加一条：“我要一直待在莞尔身边。”
　　“……行。”居然还讲起条件了。
　　这才算谈妥了，小海松开手跃下墙头。亦鸢听得落地声，紧接着就是脚步远去的奔跑声。
　　亦鸢长出一口气，脚步沉重的往回走。老远就看见李睿抱臂站在房檐下笑眯眯地在等她，顿时头大如斗。

　　亦鸢随李睿重新进入房间。
　　屋内的灯已经全部点起来了，还生了炉火，烘得刚才还冷清的屋内现在暖融融的。每一个矮几上都放置着五六道小菜和一个酒壶，酒香弥漫全屋。穿着花红柳绿的陪酒女坐在矮几边与右监的众人调笑，娇笑声与窸窣低语杂糅在一起，暧昧的话语混着粗嘎的笑声，让人无端的脸红耳热。
　　亦鸢和李睿一进来，就吸引了全场的目光，众人纷纷嗔道耽误的太久。亦鸢硬着头皮落了座，大致扫视了一圈，诸位同僚们已经纷纷“进入状态”。有半搂着的，有拉手跟人调情的，还有女子已经坐怀里了的，就差来个当众亲嘴。
　　鲁曲涨红着脸坐在那里闷头吃喝，白净脸蛋上已经火红一片，惹得旁边的女子吃吃发笑，还不住地伸手去揉捏他的脸蛋；蒋正拿着斗酒的骰子准备开一局，女子趴在他肩侧笑嘻嘻的耳语；副队长叶岩还算正经，毕竟是有了家室的人，只跟女子说着闲话。亦鸢无意间与李睿看了个对眼，发现对方正在看自己，他举起酒杯遥遥朝自己示意了一下，做了个夸张的口型“玩得开心”。
　　亦鸢坐在坐垫上眼观鼻鼻观心，除了吃菜喝酒其余的什么也不做，过一会儿连酒也不喝了，怕喝多了露了破绽。身边的女子殷殷劝酒，可亦鸢未作理会。
　　过了一会儿，进来了几个手持乐器的乐人，屋内边缘处的灯火被熄灭，唯有中间空出来的场地最亮堂，光线皆汇聚于此处，有善舞的陪酒女踏着乐人的鼓点入场献舞。
　　女子身姿纤长，妆容精致，大胆与男人舞蹈互动。旋转之时裙摆长袖如鲜花绽放，其上的金线刺绣在烛火的映照下闪闪发光，端的是让人目眩神迷。
　　亦鸢跟着公子出席宴会也见过舞女献舞，都只是或端庄，或飘逸的厅堂之上的舞蹈。这样大胆妖冶又热烈勾魂的舞姿只有勾栏里才会有，一时间看得有些愣住了。
　　一舞终了，舞女薄汗涔涔面颊微红，说不出的千般娇柔。众人连声叫好。
　　李睿在一边观察许久，亦鸢身边的女子百般劝酒劝不动那个“石头”。“石头”眼睛只盯着中间的这个舞女。
　　李睿眼中精光一闪，出声唤道：“双双，来。”
　　舞女双双娇笑着来到李睿身边，中间的歌舞已经表演结束，四周的灯火又被点亮，房子内恢复热闹的气氛，
　　李睿附耳给双双说了什么，将一块银锭塞给了她。
　　双双看了一眼枯坐在一角的亦鸢，捂嘴笑道：“这么俊的小哥，奴家愿意得很。”
　　一阵香风飘过，珠翠叮咚，双双转了个圈坐在了亦鸢身边，娇娇弱弱的靠在了亦鸢的胳膊上。
　　“郎君怎么不喝酒呀。”双双的声音甜得发腻，直叫人骨酥筋软。
　　亦鸢浑身僵硬。
　　双双又靠着亦鸢蹭了一下，将尖尖的下巴垫在亦鸢的肩膀上，看着他的脸吐气如兰：“是不喜欢这个酒吗？奴家给你换。”
　　亦鸢状似无意的向后躲闪避开双双的脸：“不必，挺好的。”
　　双双又朝亦鸢凑了凑，整个人依偎在胳臂上，右手顺势抚上了胳膊内侧，探索一般摸到那结实的肌肉，轻笑着用指尖捏了捏。
　　这要是个男人一定心驰沈荡迫不及待的展示自己的雄壮，只可惜亦鸢是女的，她被捏的浑身发毛。
　　双双伸出左手拿起矮几上的酒杯往亦鸢唇边凑：“奴家伺候郎君喝酒。”
　　亦鸢守住底线就是没张嘴，双双见状吃吃地笑起来：“哎呀，郎君不张嘴是要奴家亲口喂么？”说完就将酒饮进口中，然后半跪起身整个人压向亦鸢，噘着殷红的唇要喂酒。
　　亦鸢都要炸了。她伸出三指按在双双嘴上，硬是把人给按回了原座位。另一只手从双双指尖拿过酒杯一饮而尽，用空杯对着双双：“喝完了，姑娘去照顾别人吧，不用搭理我。”
　　双双瞪大眼睛，诧异的看着亦鸢，又看向一边的李睿。李睿吭吭咔咔地捂着嘴笑，双双顿觉自己的业务能力被质疑了，于是暗咬贝齿陪着笑锲而不舍的向着亦鸢又黏过去。
　　“郎君怎么推人呢，让奴家好难过。”捏着委屈的腔调伸手抚上亦鸢的胸口。
　　亦鸢这回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样，差点蹦起来，猛地捉住双双的手，眼睛瞪得老大。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虽然她束了胸，但要是被摸出来那就完蛋了。
　　李睿是这回是真的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亦鸢那模样简直像一个被调戏的黄花大闺女，哪有平时半点冷面无情的样子。
　　就在李睿嘎嘎大笑的时候，屋外面也起了一阵喧闹，紧接着房门就碰的一声被人打开了。众人诧异的看向门口。
　　门口站着一个正值妙龄的少女，少女脸上尽是焦急和委屈的神色，一双大眼睛不住地在屋内搜索。她脸颊绘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嫣红色花钿，金粉勾蕊，烛火映衬下闪闪发亮，霎是引人注目。来人正是莞尔。
　　莞尔在屋中扫视一圈，目光正中与双双拉扯的亦鸢身上，嘴巴一瘪泫然欲泣，大力挣脱了身后跑堂小厮的拉扯，直奔过去毫不留情地将双双和陪酒女搡开。
　　两个女郎同时发出一声尖叫，跌倒在地上。端着酒壶的女郎酒水洒了一身。
　　莞尔扑进亦鸢的怀里，伸出双臂牢牢抱住她。
　　众人都懵了，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亦鸢脑门的汗都要下来了。她以为莞尔会像之前一样易个容扮做一个小厮来帮她解围，没想到她就这么高调的闯进来。
　　亦鸢尴尬地向众人解释道：“这是我的……未婚妻。”
　　莞尔十分配合的红着一双含泪的眼睛，瞪着周围的人：“你们带我夫君不学好。”
　　周围唏嘘一片，明白这是家里的苦主找来了，不免都露出一副或怜悯或看热闹的表情。
　　李睿扶起了被莞尔推倒的两个女郎，又将门口的跑堂小厮打发走。
　　莞尔将炮火对准了亦鸢，抱着她晃了一下她，梨花带雨的哭道：“你说好今晚来看我的，怎么在这种地方。我还未过门你就出去找别的姑娘，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莞尔的腔调拿捏的极妙，怒气里掺杂着娇嗔和委屈更多，不会显得太凶悍，反倒是一个委屈小媳妇样。
　　亦鸢被同僚们幸灾乐祸的注视着，尴尬的不知该怎么办。
　　“……别闹。”
　　“哼。”
　　亦鸢从亦鸢怀里起来，看见还有一个陪酒女郎在旁边，遂恶声恶气道：“不许靠近我夫君。”
　　女子眼睛瞬间睁的老大，一边的同僚赶紧揽过女子，笑嘻嘻的说：“这是我的，我的。”
　　莞尔瞪了女子半晌，然后伸手抱住了亦鸢的胳膊，和她紧贴着坐好。一脸的正气凛然，那架势大有在这里坐到酒局结束。
　　莞尔沉浸在未婚妻的角色里表演的还挺投入的。就是苦了亦鸢，她跟不上莞尔的节奏，只能尽量配合这位姑奶奶演戏。
　　李睿低头笑了笑，说道：“姑娘是弟妹啊！老听亦鸢兄弟提起你，我还总说什么时候把你叫过来，大家一起认识认识，没想到今天就碰见到了。兄弟有你这么机灵漂亮的小娘子做媳妇，羡煞我等光棍啊。”
　　莞尔面有得色，毫不谦虚的收下了这波奉承。
　　李睿看着这小娘子胆子大得很，似刚才那一场哪个未出阁女儿家敢直接冲进男人堆里这么闹。于是李睿便想逗一逗她。
　　“姑娘是哪家的闺秀啊？”
　　莞尔瞄了李睿一眼，说道：“闺秀当不起，只是个山野村妇，追着我夫君过来的。”说着缠着亦鸢的胳膊又紧了紧，警惕的看着在场的女郎。
　　众人见她此表现皆是一阵低笑，亦鸢配合着在她脑袋上揉了揉。
　　“姑娘又是哪个山野的？“
　　“小地方，不足挂齿。但是嫁鸡随鸡，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南邑人了。”
　　“我看似姑娘这样的璞玉当配世上一等伟丈夫，怎么就瞧上亦鸢了。”说罢，李睿做出一副惋惜的很的表情，“万一亦鸢兄弟有疾，耽误了姑娘后半辈子怎么办？”
　　“我看是你有疾。”
　　众人都愣住了，不等众人反应这是不是她在骂人，莞尔又说道。
　　“你最近夜间睡觉是不是后背发凉，胸口还很沉闷？”
　　李睿面色惊诧。
　　众人看着李睿的脸色，知道应是被说中了，收起嘻嘻哈哈的态度竖起耳朵听。
　　“我看出来了。”莞尔盯着李睿的脸，说道：“从你的脸色能分辨出一二，但要追根究底的话须得把脉。”
　　蒋正已经坐不住了，撺掇着说道：“头儿头儿，你让莞尔姑娘给你诊诊。”
　　莞尔也不怯场，大大方方的走到李睿身边，将自己的手绢折了几下放在矮几上，示意李睿伸手。
　　李睿看着周围一圈的人都伸长脖子好奇的看着，也没犹豫就把护腕解开让莞尔把脉。
　　过了一会，莞尔收手说道：“入秋以来，你是不是关节还会不时的疼痛。”
　　“是。”李睿将解了护腕的袖子撸起来，胳膊肘的关节上赫然贴着一块膏药。
　　众人哄道：“神了，神了。”
　　莞尔：“你这个是长年累月积出来的毛病，你是不是原来很长一段时间呆在气候很差的地方？嗯……就是很冷，或总刮大风的地方。嘶，你应该是原来在北边待过很长一段时间。”
　　这下李睿倏然色变。
　　“现在如果不治，到年级大了会很难受。”
　　李睿略过莞尔前面的问题，接着后面的话说道：“那就请莞尔姑娘帮我治治。”
　　莞尔故作询问地看向亦鸢，亦鸢明白这是莞尔给她的面子：我给不给你治病全看我夫君的面子，夫君答应了我才出手。这家伙还挺精的，刚才胡搅蛮缠的一场让“未婚夫”颜面扫地，现在又给你补回来。
　　亦鸢：“你帮李监看看。”
　　莞尔：“好，但是今后不能带我夫君来这种地方。”
　　李睿还未说话，蒋正先蹦起来了：“没问题！我们大家帮你看着他，保证让他连其他女人的一根头发都碰不到，是吧头儿？“
　　李睿笑得爽朗，也跟着起哄：“是，我们帮莞尔姑娘盯紧亦鸢。”
　　众人笑成一片。
　　一场本该醉酒笙歌的饭局就这么被莞尔搅和成看病局。右监众人因有个家属女眷在不敢玩的太放肆，亦鸢也得了清净，再没女人来骚扰她。等到时候差不多众人就撤了席各自回家。
　　亦鸢先是将莞尔送回了迎春居。莞尔本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场难舍难分的戏，被亦鸢强行按头塞回了屋。饥肠辘辘地回了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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