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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活阎王顾昭调教出来的下属,与他风格相近。平日里便煞气凛凛,所到之处人人屏息,一旦办起案来,更是手段酷烈、铁面无情,饶是平日里在外威风八面的摄政王近侍,见了他们也打哆嗦。
龙舟上总共百来十个人,半个时辰不到,始作俑者就被揪出来。
犯事者是伺候茶水的近侍女官,名唤凌霄。翊卫刚展开调查,她便慌了神,假借出恭溜进恭房,解下腰带悬梁自尽。幸而一名机警的翊卫察觉有异,破门而入将她救下。
审讯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凌霄便全盘招供。她剪坏裤子,皆因为嫉妒时毓能得殿下恩宠,更恨时毓瞧不起自己,她原以为那裤子是时毓的私物,并不知道这裤子是给殿下的。
时毓听后很懵逼。
她对这人毫无印象,怎么会瞧不起她?更何况她做保险销售这些年,早养成了逢人便笑的职业本能,即便心里真有不满,也绝不会让人看出半分。
她直觉这言论站不住脚,背后怕是有别人指使,便央求霁王再重审。
虞衡对这些缘由漠不关心,他只关心结果,既已招认,直接下令处死便了。
但时毓却执意要弄明白——总要明白错在何处,才能避免重蹈覆辙不是?
虞珩本就倦意深沉,闻言眉宇间已凝起不耐。正欲呵斥,眼前却浮现出她方才坐地嚎啕的模样,或许是怕了她再那样,只得忍着疲乏吩咐下去。
翊卫领命再审,不多时便带回供词。
凌霄交代,这些时日时毓给随行的近侍官们都送了礼,甚至连尚衣司的绣娘都有,偏她没有,分明是存心冷落、刻意羞辱。
时毓觉得自己比窦娥还远。她的确给人送礼了,但近侍官那么多,她根本不可能全覆盖啊!她送的那些,要么是霁王的心腹,要么是巴结她,先给她送了礼的,她只是回礼而已。
更令她始料不及的是,虞衡得知她还给别人送了礼,命翊卫将那些赠礼悉数取来过目。
然后他就发现:
琳琅得的是一只带流苏的斜挎包,上面还挂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布娃娃;
玲珑获赠一件带托垫的胸衣;
王遂得了个贴合腰线的靠枕;
王禄收到的则是一个绘有其属相的双耳杯;
……
望着这些别出心裁的赠礼,虞衡垂眸瞥了眼一旁只剩上衣的寝衣,顿觉索然无味。
原来她在旁人身上花费的心思,一点也不比在他身上少嘛。手指头上成千上百个针孔,也不全是为他挨的!
当夜,时毓便被逐出他的舱室,连同那套残破的寝衣一并被扔了出来——
时毓连日侍寝的殊荣就此终结,推进彼此关系的愿景再次破灭。
第二天一早,虞衡又下一条严令:严禁时毓再碰针线,一经发现就剁了她的双手。
玲珑带着这个消息,欢天喜地地去找琳琅,却被告知琳琅一早便去伺候殿下更衣了。
玲珑更高兴了。原本更衣这事儿都成了时毓的专属,现在重新回到琳琅手中,可见殿下是彻底厌弃她了。
看来凌霄没白死!
她在琳琅的房间里等着被夸,谁知琳琅却阴沉着脸进了门,抬手就将案上一只青瓷瓶扫落在地。
玲珑从未见她如此失态,赶紧迎上去小心地问:”发生什么事儿了?”
琳琅扶着门后的高几浑身轻颤,带着满脸怒气和震惊道:“殿下竟为那个贱人训斥我!”
“谁?时毓吗?”玲珑惊讶地问。
“除了她还有谁!”
玲珑万分不解:“怎会如此?!殿下不是因为那套寝衣厌弃了她,把她赶出来了吗?现在连更衣的权力也剥夺了!”
琳琅恼火道:“如果殿下真的厌弃她,从一开始就不会亲自过问这件事!”
玲珑怔怔地想了半天才回味过来——
她挑拨凌霄破坏时毓讨好殿下的寝衣,并专剪□□,就是因为知道殿下在这方面极其敏感,一定会被激怒。她预想中最坏的结果,时毓会被当场砍杀。最好的结局,则是像往常一样,被交给琳琅处理。
可昨晚的情形和她的预想迥然不同。
殿下不仅亲自过问,甚至不惜令整个船上的人猜忌纷纷,也要兴师动众彻查到底。
时毓那贱人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她正要问,又听琳琅带着满腹哀怨说道:“殿下昨夜那般兴师动众,不过是给那贱人撑腰,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动不得!即便做到这般地步,他仍觉不够,今日竟将我和陈博都招至跟前训斥一通。”
“陈……”玲珑想到那位清冷寡言,素受殿下礼待的内常侍,惊掉下巴,“连陈常侍也挨训了吗?为何训你们?”
“殿下认为,是我们没能管好宫婢、太监,才导致这种事发生!”
玲珑还是没理解透彻:“可是裤子是凌霄剪坏的,跟太监有什么关系?陈常侍也太冤了吧!”
琳琅瞪着她冷笑:“他可一点也不冤!巴结时毓的太监,远多于宫婢。收时毓回礼的太监,也比宫婢多。”
这倒是事实。可是,虽然陈博身为内常侍,负有约束所有太监的职责,可他的精力一向放在帮殿下处理政务上,很少过问管理之事,是王禄实际管理内侍省的太监们。
王禄这孙子,先前重重打了时毓三十巴掌,最近看时毓爬上了殿下床榻,生怕遭到报复,千方百计地巴结时毓。他这个头目如此,手底下那些太监,岂能不有样学样?
玲珑一边暗骂连累了陈博的王禄,一边为陈博鸣不平:“宫女太监之间送礼回礼不是寻常人情往来吗?往常来了新人,都是这样的做呀。”
琳琅气的戳她脑门:“还听不出来吗?在殿下心中,时毓和我们不一样!我们不配收她的礼!”
不配?可是在王府里,那些侧妃侍妾,都会想办法巴结近侍官,以求知悉王爷的喜怒。
时毓区区一个歌姬上位的奴婢,怎么就不配了?
玲珑骤然呆住,眉头缓缓拧紧。
琳琅走到桌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一杯,气息稍平,才招招手,让玲珑也坐过来。
事到如今,玲珑不敢拿成功挑拨了凌霄的事儿来邀功了,忐忑地看着琳琅:“看来我们遇到硬茬了。这个时毓实在是手段高明,殿下被她蛊惑了,是不是?”
琳琅咬着牙别过脸。
看着架子上那件绣着白鹤的大红披风,她恍惚中回到了五年前那个寒冬——
那时殿下刚刚平定叛乱凯旋,正是意气风发、壮志满怀之际,却在加封摄政大权的典礼上,被曾经视为母亲一般的皇嫂亲手奉上毒酒。
那毒阴损至极,不能害他性命,却毁了他身为男子的根本,也毁了他对先帝的最后一丝眷恋,他在痛苦彷徨中受尽折磨,几近崩溃。
偏偏有无数人千方百计来刺探此事。
有随他从康州一路南下平叛返京的旧部,他们殷殷期盼着能拥护他登基,好做王侯将相;若殿下绝嗣,势必不能夺权上位,他们的美梦也就破碎了。
有在他回京之前,便把持朝堂、架空先帝的北方门阀,他们只想要听话的傀儡,而不是明君。
眼见他铲除南方门阀后万民称颂,将士归心,如今又以摄政之名总揽大权,下一步势必剑指北方,将天下门阀连根拔起。他们岂会坐以待毙?暗地里早已磨利刀锋,誓要先发制人。
但若殿下绝嗣,他们不仅省去了除掉他的麻烦,更能利用他对虞氏江山的忠诚,让他永远做个安分守己的摄政王,尽心辅佐他们掌控的小皇帝。
这秘密如同一柄悬顶之剑。
一旦泄露,誓死追随的将士必将信念崩塌,顷刻间就会被虎视眈眈的北方门阀冲散,而他,别说问鼎天下,甚至会彻底沦为北方门阀的工具。
为此,他不得不死死保守这个秘密。
可是不光外面风声鹤唳,连王府内院亦是暗流涌动。
殿下十五岁远封康州,深受先帝忌惮,兵马粮草严重不足,而胡虏屡屡来犯。先帝托孤时,他只能护一城百姓安居乐业,想凭那点微薄兵力平定南方叛乱,无异于痴人说梦。
北方门阀们愿意把府兵借给他,前提是他要娶他们的女儿。于是从王妃到侍妾,殿下能娶尽娶,能借的兵都借了,这才成功保住大虞江山。
那些女人各个心怀叵测,后院的风起云涌,丝毫不亚于朝堂。即便有一两个单纯仰慕殿下的,也都被野心家们剪除了。自殿下中毒后这些代表各方势力的女人轮番来打探,琳琅拦下了一波又一波。
那一天,王妃亲自来,带着她谢家的府兵,把刀架在琳琅脖子上,扬言要让她知道,谁是王府的主人。
琳琅宁死不让。就在刀锋划破她脖颈的瞬间,寝殿的门开了,殿下走了出来。
他依然是从前那般乾坤在握的模样,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中,更没经历过绝望,冷笑着嘲讽王妃:“孤放出一点假消息,谢家便沉不住气了,看来你们谢家气数将尽啊。”
说罢竟王妃身上那袭华贵的披风扯下,披在琳琅身上。
象征尊位的大红色披风在她身上迎风舒展,上面的金丝银线在阳光下璀璨夺目。
她从来没穿过这么鲜艳的颜色,这么重工的衣服。
他清晰有力地向所有人宣告:“尔等听好,这王府之中,除本王外,唯琳琅独尊。以后见琳琅如见孤,谁敢对她不敬,就是自寻死路!”
琳琅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当时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口直冲头顶,让她浑身止不住地战栗。
她也清晰地记得,当所有人散去,他独自踱回寝殿,在光与影的交界处停下脚步,脊背未弯,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孤寂。他背对着她轻声说道:“琳琅,天下人皆负孤,孤谁也信不过……如今,孤只有你了。”
自那日起,她再未见他流露半分脆弱——那个杀伐决断、霸道狠辣的霁王,成了他唯一示人的模样。
而她,随着他的权势愈盛,她的地位愈高,终于成了天下任何女人都动摇不了的存在。
他们之间虽为主仆,却远比寻常夫妻更紧密。
而今,她和他中间,好像插入了旁人。
想到这里,她心口仿佛被万箭洞穿。
难道这件旧披风,已经薄到抵不过春风了?
嗤啦——
手中的帕子应声撕裂。
“姐姐……”玲珑抓住她的手,忐忑又担忧地看着她。
琳琅扔掉帕子把脸深深埋进掌心。
“姐姐……”玲珑揽着她的后背,竭力安抚她:“你难过不要憋着,跟我说说啊,你曾跟我说过,无论遇到任何事,只要咱们姐妹一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不是吗?”
一声叹息后,琳琅闷声道:“我偷听了殿下和梁久安的对话,殿下的身体确实在恢复,这个时毓,或许就是关键。”
玲珑嚯的一下站起来:“她凭什么?!”
琳琅放下手,满脸迷茫痛苦:“我不知道。但只要殿下认定她是良药,她的地位便会水涨船高。如今的冷落不过是一时,或许不出几日,她就能翻身做主,堂堂正正地压在我们头上。若她真能治愈殿下,再怀上子嗣,到那时这天下……”
“到那时,姐姐在殿下心中的地位,便会每况愈下!王府里任何一个能孕育子嗣的女人都能随意作践我们,那些趋炎附势的奴才也敢骑到我们头上!”
她猛地抓住琳琅双肩,眼底充满决绝和狠劲:"姐姐,我们不能让殿下恢复!必须尽早除掉时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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