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

　　盥洗室出来，走廊另一头迎面撞见焦小穗。“这么早，今天没课吗？”说着恭祝摸出钱夹给她塞了5000块钱，“有事找护工也行。”
　　焦小穗自然收下稳妥放入挎包，轻声感激说：“谢谢恭总！这几天都没什么事，白天主课不多。酒吧知道我照顾金黎，也不排我的夜班了。”
　　“行，工资照付。”
　　“不用不用，这些足够了……”
　　恭祝摆摆手，已经走远好几米。焦小穗连忙追上一前一后进了病房。
　　金黎仰面靠在床上难得面露微笑。床帮撬起些许斜度，刚好够她不费力跟银利峰讲话。“包很漂亮，不过拿到医院多晦气呀！”知道他在走廊蹲了一宿，俨然不像昨天那般抗拒。
　　“不怕。红色添喜气，只要你开心……”银利峰讨好说，“快点儿好起来，还有重要事情等你做呐！”
　　“什么事？“金黎眨巴水灵大眼睛。
　　“哦，我妈学校元旦文艺汇演，打算在兄弟校找几个女生联袂压轴大秀，她让我问你愿不愿意？”
　　“一个月来得及吗？”
　　“没问题，到时候肯定好利索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
　　银利峰妈妈周敏月，服装学院艺术史系副教授，和银利峰老爸在各自学校都是学科带头人。由他们牵线两所学校成为友好兄弟校，经常联手举办活动互通有无，顺便撮合了好几对情侣。视觉传达设计专业的焦小穗作为铁粉最爱蹭周教授的课。

　　“医生说可以吃点流食了，你想喝粥还是面汤？”恭祝进门时正听银利峰询问金黎看出俩人缓和了。
　　恭祝进来，金黎欠了欠身，刀口限制又躺回原位，有气无力喊了声：“哥……”
　　“好些没？”恭祝关切问。
　　“嗯，不疼了。什么时候出院啊？”
　　“至少三天。”银利峰一秒接过话茬，“你们聊我去订饭。”
　　“峰哥，不用去了我带饭啦，酒吧后厨做的粥一起尝尝吧……”焦小穗有心多带了几只碗，每人盛一碗喝起来。气氛较昨晚温馨许多。
　　“哥，你今天忙不忙？”喝完了粥，趁焦小穗银利峰出去收拾碗筷的工夫，金黎怯怯试探恭祝。
　　“嗯，我去见个客户。小穗留下陪你有事随时给我电话。”话说的没有余地，金黎只得同意。
　　“你还来看我吗？”她不死心。
　　“当然，出院之前我每天都来，吃什么用什么让小穗告诉我，或者直接发信息，我给你带。”
　　“嗯，谢谢哥。”金黎又乖巧点头十分柔弱顺从，“我没事，你去忙吧，别耽误了正事。”此刻，她变回从前惹人怜爱的小妹妹。
　　“你乖乖的。”这是她以前生病时恭祝常说的一句，现在又不知不觉说出来。

　　医院出来外面已然灿阳。
　　恭祝瞅了眼腕表，也就八点。这是冬日里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希望今天会有好运气。
　　长腿迈大步，朝停车场方向拐去。刚走不几米，只听熟悉的声音喊他：“恭祝……是你吗？恭祝！”
　　恭祝回身看见了王紫。
　　他确定不是梦，他看见了王紫。
　　王紫正搀着一位中年妇女，眼睛好像看不见东西，右臂被牢牢搀扶住，左手摸着空气走路。
　　恭祝赶忙跑过去，扶住挥舞的左臂，喊声“阿姨”，同时侧身探问王紫：“你妈妈？”
　　“是。帮个忙行吗？”王紫来不及废话直奔主题，“我妈忽然看不见了，待会儿挂急诊跑上跑下，可以帮我照看一下吗？”
　　“没问题！”
　　“小紫，谁呀？”妈妈茫然。
　　“哦，一个朋友。”
　　“不用麻烦别人，我们自己可以的。”王红霞要强只敢使唤自己人。
　　“妈，别管了。”王红霞不再说话，只管小心走路，但是她将信将疑，向来不知道王紫还有男性朋友。
　　“不耽误你吧？”王紫边走边问。
　　“没事，我真的没事！”恭祝非常清楚，就算有事，也是去忙她的事。眼前这一桩似乎更紧迫。

　　恭祝逃跑那晚，同样一夜无眠的王紫，脑里回旋的全是帅到窒息的面孔。她不敢相信，自己循规蹈矩包裹严实的外壳内居然喷薄犯错的冲动。
　　凌晨时分刚有些迷糊，被电话铃声极速吵醒，不知道之前响了多久，反正入耳已是烦乱噪声。
　　“怎么了妈？”一面接听一面看表。
　　妈呀，刚六点！
　　“小紫，快回来啊……我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听筒那边王红霞哭腔明显可见吓得不轻。
　　王紫蹭一下从沙发上滚起来，脸颊和肩膀夹着听筒穿衣洗漱，听完原委基本出门了。
　　坐进出租车里，倒上来一口气，接着给妈妈拨电话：“妈，您先别着急，坐一个地方不要动别摔着了，我20分钟就到。王博呢？去哪了？”不敢问老爸去哪了问了更生气。
　　“刚走，学校早自习。”
　　“不要让他去学校了呀，家里出这么大事不留下来帮忙怎么行？”
　　“算了算了，这次期中没考好，他心里也着急。”
　　“哎……”王紫深叹一口气有些话不好说，刻意放低了音量，“前天找回来的时候您没看清楚吗？”
　　“白天我都看不清何况晚上。”
　　王紫一想，也是。她太紧张太害怕了，知道老妈眼睛不好，也知道她心疼慢慢，如今叠加起来走向另一极端。转而安慰老妈：“没事的啊，回头我在小区贴几张寻猫启示，说不定谁看见就送回来了，您别着急我马上到！”
　　王紫咬牙切齿，王博在眼前恨不能扇他两巴掌，臭小子太久没管束了。平时不理不问就算了，自家猫什么样不知道？完全能想象，玩着游戏被揪出去找猫，随便领只回来充数的欠揍模样。

　　牛锦麟不相信这么巧的事，刚约了王紫第二天谈谈，就遇上丈母娘眼睛看不见。“正好我单位也有点事，等你忙完了咱们再谈！”这是他清早听说突发事件的第一反应。
　　电话这边王紫张了张嘴，到底把想说的话咽回去。心想事情做绝了更好，免得关键时候犹豫不决。
　　对这个共同生活三年的男人，王紫既陌生又厌倦。不想再和牛锦麟谈了，事实摆在面前还有什么可谈？
　　辞职生孩子的脑残行为给了她前所未有的胆量。总是担心犯错，一旦犯错也就没什么可怕。即使搞砸了活成一个傻瓜，也是不可多得的体验。
　　王紫没想报复谁，不过医院门口巧遇恭祝，没理由故意躲开。身边男人一个两个不靠谱，就他犹如一轮小太阳。
　　果然，今天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恭祝何尝不是矛盾心理。
　　没和王紫说上话的时候巴不得天天看见她，哪怕只在麦当劳看她像画中人一样都觉得心满意足。
　　毕竟，他看了她三年。
　　现在想见就能见到她了，内心却有隐隐恐惧。渴望亲近又害怕与另一段记忆疏离。除非老天安排相遇……
　　“情绪紧张造成的假性失明。不要劳累，不要受刺激，否则不好说。”医生永远不会给出明确承诺，生病的代价就是多一份对生命的掂量。
　　取了药送老妈回家躺下，三个人的紧张稍稍平复。王紫叫恭祝随便坐没拿他当外人。她给妈妈倒水喝了药，打开电脑拟一则寻猫启示。
　　坐回床边，一字一句念了一遍。王红霞听完淡然说：“不管啦，反正也看不见了。”王紫心头一酸。
　　发狠打印50份转头问恭祝：“帮我一起贴出去行吗？”恭祝看见她微红的眼圈，不敢声张连忙点头同意。
　　贴完启示，两人站楼下说话。
　　“需要给阿姨请护工吗，或者从我酒吧找个人，你要回去上班平时顾不过来。”恭祝实话实说。
　　“先不回去了我要照顾妈妈。”
　　“嗯，也好。”恭祝内心一丝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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