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莫问潇湘

　　“是你。”

　　顾言湘的语气听起来并不意外。

　　她带着莫问潇从密室的另一侧绕出去，站在门后的厅中，莫问潇站在她身侧，全然已堵住屋中人的退路。

　　那人从书房出来，两手空空，显然并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脸上惯有的娇俏神色荡然无存，换上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冷厉。

　　正是颜汀。

　　“师傅，”她叫出了熟悉的称呼，尽管这两个字如今听来已是无比讽刺，“你没事吧？听说你喝多了。”

　　顾言湘冷冷地道：“这个称呼，你不配。”

　　颜汀轻轻一笑，却望向莫问潇，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莫问潇心中大骇，他怀疑过很多人，甚至怀疑过刘正风，独独没有在意她。在顾言湘无暇顾及教导弟子的那几年里，他承担起了大师兄的职责，曾与她朝夕相处。

　　她年纪尚小，性格活泼，脸上总是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资质和武功在众弟子中皆是平平，左冷禅为什么会派一个这样的人前来卧底？

　　然而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颜汀轻笑一声，手中剑已出现在顾言湘的眼前。莫问潇认识她四五年，她的剑从未如此快过。

　　顾言湘似乎早有准备，眼睛眨也不眨，身形未动，只以手中剑鞘弹开了她的剑，趁她闪避之时，拔剑在手。

　　“喝醉的人，应该好好躺着才对哦。”颜汀声如银铃，却夹杂着令人陌生的冰冷。

　　莫问潇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当年他生日时，颜汀曾经送过他一盒玉露丸，说是从衡山城有名的郎中处求来的。原来在那时候，她就已经结识了那枉死的张郎中么？

　　她出手如电，招招狠辣，全然不是衡山派的路数，却也不是莫问潇熟知的任何一种剑法。

　　顾言湘双眉一挑：“你多年来一直藏拙，倒是沉得住气。”

　　两人战作一处，房内帘幕无风自动，剑光如同闪电，切割视线。莫问潇看得心惊，他没想到这资质平平的小师妹，实际武功竟不在自己之下。

　　顾言湘很快看出，她的剑势虽然快且急，但内功修为终究不够，长期缠斗必落下风。

　　“束手就擒。”她微微一笑，手中剑斜刺，竟从诡异的角度出手，刺向颜汀左肩。

　　颜汀回剑格挡，只觉一股大力从剑刃传来，虎口一麻，剑脱手飞出。电光火石之间，顾言湘的剑已堪堪停在了颜汀的喉前。

　　颜汀微微喘息，双眸露出决然的神色来，似乎知道自己已是必死之人。

　　“衡山派待你不薄，”顾言湘轻轻叹了一口气，手中剑纹丝未动，“为什么要这么做？”

　　颜汀闻言，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忽地高声狂笑：“哈哈哈哈哈……待我不薄……吗？”

　　“我入门四年，你亲自教导过我几次？哪一次不是将我扔给这个所谓的大师兄？”颜汀止不住笑，状若癫狂，“何况以我的武功，你也配做我师傅？”

　　顾言湘不以为意：“你背后之人是谁？”

　　颜汀眸中笑意更盛：“无论我效忠于谁，目的都不会比你们小小一个衡山派的志向更为低劣。”

　　“五岳剑派有名无实，日月教若想各个击破，易如反掌。可惜，你们眼前都只有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蝇营狗苟，明争暗斗不休，合则生分则死的道理，浅薄之人怎么会懂。日月教主任我行如今野心日渐膨胀，有朝一日他带人攻上祝融峰，你能挡得了几时？”

　　“若真为衡山派长远未来着想，五岳剑派早立盟主，真正同气连枝才是正道。”

　　顾言湘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这些话从一个十几岁小姑娘的口中说出来，竟然那么义正严词，足见是真心认同。

　　她心底对她的身份有隐隐猜测，但没想到她竟有如此坚定的死志。一个人若是拥有信仰，且不论这信仰是正是邪，她都是不可真正战胜的。

　　“正风中毒之事，也是你做的吧？”她问道，“正风若是身亡，对你和你主人的五岳剑派大计有何裨益？”

　　颜汀摇头笑道：“我若说不是呢？你们本来也没有证据。”

　　“麦冬，”顾言湘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与他朝夕相处，早就知道他一直服食蜂蜜丸，便让张郎中两年前修改方子，加入麦冬。麦冬虽然无毒，却最是性寒，与鲫鱼同食，便可致命。”

　　“麦冬不过是寻常药材，郎中的方子中加什么，与我有什么关系？”

　　莫问潇开口说道：“几年前你曾送过我一盒玉露丸，便是从张郎中那里买来的吧？”

　　顾言湘颇为玩味地看了他一眼：“竟然还有这事？”

　　“你借买药之机接近张郎中，买通他修改蜂蜜丸的药方，”莫问潇继续说道，“他离奇身亡的时间，正是正风师弟中毒之后不到一个月，这是杀人灭口，还是巧合？”

　　“而汉水特产正是鲫鱼，我后来问过汉水渡客栈的厨师，他说有个年轻女弟子向他打听鲫鱼是否应季，衡山派中的年轻女弟子，也就只有你。”顾言湘冷冷说道，“你还有何话说？”

　　颜汀笑了，目光却是凄然。

　　“他风头太盛，惹来杀身之祸，只能怪自己倒霉。但他不是也没死成么？这笔账也要算在我头上吗？衡山好一个名门正派。”

　　顾言湘收了剑，在厅中桌旁坐下，眸中有叹息的神色：“表面再崇高的目的和事业，若以下三滥的手段达成，还能称之为正道么？”

　　“莫问潇当年在拔萃大会上赢得胡不喜，靠的是你的私相授受，也不能算光明正大吧？但我可是堂堂正正凭本事进的前三甲，”颜汀笑道，“那又怎样？可有人对我青眼相看过？”

　　“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口口声声规矩森严不可破，不如问问自己可有做到？何况，就算我做了下三滥之事，也与其他人无关，更与大业无关！”

　　她倏然狂笑起来，目中精光大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衡山派，好自为之！”

　　她牙中一咬，瞬间口角流出血来，委顿倒地。莫问潇大惊，连忙将她扶住，掰开口齿，只见舌尖已成紫色，想是本就在口中藏了毒。

　　顾言湘缓缓站起身，眸中惊诧不已。这小姑娘此次前来，原来竟已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随她去吧。”她摆摆手道，只觉心中疲倦。

　　颜汀的眸光缓缓转向莫问潇，凄然一笑，淡淡说道：“莫大师兄……好自……”

　　莫问潇心中大震，他原本便想到无论衡山派中的卧底是谁，必然也知道自己身份，若是她当场拆穿，只怕自己多年来的努力功亏一旦。这一声莫大师兄，不知是叫的衡山派的他，还是嵩山派的他。

　　但颜汀没有往后说下去，头一歪，竟已气绝身亡。

　　变故陡生，一时之间，两人各怀心事，无人言语。

　　顾言湘揉了揉眉心，说道：“问潇，后事便交给你处理吧。明日为她发丧，就说她为早日练就回风落雁剑，急于求成，走火入魔经脉尽断而死。”

　　莫问潇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将颜汀的遗体带出去，又将大厅处理干净。

　　做完这一切，他见顾言湘仍是坐在桌旁沉默不语，心中有些担忧，便问道：“师傅姐姐，没事吧？”

　　顾言湘摇摇头：“我只是在想，她的主人究竟做了什么，令她对自己所做之事如此深信不疑？”

　　莫问潇沉吟片刻，答道：“若是自小培养，向她灌输这些想法，并让她耳濡目染，是有可能的。”

　　至少他在入衡山派之前，也是这样认为的。那时他虽然不知幕后之人的身份，却认同衡山五神剑若留在衡山，对这个积年羸弱的门派而言有害无益。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但自从与顾言湘结识之后，他发现并非如此，衡山派之中并不缺能人志士和绝顶高手，只是他们多年来习惯韬光养晦，在外人看来难免有认知偏差罢了。

　　顾言湘轻轻一笑，说道：“这可真是个终身难忘的生辰啊。看来我不适合庆祝，每次总有坏事发生。”

　　“师傅姐姐，并非如此，”莫问潇知道她想起了母亲难产而死之事，心下一阵柔软，便宽慰道，“衡山派内奸之事由来已久，你运筹帷幄多年，今日终于铲除，也是了却了心头之患。”

　　顾言湘抬眼看他，眸中似有笑意：“你呀，倒越来越会说话了。门中旁人总说你不好相处，我看倒未必。”

　　莫问潇似乎不敢与她对视，忙低头道：“师傅姐姐对我恩重如山，与旁人自是不同。”

　　顾言湘苦笑一声，脸上神色却没有缓和。

　　“说起来，师傅姐姐的生辰，我原是准备了一份礼物的。”

　　“是么？”顾言湘饶有兴趣地问道。她这次生辰，刘正风送了一枚上好的翡翠剑佩，其他弟子也各有表示，连颜汀都请了戏班子来祝寿，但唯独这个呆徒儿，她原是没有半分期待的。

　　以他的性子，本来也不是那种精于人际、八面玲珑的人。

　　莫问潇犹豫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册子：“师傅姐姐见多识广，吃穿用度一应俱全，送什么都不够妥当。当年初识师傅姐姐之时，你曾问过我那曲子，这几日我便重新将其编纂成琵琶曲谱，师傅姐姐若是闲来无事，就权当弹着玩玩。”

　　顾言湘接过来，见正是他那《潇湘夜雨》的曲谱，字迹清隽，各种音阶符号标得清清楚楚。但胡琴与琵琶的弹奏手法大相径庭，他不懂琵琶，写这曲谱想必也是暗中费了不少时日精力。

　　“这么多年，你竟还记得此事。礼轻情意重，有心了。”顾言湘笑道，“等我哪天学会，找你合奏一曲。”

　　莫问潇一怔，连忙说道：“师傅姐姐赏脸，荣幸之至。”

　　他在旁人面前纵使向来高冷沉默，与她独处时却总是毕恭毕敬、温言细语，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她，仿佛还跟当年初识那孩童似的。

　　顾言湘心中暗自好笑，原本的不痛快也消解了不少。

　　“乖徒儿，你知道为什么她翻了这半天，也没有找到剑谱么？”

　　莫问潇不想知道，但他不能不回答。

　　“因为剑谱本就不在房中？”

　　顾言湘漫不经心地说道：“是也，亦非也。剑谱就在我们方才藏身的密室之中。”

　　莫问潇愣住。原来左冷禅日思夜想的衡山五神剑剑谱，就近在咫尺。

　　但顾言湘原本可以不告诉他的。

　　这是不是又一次试探？虽然抓出了颜汀，但她仍然没有对自己放下戒心么？

　　他不敢往下想。

《穿书后靠写死对头八卦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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